剛回來那幾天婁燁在國公夫人眼里還很稀罕，天天早中晚叫過去陪著吃飯，現在熱乎勁兒過了就打發他自己在自個兒的院子里吃飯。

        婁燁外出半年早就想念長安的美食了，今日沒有事情纏身，就忙不迭地拉著程翊直奔西市的天然居。

        程翊自小跟在父親身邊，廚藝也學得了幾分，常年在外風餐露宿，早就想念長安的美食了。

        “天然居匯聚南北菜系，是好友聚餐的上上選，以前我常和國子監的同窗過來吃飯。云兮閣的點心最好吃，琉璃閣的酒最好喝。你看左邊那條小巷子，叫百姓巷，走到盡頭左手邊的那家餛飩店一絕！還有前面那個，三步巷，往里走右手邊第二家的小吃店，狼牙土豆、鐵板豆腐、烤冷面……”婁燁趴在窗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面的小巷子越說越激動。

        程翊側身順著婁燁的目光往前看過去，中午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多，特別是這附近都是酒樓茶肆，這個時辰也剛好吃午膳。

        小二又過來添了茶水，婁燁還在念叨長安城里的美食，程翊看似聽得認真，卻被對面云兮閣門前的一幕吸引住了。

        ——

        云兮閣門前。

        江婳連著幾日晚睡早起地默寫《程將記》的內容，也只是默出了前五章，手都寫得酸麻了。昨晚又沒睡好，一晚上都是《程將記》里的話本內容，話本里的程將軍和自己親眼看到的那位公子，一直在腦海里重疊循環。

        夢里一會兒是程將軍策馬離去，瞬間就進到了敵方里廝殺。一會兒是那位身著玄黑衣裳的公子在人群中里突然回頭，沖她笑，問她怎么還不跟上。江婳一會兒眼看著敵人的長矛就要刺過來，大喊讓程將軍小心，一會兒想要跟上前面回頭等她的人卻又被來往的人擠著只能順著人潮越來越遠。

        驚醒的時候眼里都是繡著復雜花樣的床帳，起來倒了杯茶水喝下，沒多久就聽到打更聲，三更了。重新躺回去也久久沒能入睡。

        今天又早早起來去給祖母請安，本來請安后就打算回聽雨軒補眠，正巧江婉和江媛說要去云兮閣，祖母發話說讓妹妹們帶著她多出去走動走動，于是就跟著出來了。

        從祖母的如意院出來，到坐著馬車，一路上都是江媛拉著江婉說話，說的都是這些天去哪些府上做客，和哪家的小姐又有了什么消遣。

        江婳困極，只閉著眼睛休息。只是才感覺剛剛睡著馬車又突然停下，驚得江婳立刻清醒過來。

        隨從的小廝放好馬扎，跟著的丫鬟掀開車簾，江婉搭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轉身又去扶江媛。兩人挽著手站在一旁相視一笑，余光里看到江婳搭著海棠的手，提起裙子也下了馬車。

        等江婳走近，這才一起往里走。

        云兮閣在長安城里眾多酒樓中是最受京城女眷歡迎的，每個時節會推出不同的點心和飲子，既好吃又雅致，除此之外，每個雅間的布置各有千秋，除一樓外總共三層十八個雅間，預約只能算是排上號，但是是哪個雅間都是隨機的。每消費一次，店里就會贈送刻著對應雅間名字的雕花木牌。

        據說裴太師家的大小姐從十三歲就說要一個月內集遍十八個雅間，現在都十六歲了還沒有集完一整套木牌。

        江婳看著緊挨著坐在對面的兩人，身著精美華裳，頭戴金釵玉簪，舉手投足間儀態萬千，通身的富貴。

        不自覺地垂下了眼眸，捻了捻手指，忍不住在心里嘆氣，自己穿的戴的也不差什么了，怎么就穿不出這樣的氣勢，人與人真是沒法比，一家子姐妹也難逃命運天差地別。

        話說五年前江婳回來長安家中，因為禮儀不當還被來吊唁的夫人小姐嘲笑，回去平溪蔡氏也是給江婳安排過教禮儀的嬤嬤跟過去的。誰知安排的兩個嬤嬤都是想著江婳一個孤女在伯父家住著好拿捏，貪圖長安送過來的禮物，后來被江婳尋到證據給打發了。蔡氏知道后也罷了心思，想著等江婳年滿十七回來了再好好教的。

        對面江江媛也在時不時地瞥向江婳。

        蜀州氣候濕潤格外滋養人，江婳的皮膚白皙紅潤吹彈可破讓江媛忍不住去看，這個養在外地的姐姐比五年前還要好看。江婉和江媛自小養在閨中保養得精貴，自然是膚白貌美的，特別是江婉遺傳了生母的美貌，嬌媚萬千，在長安的閨秀里也是出了名的才貌上上乘。只是江媛相貌就差了些，可她自覺相貌不差，比不過長安里的鬼女也就算了，連養在小地方的江婳也比不過難免心里不舒服。

        “都說蜀州氣候養人，果然不假。三姐姐皮膚真好，平時都用的何種面膏？可否送些給我？”江媛覺得江婳皮膚好氣候是一個原因，還有用的面膏效果肯定也比一般面膏的好。

        江婉聽到江嫵的話，看向江婳的臉，不得不認同江婳這皮膚是真好。

        不過江婉長相明艷大氣，并看不上江婳的小家碧玉。

        “都是在蜀中常見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等回去讓海棠給妹妹們送過去�！苯瓔O回長安的行李是知秋幫著收拾的，怕回了長安用不慣這邊的，平常用的面膏手霜護發的玫瑰露都準備了不少。

        ——

        “那是吏部尚書江柏喧府上的姑娘，你直勾勾地盯著別人看做什么？”婁燁一臉“你不對勁”地看著好友。

        本來沒覺得有什么不對，被婁燁這么看著，程翊有些心虛地咳了聲，回頭端起茶杯抿了抿。

        “我跟你說，這江尚書家的稀罕事可不少，昨天我還聽我嫂嫂身邊的丫鬟說起來著。”

        說起別人家的八卦，婁燁雙眼發亮，“江尚書他爹以前是在蜀中做些小買賣的，三個兒子，大兒子留在老家做生意，二兒子科舉考中狀元做官一直做到了尚書，三兒子考中同進士現在在工部任職。剛剛你看那三個姑娘，走最后面的那個是江尚書的嫡長女，就上次我們在街上遇到的，她和她那雙胞胎哥哥長得還真像，她哥以前還和我一起打馬球呢。聽說這倒霉姑娘命格和她爹的官運相沖，從小跟著她伯父在蜀州長大的。她妹妹們就不一樣了，連庶妹和堂妹在長安里錦衣玉食嬌生慣養。這一高一低的，最怕覺著不平衡有了心魔。”

        剛剛在云兮閣前的兩輛馬車基本都一樣華麗富貴，兩輛馬車里下來的三位姑娘，其他兩個姑娘都錦衣華服，除了前幾天在街上遇到的那個小姑娘穿著素淡些，程翊一眼就認出了她。上次街上偶遇，小姑娘的眼睛實在是太好看了點。沒想到居然是尚書家的嫡長女。

        這下意識的八卦，全靠婁燁大半年來實力帶偏。

        “嘿嘿，你別不好意思啊，”婁燁壞笑，“我爹說了讓我娘在春日宴上多留意，給你找個媳婦兒。反正你本來就是長安人，在西北也沒什么親戚朋友，在這里安家挺好的。再說了，你在長安的話找我玩多方便啊，你要是看上”

        婁燁是個停不下嘴的，不是在吃，就是在叭叭叭地講話。程翊的好耐性完全被消滅光，“菜來了，吃飯吧�！�

        “哦。”

        天然居的飯菜果然名不虛傳。不過對于在西北待了六年的程翊來說，八分的美味也能吃出十二分來。

        說來程翊與天然居還有些淵源。他爹以前就在天然居做廚子，程翊小時候沒少往這里跑。當年程父廚藝出眾，多家酒樓爭著搶，也不少人慕名而來拜師學藝，說不得，這天然居如今的廚子還有他帶過的徒弟。

        有那么一兩道菜嘗起來也確實有些熟悉。

        ——

        江婳下午回來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醒來就擁著被子靠坐在床頭。最近胡思亂想得太多，入睡就是各種情境一幕幕扇過來。

        這個時辰，晚膳都該吃過了。

        父親叔叔和兩位兄長不在家，這兩天晚上都是各房各吃的。

        天氣太冷，江婳又縮進了被窩里。

        “姑娘醒了嗎？”海棠在外敲門問道。

        “醒了，你進來吧�！苯瓔O邊應邊起身穿上衣裳。

        “下午姑娘睡得沉，二夫人沒讓人打擾姑娘，二夫人和四姑娘就先吃了。想著姑娘也是差不多該醒，奴婢就讓人從廚房里拿了菜過來，屋子里暖和，姑娘要不就在屋里用晚膳？”海棠試探著問。

        府里眾人都對剛回來的大小姐抱著好奇心態，說是老爺夫人嫡親的大女兒，卻又一直養在蜀州老家。

        剛被派過來時海棠心里是十分難過的，跟著這么位姑娘能有什么好出路，說不得還得背井離鄉跟著一起去蜀中。

        自個兒緩了兩天，又被玩得好的小姐妹時不時開解，也慢慢接受了。

        姑娘再不得家中寵愛，但怎么也是嫡長女，以后得的嫁妝比起平常富貴人家肯定不少，且姑娘性格溫和好相處，聽大房伺候的人說姑娘身邊的婢女嫁人時姑娘還了賣身契還送了嫁妝的，自己是被父母賣進來的早已成了個無家可歸之人，只要姑娘待自己好，去哪里也都不差的。

        “拿進來吃吧。還有八桌上沒開封的面膏給三個妹妹都送兩盒，你去送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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