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

        鎮國公樓晉和國公夫人坐在正中，看程翊和婁燁在翻看名冊，冊子里是長安里適齡姑娘的信息，都是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收集過來的。

        他們不是程翊的長輩，也不好過多干涉，但是又希望他能結個好親事，就讓他自己先看看，他們幫著把關就是。

        當然了，能收集到這個冊子里的，大多都是人姑娘家里有意愿的或是身份家世也與程翊差不多的。

        說是讓程翊看，其實都是婁燁在翻。

        翻到江家那一頁，婁燁一看上頭寫著江尚書家嫡長女，哦，不就是那個倒霉姑娘嘛，特意看了看旁邊的程翊，沒有說話，正準備翻過去。

        程翊下意識地擋住了。

        婁燁壞笑，“我都說了不用看吧，你自己心中早有答案非要多此一舉。”

        程翊無語，“你別亂說。”

        坐在上首的樓晉和國公夫人側身看過去，也看到了冊子上寫的：江家嫡長女。

        國公夫人對此樂見其成，“江尚書家的嫡長女從小養在蜀州如今剛回京，我也見過兩次，這姑娘倒是合我眼緣就擅自做主給列了出來你看看。雖說是江家的嫡長女，阿翊要是有意可盡管和伯母說，伯母我自會親自上門去幫你說項。”

        國公夫人心里想著，程翊能有今日全是一個人打拼出來的，江婳又自小養在外地無父母兄長相護，這兩人在一起大概更能相互體諒各自的不容易。

        要說程翊對人家沒點想法是不可能的，也許一開始是覺得這姑娘身世還挺曲折覺得好奇，但上次春日宴站角落里看人家小姑娘玩飛花令輸了喝了酒小臉紅紅的，怕她酒量不好還特意吩咐了人去給她送了解酒湯，前天在青光寺看到她從桃花林深處緩緩走來，那一瞬間世間萬物都失了顏色。

        不只是何緣故，有時候覺得看著她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剛剛看到冊子里也有她，第一想法就是若是能娶了這個姑娘，定會珍之愛之。

        就是上次在在長安侯府碰到，人家姑娘好像不太愿意搭理自己就是了。也不知道人家姑娘會不會看得上自己，畢竟怎么也是尚書家的嫡長女呢。

        可要這么白白錯過，程翊又覺得抓心撓肺地難受。

        想到這，程翊也不扭捏了，站起來作揖，“那就麻煩伯母幫忙說項了。”

        婁燁略感安慰：可終于說出來了。

        看程翊也是對江婳有意的，國公夫人樂得恨不得現在就去幫程翊提親。

        “不麻煩不麻煩，家里好久沒有喜事了。”國公夫人覺得江婳和程翊兩個都是好孩子，盼著他們能成。

        “這事就交給你婁伯母你放心就是，下個月去西北一去也得大半年，行李也該準備起來了。”樓晉想著程翊的婚事他自己點了頭就算是成功一半了，成婚就等程翊從西北回來再辦不遲。

        “是，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其實程翊也沒什么需要準備的，最多帶多兩套干凈的衣裳，帶些長安的特產回西北送往日的戰友們。

        眼看著沒多久程翊就要去西北了，國公夫人當天就定好了上門提親的媒人，本來想再快些的，但是還得空出些時間準備上門禮。

        且也要提前先和江柏暄夫婦先見面兩家私底下先談，畢竟現在程翊和江婳都頗受關注，一個剛打勝仗回來正得重用的將軍，一個剛被父母接回來的尚書家嫡長女，萬一沒說成，旁人不知道內情，也不影響兩人和旁人說親。

        ——

        江子鈺下值時在宮門處碰到了鎮國公世子婁爍，兩人平時公務無往來，兩人的培養的方式不同，圈子不一樣所以平時來往不多。

        說來也是湊巧，江子鈺家中父親文臣出身，自個兒領的卻是武職，婁爍家中世代從武，他走的卻是文臣路子。

        本來是打算直接走過去的，但是婁爍反常地朝他笑了下作了個揖，“江大公子。”

        故而江子鈺也作揖回禮，“婁世子。”

        江子鈺之前因父親透露過想給阿婳說程翊這門親，特意留意過程翊這個人。本事和品行都不差，江子鈺覺得阿婳嫁給程翊肯定比嫁去高門大戶里那些靠祖蔭的世家子弟強。但是阿婳前幾天因著想與舅舅家結親和母親鬧了別扭，后來這件事就沒聽父親提起，很有可能是不準備提了。

        知道程翊和鎮國公府交好，現在婁爍又特意過來打招呼

        莫非是程翊和阿婳的事能成？！

        想到這個可能，江子鈺回去的路上臉上都掛著笑。

        然而又怕自己會錯意，打算再觀望看看，免得回去和父親母親說了，最后事情不成白高興一場。

        ——

        江子銘之前答應江婳說要帶她出去逛，但一直都沒有空閑，好不容易和江婳定好了今晚去逛夜市，特意早早做完功課下學。

        江子安前兩天感染了風寒，想去但是陳氏攔著不給去。

        江子瑯課業多怕明天交不上去被老師責罰，也沒有跟著去。

        江婉剛好來了葵水不方便出門，而江媛見江婉不去，覺得和江婳待一起別扭也推托說不舒服也不跟著去湊熱鬧了。

        江子鈺是打算跟著弟弟妹妹出門去的。剛準備出門，隨從來傳話說有事情需要他親自去處理，當即轉身回了書房。

        “個個都是大忙人，就我們兩個最閑得慌。”江子銘打趣道。

        江婳仔細一想，那還真是。

        江子銘輕輕拍了下她的頭，笑起來露出和她同款的梨渦，“走吧，今天哥哥請客。”

        江子銘不樂意出門人多跟著，這次出門就沒帶著隨從和婢女。

        全程都是江子銘介紹說哪家的吃食好吃，然后掏錢，給江婳投喂。

        “阿婳，這家的果脯好吃，你試試看。”

        “阿婳，給你買個花燈，你看那盞金魚燈籠是不是憨態可掬，怪可愛的，送你。”

        “誒阿婳這個桃花酥不錯你嘗嘗看。”

        ……

        后面看江婳實在是吃不下了，江子銘只能暫停投喂。江婳右手提著金魚燈籠，時不時地要避開迎面疾步走來的行人，江子銘跟在左邊護著。

        長安果然繁華，夜里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碰巧有雜技表演還更熱鬧。有禁軍四處巡邏也不怕有人在城內鬧事。

        江婳抬頭看了眼江子銘，只差了半個時辰，卻足足高了自己大半個個頭呢。

        江婳對江子銘這個哥哥和對家里其他人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五年前她回京，打心底里喜歡這個哥哥，覺得他倆是從娘胎里就認識和別人是不同的。后來，江婉和江媛不讓她去碰她們的東西，也不愿意帶她玩。她覺得委屈，去找江子銘。

        他卻說，阿婉不是這樣的人，是她多想了。她是長姐，應該對妹妹多寬容些。

        江婳更加委屈了，當時夜里還偷偷哭了。

        甚至五年前因為禮儀不當被其他人家的夫人小姐當眾嘲諷，那時渾身發涼氣血上涌不知所措的心情依舊歷歷在目。從小沒有父母兄長愛護的江婳活得瀟灑自在，內心里卻一直是個缺愛的自卑性子，做事思前想后，連想發作陳繡云都得看著時機來。

        沒有人，為她而來。

        “嗯？怎么了？”江子銘看向江婳，不理解她這么看著他是為何。

        她也不為他們而來。

        “沒事。”江婳舒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著。

        江婳一個沒注意撞上人眼看著就要摔倒，江子銘剛剛想著事情落后兩步沒拉著，還好被旁邊的人一把抓住手臂拉了起來。

        眼前的人這次身著白衣，劍眉星目，附近的燈火映過來，眼眸里像是藏著細碎星光。和之前幾次見到的臉重合起來。

        江子銘趕緊過來扶住江婳，程翊也順勢放開了手，撿起地上的金魚燈籠拂了拂沾上的塵土，遞給江婳，“街上人多，要好好看路。”

        溫潤的嗓音自頭頂傳來，和他溫和平靜的氣質一樣讓人心生舒服。

        “謝程將軍。”江婳接過金魚燈籠。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的江婳腦子一片空白，自己這是魔怔了把人當話本里的程將軍了。

        程翊挑了挑眉，揚起嘴角笑了。兩邊昏黃的燈籠照到他臉上，更平添了兩分溫柔。

        小姑娘居然認識他。程翊倒是沒有想到。

        江子銘一聽，程將軍？那不就是婁燁從西北結識的那個朋友？！

        他和婁燁在國子監同窗過一段時間，最近沒少聽國子監里的同窗說婁燁去西北立了功回來，帶了個朋友回來都不來參加他們的聚會了。

        江子銘又再次道謝，“謝過程將軍。”

        江婳尷尬，這下把二哥也帶偏了。

        程翊低頭看小姑娘站一旁沒再說話，怕耽誤她去玩，就告辭先走了。

        來日方長。

        ——

        程翊父母剛過世時，隔壁家的楊大叔楊大嬸幫了他很多，所以今天特意抽空出來準備了禮物上門拜訪。楊大叔楊大嬸看到他如今衣錦回鄉也替他開心。

        以前住的小宅子是在清樂坊內，處在長安城最邊緣的地方，附近住的都是些普通百姓，靠賣些小玩意兒或是去打零工賺錢養家。

        程翊家當時在這附近是家境最好的，程父的廚藝好，幾家酒樓都搶著要，每月給的銀錢不少。程翊也繼承了些父親的手藝，剛去西北吃不慣，時不時地借口說去幫伙夫給自己打牙祭。

        如今那房子住著的是外地來的商戶，從門內可以看到一棵棗樹，是程翊出生那年程父種下的。

        程翊站在門前久久未動，突然門從里面打開一條縫，一個頭上左右扎著總角的七八歲男童探出頭來，稚聲稚語問道：“你找誰？”

        “走錯了。”程翊深深看了一眼這座小院子，轉身往外走。

        漫無目的地從天光大亮走到夜幕沉沉，直到看到江婳提著一盞金魚燈籠走過來就停住了腳步，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沒注意看路撞上了人，眼看著就要摔倒了，程翊立刻上前扶住。

        看著小姑娘的眼睛，好像茫茫路途，此刻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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