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老婆子，你去穆嘉那兒問了沒，他怎么說？”

        看吳阿嬸進門，吳阿叔就拉著老妻進屋，背著孩子們急哄哄地問。

        “著什么急，”吳阿嬸從袖子里摸出順來的果子，咬了一口，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趕緊喝了口水沖沖酸味。

        這果子都是從山上摘下來的，有酸有甜，她運氣不好，拿著個酸的，也怪不得別人。

        “多少年也沒來往，我現在去問，倒顯得那什么了。”

        吳阿嬸拉著吳阿叔坐到炕邊，關緊了房門窗戶，說起悄悄話來。

        “再說了，穆嘉這個人選合適是一回事，他性子怎么樣，是勤是懶，好不好相與，都要看看再說，還有就是，咱們定人家不也是找媒婆先問問嘛。”

        吳阿嬸說的話在理，吳阿叔臉色也緩和一二。

        “還有就是，他對前面那個孩子怎么樣，我看穆嘉還買了幾本書給他。”

        說起這個吳阿嬸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要是穆嘉真進了他們家門，可不能讓他這樣慣著孩子，讀書識字花的錢可不少，總不能讓自己家給他養孩子吧。

        “買書？”吳阿叔滿臉疑問，不明白老妻說這個干嘛。

        “他娘家嫂嫂生產，說什么要回一趟娘家，我就在院外看，那個小的拿著書去了隔壁，一會兒又回來了。”

        吳阿嬸仔細回想她看到的，半晌才開口道：“要是他真要供那小的讀書，這親事還是算了的好。”

        吳阿叔也是這樣的想法，穆嘉真要讓那小的識幾個字倒還好說，如果參加科考，那要花多少錢吶！這又不是他家的孩子，到時候管口飯吃就不錯了，哪有閑錢供他讀書呢。

        “我想著多去他家坐坐，看看他的人品態度，再談這事也不遲。”

        吳阿叔點點頭，這話有理，幸好老妻是個有主意的，自己都沒想到這方面，逃荒那時候就是聽了老妻的話走小路，這才沒碰上流民軍，日子過得苦先不說，至少一家人是齊的。

        要是按自己的想法，早就讓穆嘉跟自己大兒子接觸接觸，哪能像老妻一樣，探探品行再說。

        末了，吳阿叔半是感嘆說了一句，“多虧有你啊。”

        丈夫尊重，兒女依賴，這感覺讓吳阿嬸很是受用，她掩飾不住得意的神情，挺直了腰板，去給下地的兒子們做飯。

        今天早上走的急，也沒就鹵肉，穆嘉回來用雞蛋、肉絲，泡發的木耳和筍干炒了鹵，今天做打鹵面吃。

        家里帶回來的泡菜也夾出兩條，淋上醋和醬油最是爽口，謝星廷現在正長身體，一天一個雞蛋少不了，只是他家的母雞要等到秋后才下蛋，穆嘉經常在收蛋郎進村買上一些。

        不說別的，每天都是能吃到肉和雞蛋，謝星廷看上去就比同齡孩子壯實，穆嘉對此也頗為得意。

        今天飯做好了之后，穆嘉沒勞煩謝星廷，自己拎著食盒過去了。

        “言哥，今天因為我，這才沒上山，要不明天我們早點去吧。”

        看著穆嘉一臉懇切，李銳言本來也沒就生氣，立刻便答應下來。

        “小嘉，今天來的那人是村里的吳阿嬸，你沒怎么見過她，應該也沒什么印象。”

        穆嘉恍然大悟，“原來是她啊，我只覺得面善，想不出是誰。”

        李銳言張了張口，心里覺得不太可能，咽了下去，沒影的事，還是別讓他跟著擔心了。

        穆嘉看他欲言又止，面露疑惑，“言哥，你剛剛想說什么？”

        “夏稅贖徭役的錢還沒出來，想必比二兩要多，謝家人要是再來鬧事，你讓星廷叫我一聲就行。”

        原來是因為這個，上次徭役謝家人就來借錢，要是沒有李銳言，自己估計要讓他們緩兩個月再還錢，如果開了這個口子，以后可不好收場。

        穆嘉點點頭，現在兩個人雖然是接觸著，但有些事還是不能細說，畢竟隔一層呢。

        簡單寒暄幾句，穆嘉也不敢多待，說完了要緊的事就該走，現在雖然是飯點，可出門遛彎乘涼的人也不少，最好還是別出什么是非。

        李銳言可沒有表面上那么淡定，吳家大兒子比自己都大，還沒成親，自己和他不一樣，李銳言是擔心孩子走了自己的老路，不愿意也不想。

        小時候不懂，不明白為什么爹娘都不喜歡自己，等再大一些，村里那些風言風語，也大致明白個什么了。

        親娘去世，爹又娶了個后娘進門，那幾年的日子過得實在是苦，雖然吃的是殘羹剩飯，但也能填飽肚子，不過餓肚子的時候更多，有一次餓極了吃了地里的萵苣，被后娘看見，好一頓打。

        他爹就抄著手在旁邊看，好像挨打的不是他親兒子。

        后來從軍，和那家人斷了聯系，之所以不成親，是怕自己會成為親爹那樣，因著一點流言就對兒子的處境不聞不問，又怕找的妻子夫郎成了親娘或者后娘那樣，讓自己的孩子也受一遍苦。

        但是穆嘉不一樣，和他接觸過的所有女人小哥兒都不一樣，他有自己等能力和想法，要不是有小哥兒這個身份的束縛，他會比現在走的更遠。

        穆嘉卻從來沒有抱怨過這個，他一直在努力過好自己的日子，也照顧身邊人的感受。

        自己不喜歡吃萵苣，搭伙吃飯這么久，也就在剛能吃的時候吃過一頓，后來穆嘉一次沒送來過，有次謝星廷過來說漏了嘴，穆嘉自從知道自己不喜歡吃萵苣，每次都是把自己那份盛出來再放。

        以前只是覺得穆嘉對孩子好，夜深的時候偷偷想要是自己也有這樣一個小爹就好了，自己的生活會不會和現在不一樣。

        剛開始這是這樣，后來越看越移不開眼，他想和穆嘉一起組個家，那天的長壽面，不僅溫暖了他，也是栓住了他。

        李銳言是這樣的想法，可吳山不是，他家一直尋摸合適人家，只是他家窮，沒人愿意，這才耽擱下來，而穆嘉不常在村里走動，也就沒什么人能想到他，除了張四那樣的地痞流氓干得出摸黑上門的事，平常人家都是奔著結親家的想法。

        不過這個想法，他就是說了，穆嘉也不一定信，沒評沒據的事兒，誰能保證他說的就是人家想的呢。

        穆嘉生怕再出個意外，別有人找上門，羅吉一走，穆嘉就鎖好院門，上山去了。

        這讓過來串門的吳阿嬸，撲了個空。

        吳阿嬸不死心，敲了半天門沒人理，去了周家問問情況。

        今天就鐘奇在家，他月份不穩，以前干活也累著了，丈夫和婆么都叫他在家里歇著，不用跟著下地干活，他就在家繡繡荷包、手絹，好歹能掙點錢，也打發打發時間。

        “喲，奇哥兒在家呢。”

        自從鐘奇有了身孕，周阿么在村里可揚眉吐氣，那些長舌婦在他面前說他兒媳孕痣不紅，生不了，這次叫他們看看。

        “是呢，嬸子這次過來，是來找我婆么說話的？”

        吳阿嬸擺擺手，“我來找嘉哥兒，只是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你兩家離得近，尋思著過來問問。”

        鐘奇倒了兩杯水，先遞給吳阿嬸一杯，“聽他說是家里的皂角不多了，上山找些皂角，挖點野菜。”

        吳阿嬸追問道：“那他都是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有時候中午才回來，有時候早早就回來了，皂角這東西又不是滿山都是。”

        鐘奇說的也在理，一想到家里的活計，吳阿嬸也沒多待，喝了杯水就走了，反正上午也沒見到人，大不了下午再說。

        穆嘉這次回來背了不少硝石，怕被人看見，再追問他這是要干什么，就在上面鋪了層野菜野果做遮掩，他們在山上發現一棵枯死的松樹，幸好李銳言帶了斧子，穆嘉砍下一些回來當柴火。

        滿滿一背簍，穆嘉一進院門直喘氣，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氣。謝星廷知道他辛苦，湊過去幫他捏捏肩膀腰背。

        土豆倒是沒什么，不過跑了這一遭山路，它也餓了，腦袋枕著穆嘉的鞋，咦咦嚶嚶地跟他們撒嬌。

        歇了一會兒就要去做飯，帶回來的硝石野菜也要趕緊處理，這上山一趟，餓的前胸貼后背的，不過這么累，穆嘉也翻不出什么花樣，煮了米飯炒個菜，再加上自家腌的菜就行。

        穆嘉煮飯大部分吃的是精米，怕村里人眼紅，不準謝星廷往外說，李銳言是個年輕漢子，飯量大，多煮一些也沒什么，實在剩的太多的話，晚上吃炒飯就行，總歸瞎不了。

        謝星廷也養成了個午睡的習慣，吃過飯沒一會兒就打起了哈欠，穆嘉讓他去睡，自己則把廚房和院里收拾收拾，把采來的野菜洗一洗，曬干放起來，冬天也能有個新花樣。

        這一覺睡到了下午，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敲門，穆嘉也沒太在意，蒙住頭接著睡。

        直到土豆尖厲的狂叫嚇得穆嘉一激靈，喘了兩口氣這才下去看看。

        穆嘉呵斥住土豆，開門去看。

        門外空無一人。

        穆嘉輕聲說了句奇怪，又在院子周圍轉了轉，別是什么人過來踩點的，沒發現什么異常，這才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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