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吳阿嬸踩著點過來同穆嘉說話，剛敲了幾下門就被他家的大狗聽到，叫喚了好一陣，叫的她心發慌，不等穆嘉過來開門，忙而不跌地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吳阿嬸越想越是氣憤，這個穆嘉明顯就是躲著她，不然狗都叫了這半天，還不過來開門，這就是不想讓她進去嘛。

        村里的媳婦婆子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計，也就在懷了身孕的時候能歇上一歇，要是家里光景不錯，孩子也多，就直接留在家里看孩子，地里的活不用操心，但挖野菜摘果子還是要做的。

        那些特別窮的人家，就是沒出月子都要下地干活，生怕晚了一步被婆婆說饞懶，這個帽子扣上去，沒個三五年可下不來。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吳阿嬸完全沒想到穆嘉是睡著了，這才沒聽到動靜。

        但穆嘉不想見她的這種念頭在吳阿嬸腦海里生根發芽，不然怎么自己第一天上門他就說要回娘家，后來自己再去，又說是上山去了，就是不開門。

        吳阿嬸生了滿肚子氣，一回到家，就看見自己大兒子從腿上扯下一只螞蝗，用石頭一砸崩出一片血。

        “哎呀，怎么這么多血��？你也不看著點。”吳阿嬸心疼的不行，湊上來看他的腿，又叫女兒拿布巾出來。

        “沒事娘，它爬到褲管上去了，我沒看到�！�

        吳山笑笑，滿不在意。

        吳樹也在一旁幫腔道：“就是，大哥這點傷，都不用裹布巾，馬上就好了�！�

        水田里螞蝗多，吳家父子一干完活兒就把腿上的螞蝗清干凈，可總有幾只遺漏的，這也是沒辦法。

        吳阿嬸瞪了二兒子一眼，嗔怪道：“就你話多。”

        大兒子是這樣，讓自己瞧見了，二兒子和丈夫也差不多，總不能看見誰就心疼誰，“娘給你們煮個雞蛋補補，這一天天的，老遭罪了�！�

        吳阿嬸邊說邊往廚房里去，看著所剩不多的雞蛋頓了頓，自家的雞蛋都是拿出去賣的，留下來吃的也沒有幾個，狠狠心拿了三個出來，丈夫和老二也遭了罪，不能偏著向著。

        廚房里的吳阿嬸異常沉默，本來因為被穆嘉的大狗嚇到的怒氣消了半截，自己家里這個情況，吃個雞蛋都是扣扣搜搜的，老大都二十好幾，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老二馬上也該議親，媒婆都嫌他家窮，不肯接。

        罷了罷了，等穆嘉進門，自己再好好教就是了，犯不著因為這個就不接觸，兒子越大越不好議親，要是再拖下去，以后就只能找馮娘子那樣的人家。

        吳阿嬸洗干凈雞蛋，放進稀粥里一起煮，反正都洗干凈了，用不著費木柴重開火。兒子和丈夫一人一個，自己和女兒是沒有的，不是她不想，只是這雞蛋都是那來換錢的，吃一個少一個，還是省著點的好。

        吳阿嬸看著女兒枯黃的頭發，瘦巴巴的小臉，心里一時酸酸的，咬咬牙又從籃子里拿出一個，反正都吃了，女兒吃一個也沒什么，自己是不吃的。

        吳阿叔看出她在飯桌上情緒不高，只吃了一個野菜饅頭就說飽了，回屋歇著去了，吳阿叔把雞蛋攥在手里，跟著一塊回屋。

        “這是怎么了？沒見到人？”吳阿叔邊說邊剝了雞蛋殼，分了一半放在老妻手里。

        “他上山去了，沒見到。”吳阿嬸本想不收雞蛋，可吳阿叔堅持不肯，一往回遞就瞪眼睛，吳阿嬸也歇了，吃了那半塊。

        “這不挺好的嘛，他天天上山挖野菜，就是個勤快人，要真是那種懶的，那不是娶回來尊大佛嘛�！�

        兩間屋子就隔著一道泥墻，他們自以為說的很小聲，可隔壁的吳山吳樹也能聽個差不多，大致能聽明白是爹娘給大哥選好了人家，看起來不錯，正相看著呢。

        吳樹用胳膊肘戳戳吳山，吳山心里高興，湊近泥墻想聽的更仔細些。

        第二天一早，她挎了籃子去穆嘉院里。

        正好撞上穆嘉兩人吃早飯，這邊土豆一有動靜，穆嘉立刻出門去看，呵斥住土豆，請她進來。

        穆嘉早上做的土豆餅，沒時間熬粥就煮了一鍋青菜湯，加上小咸菜和雞蛋，這一頓吃的飽飽的。

        吳阿嬸心里懊惱，怎么正好趕上了飯點，要是讓人知道了，不定怎么編排她呢，這個穆嘉也是，現在才吃早飯。

        “嬸子要不也坐下吃點？我做的不少，也嘗嘗我的手藝。”

        她來都來了，也正好趕上飯點，穆嘉就客氣著問了一句，就是句客套話，也沒別的意思。

        “我也是從家里吃過了來的，就不用了，你先吃你的吧。”

        吳阿嬸坐的遠遠的，別被人看到，說她貪這點東西，她這次拿了鞋底過來，順帶著納納鞋底，老大穿的鞋又破了個窟窿，真不知道他怎么走的路，干脆給他做雙新鞋。

        有她在旁邊看著，穆嘉覺得別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干脆收拾了去，省的這樣不自在。

        謝星廷剝了一個雞蛋放進穆嘉碗里，又剝了一個自己吃，喝干凈青菜湯就幫著穆嘉收拾碗筷，把剩飯剩菜喂給土豆，洗干凈碗盆就算完事。

        穆嘉不知道她來的目的，洗了果子倒了杯水陪著坐坐。

        “你這院子收拾的可真好，怎么沒見著種菜呀？”吳阿嬸的眼睛在院子里轉了一圈，這雖然不是自己第一次進他家門，但還是第一次仔細看看他家有什么。

        “菜都種到后院了，前面是門臉，圖個干凈不是。”

        吳阿嬸聽了卻很是驚奇，“你家還有后院呢！怎么沒聽人說過呀。”

        “村里人不常來我家坐，知道的也不多，再說了，都是在正院待客，哪有去后院的道理。”

        吳阿嬸笑笑，不知該怎么搭話，只好順著他說道：“是這個道理。”說完用針尖捋捋頭發，納了幾針。

        家里多了個人，謝星廷待著也不自在，后院的窩棚沒養牲口，穆嘉就放了小推車在那里，現在有吳阿嬸在，謝星廷也不好帶著土豆到后院玩，只陪在穆嘉身邊，聽穆嘉和吳阿嬸說話。

        穆嘉看出他的不自在，輕聲說道：“星廷，拿著書本去找小叔吧，中午早點回來�！�

        “喲，嘉哥兒你這是讓星廷去李獵戶那兒干嘛，你們兩家關系還挺不錯的呀？”

        “我想著以后送星廷去學堂，可那些好一點的學堂都要識字才肯收，正好李獵戶識字，就讓他幫著教一教。”

        “還要去學堂？”

        吳阿嬸聲音驟然升高，有些不可置信，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緩和了語氣，“你怎么會有這個想法啊，難不成以后還要讓他去考科舉？”

        穆嘉不解的問：“他要是讀的好，想考就去考，就是讀的不好，識幾個字也比睜眼瞎強，到時候被人欺負了去�！�

        這吳阿嬸真奇怪，謝星廷讀不讀書不是他家的事，這副跳腳的模樣，倒像是花了他家的錢似的。

        吳阿嬸握住穆嘉的手，語重心長的說：“讓孩子讀書，你可是要吃大苦頭的，筆墨紙硯，束脩盤纏，那一樣不需要錢，你看看村里的馮娘子，只是吃飽穿暖就不容易，更何況這讀書，你怕是要先吃上二十年的苦頭。”

        “我再吃大苦頭也是我家的事，總不能耽誤了孩子，原先孩子他爹就是想讓星廷識字，別像他一樣，只能賣命掙錢，結果熬壞了身子�！�

        穆嘉也咂摸出她來的意思，估計又是一個想給自己說親的人，為了堵她的話，故意提起謝永深，畢竟死者為大，她也不能說別的。

        “你要是這樣想，以后怕是要吃上二十年的苦頭呢，現在讀書的這么多，星廷還不一定能考上�！�

        “嬸子，這都是沒影的事，你總不好在這時候就說我家孩子考不上吧�！�

        穆嘉癟著嘴，一臉的不開心。

        吳阿嬸心頭一驚，生怕穆嘉不樂意將自己趕出門去，忙在自己嘴上拍了拍，“瞧我這嘴，該打，孩子才這么小，說這話不吉利�！闭f完還呸呸呸了幾聲。

        孩子還沒讀書，當著父母的面就說人家學不出個什么，這讓村里人知道可不得了，指不定背后會怎么罵她呢。

        穆嘉神色淡淡的應下了，“嬸子別見怪，我這當爹娘的看不得有人說自家孩子不好。”

        “可憐天下父母心，不都是這樣嘛，我家老大到現在也沒個著落，我這心里也著急�！�

        穆嘉眉頭一跳，小心地用目光打量吳阿嬸的表情，看她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吳阿嬸低下頭去，用錐子在鞋底上扎一個洞，將線納過去，做的很是細致。

        吳阿嬸也不說走，就跟穆嘉一起在院子里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有時候穆嘉沒能及時給出回應她也不在乎，自顧自地往下說。

        坐了得有半晌，吳阿嬸這才說要回去做午飯，畢竟干活的男人們肚子里沒點干糧可不行。

        穆嘉客客氣氣把人送走，看這樣子以后怕是要常來，只是這樣枯坐陪聊一上午，什么事也沒干，本來想著桃醬剩的不多，多做一點給酒樓備出來，到現在也沒做成。

        土豆跑過來，毛茸茸的大腦袋壓在穆嘉腿上，只這一會兒功夫就感覺腿上黏黏粘粘，伸手推了推它，“沉死了。”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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