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媚在靠近然覃的一間小屋住下，小屋條件很差，屋檐漏雨，又潮又濕。

        為了能離他近一點，這么多年的風霜雨雪都過來了。

        人間的冬日似乎比妖界冷上許多，她還是那件薄衫，趴在窗臺上，悄悄看然覃為他心上人買糕點。

        然覃的那位娘子，性子潑辣，常常對著然覃大呼小叫，埋怨買來的花糕涼了。

        他們的院子靠的很近，然覃不知道她住在自己隔壁。

        柔媚每日聽著她摔東西的聲響，自己卻什么也干不了，仿佛這件事成了她唯一的樂趣。

        這樣住了幾個月，然覃的娘子懷孕了。

        然覃高興地買來許多安胎藥和小玩具，整日守在她旁邊，不亦樂乎。

        人間冬日已然過去，柔媚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她去了曾經悅兒待過的春樓，找到老鴇，把自己賣了。

        柔媚也不懂行業的規矩，五兩銀子，她住進了春樓，從此成為頭牌。

        得到銀子那天，她盡數花光。

        她捧了一大堆青果子放在然覃家門前，外加一件孩童衣裳，整整齊齊地堆放著。

        她也不敢敲門，只是放下就走了。

        走的時候，她默默想，這是最后一次了。

        春樓的頭牌悅兒姑娘走了，新來了一個名叫柔媚的姑娘。

        風艷程度絲毫不遜當初人，隨著柔媚的名聲越來越響，那對神仙眷侶也就沒人再提了。

        前幾年，柔媚安守本分，從來不用妖法。她依然眷戀著人間，這個美麗的地方。

        柔媚的一夜春宵值千金，在每夜笙歌中，她作踐自己，但她從不后悔。

        不是為了報復誰，而是永遠地和那個曾經的自己說再見。

        而在某些時候，人間飄起絮雪時，她也會莫名想起一個人。

        他的孩子出生了嗎？會叫什么名字呢？和他一樣的好看嗎？

        但往后日子里，她居然很少念起他了，她想，自己應該是釋然了吧。

        然而在某天，人們茶余飯后的閑談中，她偶然聽到了他的近況。

        “曾經的頭牌悅兒姑娘，還記得伐？”

        “那肯定的呀，她不是被一個窮書生贖身了嗎？”

        “哎喲，說到底還是風塵女子，瀟灑得很呢。前些時候，她和另外一個商戶跑了。”

        “啊？咋的回事啦？”

        “還不是嫌那書生窮，那孩子才幾個月大，跑的前一夜，硬生生被她掐死了。”

        那兩人喝得醉醺醺的，開始胡言亂語。

        “那窮小子也是個冤大頭，到底說這春樓女子，玩玩就好了嘛，非要帶回家，都是些賤□□，虧的他看不出這些道理。”

        “聽說這書生先前性子好得很，遭了這樣的變故，換做我，早就去死了。他嘞，一把火把自家院子燒了，瘋了吧？”

        “到還是個情種，后來呢？”

        “后來，后來就沒有音信了，估計找了個地方上吊了吧。”其中一個大漢喝得滿臉通紅，扭頭看見了在樓上偷聽的柔媚，他笑得猥瑣，向對面人使了個眼色。

        兩人飛快上了樓，一腳踹進她屋里。

        其中一人油光滿面，挺著大肚子，看著柔媚垂延欲滴：“小娘子，大爺來了。”

        這么多個日夜，柔媚第一次覺得惡心想吐，她忍不住干嘔出聲。

        那人看見她這反應，唰得就怒了，掄起巴掌就扇了柔媚一臉。

        她臉上很快腫起一塊，手指印還留在上面。

        “什么意思啦？！能伺候我是你的福氣。”

        另外一人上前牢牢捆著她的手，欲來強的。

        “我先，我完事了你再上。”

        柔媚面露難色，她使了妖法，散發出狐貍自帶的體味，兩人很快暈過去。

        她順其自然地吸了兩人精氣，此后就是半死不活。

        她靠著床沿蹲下，默默回想他們的對話。

        然覃很慘，遇到了一個不好的人。

        她以為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于是不去打攪他，而現在，他又變得孤身一人了。

        柔媚很難過，也很心疼他。

        然覃是那么好的一個人，他陪她在山洞里度過了多少個冬日。

        她被凍得瑟瑟發抖時，是他讓自己靠在身邊。

        盡管后來她在他生活中淡去，冷漠對她，可是在她柔媚這里，永遠是然覃最好。

        如果讓她遇到那個女子，她必要好好質問她，為什么要辜負然覃，即使她所說的答案一定會不盡人意。

        注意到床上的兩人，柔媚一股子想法沖進腦袋里。

        她甚至覺得，不用與她多作廢話，直接殺死她，讓她也嘗嘗痛苦的滋味。

        柔媚猜來猜去，然覃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后山。

        她去找過一回，不見蹤影。

        于是她每隔一段時間就來，她總覺得，然覃一定在這里。

        終于，在后山的一片樹林里，她尋到了他。

        他恢復原形，卻遍體鱗傷。

        她哭著叫他名字，然覃茫然抬頭，卻看她如陌生人一般。

        柔媚意識到，然覃好像真的不記得她了。

        然覃愛上了春樓女子。

        然覃被春樓女子背叛了。

        然覃因為春樓女子毀了內丹。

        她不再妄想以真心碰真心，因為很多人是沒有良心的。

        她收起情絲，老實做回了春樓頭牌。

        看透了情愛的狐貍，變得更動人，舉手投足間滿是風情。

        但凡是一擲千金想與她共度良宵的人，都不會再來第二次，因為他們都會半死不活，永遠不會干任何茍且之事。

        來春樓的都不是什么好人，過往經歷告訴她。

        她這樣活著，活了上千年，吸□□氣讓她的妖力增長迅速。

        她不去過問然覃的情況。

        她以為然覃為了悅兒自毀內丹，躲往深山。內丹對于一只妖來說如此重要，然覃愛的有多深傷的就有多深。

        此后他心智全無，如同三歲小孩，連化形都做不到，一直待在后山。

        聽說然覃是殺人者時，她滿臉的不敢相信。然覃的作為她最清楚，就算被人背叛，他也選擇自損內丹，沒有去找悅兒報仇。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那些個仙士如此篤定，她也有些拿不準。

        聽到他們要去后山，她一下慌了神。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傻，傻到居然為了他認下這個莫須有的罪名。

        就當是最后一次，她幫他。

        說她賤也好，情根深種，她以為自己忘了，其實還是沒有。

        當火舌舔舐著她的衣裙時，她突然想起自己離家已經很多很多年了，活了上千年，終是才懂得情愛。

        這一次她用生命詮釋了，愛是付出，是給予，是奉獻。

        那只躲在山洞里吃果子的小狐貍不見了，和虎妖永遠相守在了那個雪夜，就此不會分開。

        剩下的是柔媚與然覃。

        最后一次，讓我保護你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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