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因為說親的事蔡氏和江婳鬧了些別扭，過了兩天蔡氏自己想明白了也就放下了。也反省了許久，想來想去，娘家侄子品性和家世是哪哪都配不上自己的女兒，也就作罷了。

        以前江婳是因為一塵大師算卦才去的蜀州，現在年滿十七回來了，現在一閑下來，也應該要去青光寺上香還愿的。

        一塵大師就是出自青光寺，前幾年都游歷在外不知蹤跡，趕巧上個月回了長安，現今江婳也過了十七回了家，是該去還個愿。

        而何氏和江媛也因著最近說親的事想去上個香，求能得償所愿。大房沒幾天就要啟程回蜀中了，難得來長安一趟，聽說青光寺靈驗，就也想跟著一起去。

        于是這天家里的女眷都在老夫人的如意院請安時，蔡氏就提了要去青光寺上香的事情。

        “善始善終，阿婳當年得一塵大師算卦在蜀中十七年無病無災，老二官途坦順，如今阿婳回來了，是要去上香還愿。”老夫人自從老爺子過世后就開始禮佛，特別是對青光寺格外推崇。“我一把老骨頭就不跟著去了，替我多捐些香油錢。”

        “是。”蔡氏從善如流應下。

        出門前小廝和婢女收拾好了行李，三房女眷也就七個人，安排了兩輛馬車。二房的坐一輛，大房三房的一輛。

        青光寺在長安郊外的一座山上，坐馬車去也要一個多時辰，車里的布置得舒適。鋪了柔軟厚實的坐墊，中間放了個案幾，上面擺了套茶具和些零嘴。火爐上熱著水，也不怕水涼了。

        求神拜佛講究心誠則靈，所以到了山腳就下了馬車。要從山腳爬到半山腰，反正準備在寺中住一晚就也不急著趕路。

        昨晚常嬤嬤特意提醒了江婳，山路不好走，最好穿得輕便些。

        近年來長安里的閨閣小姐也流行學騎馬射箭，平時江媛和江婉跟著練體力也不差，江婳在蜀中被拘束得少，也常在蜀州城里走街串巷地跑，且蜀中多山，美景也多在山中，爬個山也不在話下。

        唯獨三位夫人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姑娘們，特別是何氏有些胖，走上幾步就停下來歇一歇。

        一行人走走停停半天才走到青光寺。

        從山上往下俯瞰整個長安，早晨迷霧還沒有散盡，遠方天際處霞光溢出，三月春草初生春林初盛，深呼一口氣，沁人心脾。覺得爬山也不是那么累了。

        青光寺是長安最有名的寺廟，不僅是尋常百姓，連長安的達官貴族也常來。每年皇家祭祖也都請青光寺的高僧去做法。

        到了寺院門口就有僧人在接待。眾人跟著寺中的小沙彌先去寮房安置行李并修理儀容，而后才去上香。

        江婳不信神佛，但也跟著蔡氏認認真真地上了幾炷香。江婳的心愿不多，也就希望自己能有多多的銀子多多的美食和多多的話本。

        何氏帶著江媛上香后在旁邊抽簽。抽了個上上簽，拿去給寺里的師父解簽，說是最近有喜事發生，聯想到最近的喜事可不是只有給江媛說親的事嘛，何氏樂得給寺里又再捐了一百兩香油錢。

        上完香走到外面，蔡氏說打算見見一塵大師。

        小沙彌有些為難，“師伯自游歷回來后就閉關不見客了，也不一定能見到。”

        “麻煩小師傅幫忙通報一聲，就說是江尚書府上的求見。”

        “那小僧去通報一聲看看，夫人這邊稍候。”說完小沙彌就走了出去。

        小沙彌很快就過來傳話，“江夫人，一塵師伯請大小姐到客堂一見。”

        見眾人都一臉疑惑，小沙彌又補上一句，“這是一塵師伯特意囑咐的，大小姐這邊請。”

        江婳看向蔡氏，蔡氏回過神來，“阿婳去吧，娘在外邊等你。”江婳點了點頭，“勞小師傅前面帶路。”跟上小沙彌往前走。

        待江婳一走，蔡夫人讓嬤嬤帶著其他人先回回寮房休息，自己打算留下了等江婳。

        江媛難得出一趟城，還想再走走。回身挽上江婉的手臂，“難得見滿山的桃花樹，二伯母、娘，我和四姐在這附近走走。”

        “去吧，就近些玩就是，別走遠了。”女子一生唯有做姑娘時自由些，蔡氏平時也不拘著江婉在府里待著，想出門帶上府衛就是。

        ——

        小沙彌帶江婳到了客堂，一塵大師已經坐著等著了。江婳行了個禮，坐到一塵大師的對面。小沙彌倒上茶后走出去關上門。

        一塵大師看著江婳的同時，江婳也大膽回看過去，對面的老和尚一身灰衣，胡子眉毛都是白色的，看著倒是慈眉善目。

        一塵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等姑娘很久了。”

        見江婳一臉疑惑，一塵繼續道，“當年貧僧給姑娘算了一卦，讓姑娘十七年與家人分別，是貧僧的罪過。如今姑娘已滿十七，貧僧再為姑娘算上一卦，也是有始有終。”

        說完就把旁邊的簽筒推到江婳的面前。

        江婳按著一塵大師所說拿起桌上的簽桶搖出一根簽。

        還沒來得及看是什么，一塵大師拿起簽，先是皺眉又忽然笑著點了點頭。

        “姑娘十七歲這年還有最后一劫，只要你堅守本心，往后必定得償所愿，萬事順遂。”

        “最后一劫是什么？”

        “天意不可說啊。”一塵大師搖搖頭。

        “謝過大師。”江婳對此不以為意。

        一塵大師也沒再過多解釋。

        話已說完，一塵大師送江婳走到門口頓住，“姑娘的事已了，貧僧也算是放下了心結。明天貧僧就要離開長安，此生應該再無重逢的機會了。”

        江婳猶豫了下，停下來回頭看著一塵大師，“以前我也想過，都怪那個老和尚，有事沒事算什么卦，誰知道是不是胡說八道。”

        一塵大師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是，好壞都是際遇，我覺得也過得去。大師不必對此耿耿于懷，在蜀州平溪的十七年我過得很自在，吃得好穿得好，這世上怕是沒幾人能活得比我快活自在了。”

        可能是對比蜀州知府家被嫡母打壓的庶女、或是對比善安堂無家可歸的孩童、更或者是為生計奔波的同齡少女。身在人間煙火處，伸手可及富貴，已經很好了。

        “姑娘豁達。如此，天高水長，姑娘珍重。”

        ——

        江婳走出客堂就看見候著的蔡氏。蔡氏沒問江婳進去和一塵大師聊了什么，江婳也覺得沒什么好講的，母女兩人就一路無言地往寺院后的桃花林走去。

        還沒找到江婉和江媛，卻是先遇到了鎮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在亭子里歇息。蔡氏就忙帶江婳過去見禮。

        “江婳見過國公夫人、世子妃。”

        “上次見江尚書家的大姑娘就覺得歡喜，要是不趕時間，江夫人也坐下吃些糕點。”鎮國公夫人看江婳這個小姑娘真是越看越喜歡。家里兩個兒子從小都是上房揭瓦的潑皮性子，大兒子娶了妻子才算是得了半個女兒。

        蔡氏從善如流地應著坐下，吩咐了跟著的婢女去尋江婉和江媛過來。

        江婳坐在蔡氏旁邊聽她和國公夫人閑聊，世子夫人看她安靜坐著不說話就把糕點往她這邊挪了挪。江婳回以一個甜甜的笑，拿起一塊糕點小口吃著。

        “如果我沒記錯，江姑娘今年十七了是吧？可有定了人家？”

        “還未呢。國公夫人要是有合適的郎君也幫我家阿婳留意著。”蔡夫人開玩笑說。心想著國公夫人這么問應該也是在試探，說不定是想幫住在鎮國公府上的程將軍說親。這正好合蔡氏的心意。

        昨晚江柏暄和蔡氏商量還是打算給江婳說程翊這門親事，聽江柏暄細細分析對比了程翊和娘家侄子，蔡氏越發覺得自己之前就該直接拒絕娘家嫂子。

        “這么好的姑娘多的是好人家求娶呢。”國公夫人也沒有把話說滿。她是喜歡江婳這個小姑娘的，看蔡氏估計也有想給江婳說親的意思，但就是不知道是想和婁燁說親還是和程翊說親了。

        總之不管是和誰說，都是很好的。

        等到蔡氏帶著江婳起身告辭準備走了，出去尋人的婢女才回來回話說只找到了兩位姑娘的婢女，兩位姑娘和兩位夫人都回寮房休息了。蔡氏也沒說什么，和江婳也回了寮房。

        看著蔡氏和江婳走遠的背影，世子夫人給國公夫人重新添了茶，看著桌上那碟少了一半的杏花糕，笑道：“這位江姑娘真是可愛。”

        鎮國公夫人回想剛剛小姑娘小口小口不停吃糕點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

        傍晚暮色四合，長安的三月乍暖還寒，特別是山中更冷些。

        明天一大早就要回城，江婳怕明早起不來，所以吃了晚膳就想出去走走看。

        蔡氏怕耽擱得久了，天黑下來不安全還派了兩個府衛跟著。

        出門前海棠怕冷著自家姑娘，特意給她披上了雪白的披風。

        江婳看過一本游記，上面說三月桃花就已經盛開了，而山中的桃花樹盛開要等到四月。現在已經是三月下旬了，這桃花林還是光禿禿的一片。

        江婉說桃林深處有棵桃樹有百年歷史，樹上掛滿了祈福帶。江婳覺得好奇就趁著夜色到來前去看看。江婳應著景也去掛了條祈福帶。

        這一天下來燒香拜佛算卦又掛祈福帶的，這么頻繁地許愿怕是神仙聽了也煩呢。

        要是等桃花盛開再來，想必這里一定很美。可惜了，現在這個時節來得早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江婳正想轉身往回走，看到前方似乎有位公子，隔著太遠又有霧氣只能看到個輪廓，應該也是過來寺里上香的香客。

        沒多想，江婳帶著海棠和府衛照著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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