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胡映雪走到她位置旁邊，瞅了下她旁邊安睡的少年，壓著嗓子極輕的說：“溫樾，你要喝什么我下去買水。”

        溫樾瞟了一眼右邊毛茸茸的腦袋，慢吞吞的站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從樓下上來的時候溫樾拿了一瓶熱牛奶和礦泉水。

        陳喬站在走廊上見狀厚臉皮的迎上去說：“這是給令弟買的？要不要我幫您拿進去？”

        溫樾施舍般的回了他一句話：“不是。”

        ！！

        “不是…那是？”

        溫樾沒再理他直接繞過他進了教室。

        后頭的胡映雪露出身子來，笑盈盈的遞向陳喬一瓶檸檬茶，陳喬馬上要咧出笑時，聽見她說：“這是給她令弟的，麻煩你拿給他。”

        陳喬生生咽了口氣，“行。”

        陳喬走到座位上一臉不悅，惡意的將水瓶重重的砸在這位令弟的桌上。

        睡的不沉的陸榆被這一動靜瞬間搞醒了。睡眼朦朧的看著肇事者往靠窗走去。

        陳喬瞧見溫樾的那瓶牛奶居然擱在睡神的桌上。

        靠，這不比博燃？

        想都沒想走過去推著他：“太子！快醒醒，你被女王寵幸了。”

        沈豫南腦子又昏又沉，耳邊是陳喬不停地叨聲，下意識以為是夢。直到身子又被人晃了一下，現實意識漸漸恢復。終于聽清他的話：“你被女王寵幸啦！”

        沈豫南碾著困意，生啞的嗓子發出一個不耐煩的操字

        上課鈴救了陳喬一命。

        緩了一會兒，沈豫南脊背慢慢伸直，單薄的眼皮懶懶的垂著，半響才看清講臺上的語文老師。驀然站起來說：“老師，我出去殺個人。”

        “……”

        說完大步流星的朝教室后門，經過靠門最后一排的時候，手臂一展，勒著陳喬的脖子拖了出去。

        陳喬嘴里還喊著：“老師，救我！”

        受害人之一的陸榆也站起來，“老師，我去幫他分尸。”

        “…………”

        結果就是這三人將這節課要學的文言文《蘭亭集序》罰抄二十遍。

        也就是陳喬抄六十遍。

        陳喬在奮筆疾書的時候，沈豫南一雙長腿悠哉的架在橫杠上，背向后靠。一只手肘搭在背椅，手背垂下來，修長的指節拎著牛奶，看上去心情很好，有一下沒一下的抬手喝一口。

        站在講臺上的語文老師陳祝明終于忍不住了，嘶磨著牙根，“沈同學，你手里那瓶子會產奶嗎？”

        沈同學：？

        “那怎么喝不完！從上課就看你在喝，都快下課了你還在喝！”

        沈同學沉默了一會兒，表情有點凝重，帶著濃重的鼻音緩緩道：“老師，我家里窮沒喝過牛奶，實在舍不得喝完。”

        “…………”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喬！你笑什么笑！”陳祝明呵斥道，“我看你抄這么快，那就再加十遍練練字吧。”

        陳喬立馬屈服：“老師，我錯了我錯了。”

        “我只是覺得校長太見外了，應該組織全校來一次捐牛奶活動給這位沈同學。”

        “……”

        陳祝明被氣到不想說話，精準的扔了個粉筆頭到陳喬腦袋上。

        溫樾沒什么情緒的說：“要不要我寄一車到你家里。”

        沈同學想了想，“不用，謝謝。”

        其實他家里牛奶都堆成山了。因為沈知北那小東西很喜歡喝牛奶，一日三餐比吃飯還勤快。每天都能看到他兩只小爪子捧著牛奶到處晃悠。

        偶爾逗他搶過來吸一口，沈知北就會生氣的小短腿亂跳。沈豫南就吸著牛奶好整以暇的看著他跳。

        但說實話他是真不喜歡這味，總覺得有點腥，不過今天怎么覺得有點甜？

        眾所周知牛奶助眠，尤其和語文課這黃金搭檔。

        在喝完一整瓶牛奶后，困意一發不可收拾，沈豫南趴在桌上很快就睡著了。

        這次，他在夢里看到一張許久未見的臉。

        夢里的她依舊知性漂亮，優雅大方，安靜的坐在臺下與他距離最近的位置。神情專注的聽臺上敲擊的每一個音符。

        緊接著畫面切轉。

        一個泄了氣的橙黃色籃球，上面布滿了英文簽名。

        有個聲音在說：“媽媽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不能打籃球，萬一手受傷了怎么彈鋼琴，你怎么對得起媽媽這么多年為你付出的一切。”

        下一刻他沖了出去，外面正下著磅礴大雨，透明的雨水一下浸透全身，漸漸地，雨水慢慢變成紅色，帶著一股濃稠的血腥味爬滿他整張臉，一點點地淹沒呼吸。

        他慢慢跪地，就在要被血腥味吞噬時，一抹熟悉的檸檬氣味潛入鼻腔，他順著香氣嗅探想要從血腥中逃離出來。

        他拼命的掙脫，抓到一處柔軟的帶著微涼的觸感。

        朦朧中聽見有人在說：“女王息怒啊！！太子他是病糊涂了！”

        他倏地睜開眼睛。

        目光處是她奶白色的皮膚，黑色的瞳仁，如櫻花瓣的唇，以及他抓住她的手，手上正握著濕紙巾。

        他就這么靜靜地和她對視。

        “還不松手？”溫樾面無表情的說。

        沈豫南沒聽見似的，問她：“這是哪？”他聲音很啞，像是很費勁的從喉腔里發出來。

        陳喬湊過來，“這是校醫室，豫南你發燒快40度，我差點就打119了。”

        沈豫南還沒緩過神，順口就問了他一個傻逼問題：“119什么電話？”

        “火警啊！”

        沈豫南淡淡的哦了一聲，看過去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正攥著溫樾的手。

        陳喬謹慎的瞥過去，為了保住他兄弟的手。他躬下身子穿過站在床頭的溫樾。伸出兩只手去握住沈豫南的手腕。

        往下一拽。

        沒拽動。

        那只白凈的大手還穩穩的正攥著女王的手呢。

        陳喬來勁了，他加了些力，但感覺到有股力量在和他抗衡。

        他更使勁了。

        幾乎用了吃奶的勁咬著牙掰他的手腕。

        最終處于病弱的沈豫南敗下陣，隨即給了陳喬一個死亡凝視。

        陳喬有點不滿：“兄弟我這是在救你。你這是燒糊涂了，等你清醒過來就會感謝我的。”

        沈豫南眼里帶刀：“等我病好我一定重謝你。”

        溫樾背對他們低頭擦著手，外面走進來一個人，聽到腳步聲她抬頭看，“媽媽，你怎么來了？”

        后方兩個人也看過來。

        溫靜微笑說：“你不是說沈同學病了，媽媽給你們送飯順便過來看看。”

        她將手里拎的飯盒放在桌上，“你們還有課都回去上課吧，我在這看著。”

        溫樾轉頭看看沈豫南，冷白的臉沾染病氣更顯虛弱，唇瓣也泛著白，她有些猶豫的站在原地。

        沈豫南開了口：“你們回去吧，我沒什么事。”

        “好吧。”

        溫樾和陳喬走后，沈豫南撐著身子坐起來，喊了聲：“溫阿姨。”

        溫靜和他回了一個笑，走過去在他床頭坐下，伸出一只手覆在他額頭上。

        沈豫南怔住了。

        這只手很暖，也很柔軟。不像他媽媽的手，掌心總是帶著微涼。觸到他的手臂時他會下意識縮一下。

        “嗯，燒已經退了。”溫靜拿開手，“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飯。”

        他失了魂的點了個頭。

        溫靜彎身把床上的桌板抽出來擺好，將帶來的盒飯拿過來，慢條斯理的將盒子一個個打開擺放好。沈豫南怔怔的看著她的動作，一聲“吃吧。”回了神。

        其實他還不太餓，嗓子也不太舒服沒什么胃口，拿著筷子慢吞吞的吃著飯，夾了一個牛肉粒到嘴里慢慢嚼。

        突然她叫了下他：“沈同學。”

        沈豫南咽下嘴里的食物，停下筷子，禮貌的回：“溫阿姨，什么事？”

        溫靜似乎在斟酌語言，她靜靜看著他許久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語調很緩慢的說：“我很喜歡你的鋼琴演奏。”

        沈豫南慢慢垂下頭，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可是我彈不了鋼琴了。”

        “沒關系。”溫靜靜默的輕撫著他的后腦，又輕聲說了一遍：“沒關系。”

        沒關系…

        可是，他的媽媽卻從來不會說沒關系。

        她總是說：“豫南，你的人生只需要彈鋼琴。”

        “不要做那些無關的事。”

        “你這雙手是用來彈鋼琴的。不要和那些人出去，萬一傷到手了怎么練琴。”

        “我說過你不能打籃球。”

        “豫南，起來練琴了。”

        這些話仿佛又環在他耳邊。真實的讓他以為她就在旁邊。他恍惚覺得眼眶有些漲，就像沖涌而出的浪潮。

        中午，沈宴章趕回來看他。

        看到他這副病秧秧的樣子縱然心疼，還是嘴硬的說：“怎么我一不在家你就亂來，還生上病了。”

        沈豫南躺在床上掛著吊瓶，扯了下嘴角，“您親兒子干的好事。”

        “看來我們知知終于懂事了，能分善惡了。”

        沈豫南哼哧了一聲，沒繼續貧。

        歪頭看向窗外，有只飛鳥在空中盤旋，他靜默地將手背搭在眼睛上，話在嘴邊打轉了很久，半響，他喉結滾了一下，啞著聲說：“爸，把開的藥給我吧。”

        他想正常一點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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