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吳阿嬸幾乎是日日都來同穆嘉說話，就是沒什么話題，也要在他家坐上一會兒，穆嘉對此也沒有辦法，村里相親之間正常的串門說話，他總不能不讓人進來吧？

        有時候看到穆嘉干活，吳阿嬸還會幫上一幫，碰到穆嘉不知道處理的東西，她也要下手，幫穆嘉干上一些。

        今天謝星廷和李銳言跑出去摸魚，魚沒捉到，倒是抓了一竹簍的泥鰍。

        泥鰍這東西滑不溜秋的，穆嘉幾次把它攥在手里，都被它逃過去了，有次還差點咬到自己的手，弄得穆嘉渾身大汗，不知道該怎么辦的好。

        “嘉哥兒，這泥鰍不是這樣弄得。”

        吳阿嬸笑吟吟地從院外走進來，往石桌上一坐，就開始指導起穆嘉處理泥鰍。

        穆嘉被泥鰍弄得火大，有些處理不過來，吳阿嬸挽起袖子，蹲下身來，從穆嘉手里接過小刀。

        “這泥鰍身上泥多，要先放水里養幾天，吐吐泥沙再吃，我先幫你弄一條，你看看我是怎樣做的，剩下的你養幾天，放點油，這樣才好吐干凈泥沙。”

        穆嘉連連點頭，“好，謝謝嬸子，我記得了。”

        左手擒住泥鰍的頭，右手用小刀在泥鰍腹劃開一道口子，清干凈里面的內臟，再用草木灰裹一層，去掉外面的粘液，這樣就算是洗干凈了。

        內臟也舍不得扔，村里人都留下來喂喂小雞小鴨，雞鴨吃的好了，這樣才好下蛋。

        穆嘉本來就不笨，看她殺了一條，也琢磨出個味兒來，大致能上手，也按她的方法殺了一條。

        “嘉哥兒真是聰明，我只示范了一次，你就學會了。”

        “也是您的方法好，讓我一看就知道怎么弄的，要是我像您這樣能干，就好了。”

        她也幫了自己的忙，穆嘉挑著她愛聽的話說了兩句，哄得吳阿嬸眉開眼笑，

        吳阿嬸向穆嘉討要了泥鰍的內臟，用樹葉裹了帶回家去喂雞，這本就是一件小事，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穆嘉爽快的答應了，塞給了送吳阿嬸幾個李子，這才送她出門。

        吳阿嬸捧著內臟回家，加進雞草里剁碎了一起喂雞，這個穆嘉怕是看出自己有撮合他和自家老大的意思，一直以來也都不冷不熱的，今天自己幫了他的忙，這才送自己出門，還硬塞了幾個李子。

        可這事說到底也是自家高攀，要不是穆嘉孀居還帶個孩子，就他那樣相貌好，孕痣還紅的小哥兒，可是個香餑餑，怎么樣也輪不到自家。

        可穆嘉已然是那樣的身份，便沒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穆嘉這個人也是真不錯，院子屋子收拾的干干凈凈，擔心后院有異味，幾乎每天都會燒艾草除味，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穆嘉隔幾天就會領著謝星廷上山挖野菜、地衣什么的，在院子里擺了滿滿當當的。

        她心里滿意，對于穆嘉以前不開門，土豆嚇到她的事情也不怎么計較了，她這老頭子找的還真是一門好親事。

        吳阿叔帶著兒子們砍柴回來，吳阿嬸已經做好了晚飯，清的能照見人影的稀粥，雜糧面窩窩頭和小咸菜，一頓連點葷腥都沒有，可兩個兒子吃的頭也不抬。

        女兒也是一樣，從小沒過什么好日子，跟著他們吃苦，現在瘦的小臉蠟黃，衣服穿的都是兒子們改小的，補丁摞補丁。

        穆嘉養了這一個多月，白回來不少，衣服也是新做的，看上去就精神，讓人心生好感，知道這家人日子過得不錯。

        吳阿嬸想起穆嘉，又看看自己的女兒，往女兒碗里夾了一筷子咸菜，粥也撈著米粒添了一碗。

        老妻這段時間一直再和穆嘉接觸，可一星半點都沒跟他們說，老大估計到現在還不知道爹娘給他選了人家，自己心里也著急，但老妻沒說話，他也沒多問。

        吃完飯也沒什么娛樂活動，就是聚在院子里說說話，別出去遛彎到時候肚子又餓了，一宿睡不安生。

        吳阿叔跟著老妻回了屋，收拾碗筷都是女兒的活兒，他家條件不好，要是女兒沒個賢惠的好名聲，是嫁不到附近村子里，只能嫁去深山的村子，真要是那樣的話，三四年也回不了趟家。

        “你接觸了這么久，也說穆嘉這個人不錯，什么時候探探他的口風，去他家問問？”

        “穆嘉這個人是不錯，他對那個小的也是不錯，還想著送他去讀書科考呢。”

        吳阿叔一聽她說好，整個人都是喜氣洋洋的，那時候就擔心穆嘉過不去老妻這關，現在老妻都點頭答應，他也放下心，但來聽到老妻后半句話，心頭一驚，連忙看向她。

        吳阿嬸睨了吳阿叔一眼，看到他吃驚的神情，心里也有個數，隨即開口道：“確確實實是他說的，要是真選了他，那個小的穆嘉是肯定會管的，那咱們不就成了給別人家養孩子了嗎？”

        “這……這說的也在理。”

        話是說的沒錯，吳阿叔也確確實實糾結起來，村里養孩子都是給口飯吃，有衣裳穿，冷不著餓不著，就算完事，要是能送去識幾個字就更好。

        可參加科考，都是鎮上富戶會做的，他們莊戶人家從來可是沒想過這個，要是真成了，穆嘉送他兒子去科考，錢從哪來，自家怎么不得出一部分。

        屋里屋外一片沉寂，只有蟬在樹上沒完沒了的鳴叫，吵得人心煩。

        吳家夫妻兩個也算是一宿沒睡，在床上翻來覆去，睜著眼睛挨到了天明。

        即使昨晚沒睡好，一天的活也要照常干，自家總共一畝水田兩畝旱田，一家子的口糧這都在這，必須得精心伺候。

        平常無事就去山上砍砍柴火、摸摸魚，拿到城里去買，也是份進賬，能掙幾文錢，山上的東西，掙的錢都是白得的。

        吳山今天早早就起床了，坐在院子里等著他們出門，吳阿嬸打開門，被守在屋子門口的大兒子嚇了一跳。

        吳阿嬸嗔怒道：“你這是做什么？這一大早，嚇唬誰呢。”

        說完還在兒子胳膊上打了一下。

        吳阿嬸忙著給家里人做早飯，早上要是吃不好，干活一整天都沒力氣，吳山把在廚房里燒火的吳小妹趕出去，接替了燒火的活兒。

        半晌開口道：“娘，你看上了穆嘉對嗎？”

        吳阿嬸好像沒聽見他的話，從壇子里撈出兩根腌水芹，切成段后加點鹽和醋。

        “娘！”

        吳阿嬸嘆了口氣，“是，你爹那天回家覺得穆嘉合適，就讓我去探探他的口風。”

        吳山聲音微有起伏，“那他……那他怎么說？”

        “你們今天要干的活兒可不少，等今晚上回來了，我再細細說給你聽。”

        吳阿嬸說完便不在言語，從鍋里盛出粥，招呼兒子女兒吃飯。

        穆嘉今天也閑來無事，過了以往吳阿嬸上門的時間，她也沒來，這讓穆嘉松了口氣，這幾天她幾乎是日日都來，旁敲側擊地問自己日后的打算，還真有點應付不過來。她不來也好，自己也落得個松快。

        吃過了早飯，穆嘉打發謝星廷去叫李銳言，看他有沒有時間，他們一起上山。

        李銳言答復的也很快，讓穆嘉他們先去山腳下等他。

        謝星廷這幾天也沒出門，好不容易得了空閑，領著土豆可著勁的撒歡，穆嘉也沒指望他能做點什么，由著他去了。

        “星廷，慢著點，別跑太遠了。”

        “知道了！”

        土豆也迎合著叫了兩聲，好像在跟他保證。

        穆嘉和李銳言落在后面，李銳言是個軍漢，見識多些，跟穆嘉說了些軍營、邊城的趣事，什么新奇小吃，新鮮雜耍，聽的穆嘉新奇不已，眨著眼睛讓他多說些。

        年前自己還說李銳言是個鋸嘴葫蘆，沒想到他能說出這么多的趣事，自己在現代也沒見識過這個，過來之后一天到晚為了柴米油鹽努力，更沒處去看。

        李銳言說了一路，口干舌燥，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穆嘉暗自懊惱，自己只顧著聽的新奇，說了這一路，難免會口渴，忙從背簍里拿出竹筒遞給他。

        “昨晚燒開晾涼的水，加了點蜂蜜，你嘗嘗。”

        李銳言接過竹筒，灌下一口，正準備說點什么，卻看見穆嘉蹲下了身，從路邊挖出一株野花。

        穆嘉臉頰發熱，看著李銳言喝水時上下起伏的喉結，和他臉頰滑下的汗珠，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心里竟有點發熱，難不成自己真的對李銳言有點什么念頭？

        真是不敢細想，穆嘉趕緊蹲下身假裝挖野花，不讓他看見。

        狗叫聲由遠及近，謝星廷用衣服兜著李子，站在穆嘉面前。

        “小爹，你的臉怎么那么紅啊？”

        穆嘉一愣，“曬的。”

        謝星廷也沒多問，點點頭說道：“是有點熱，小爹，我想喝水。”

        穆嘉放下背簍，想從里面翻出竹筒，李銳言先一步把竹筒遞給他，謝星廷也沒覺得有什么，自己喝完了水，舉著竹筒讓穆嘉也喝。

        野菜沒挖多少，現在野桃和李子正是成熟，穆嘉挑著大的、沒蟲眼的，摘了半筐，沒熟的不要緊，放兩天就是了。

        回去的路上，氣氛有些怪怪的，土豆看不懂這些，一路上瘋玩，看到什么都有興趣，抓住只蟬叼在嘴里，一道帶回了家。

        穆嘉拍拍它的腦袋，示意他吐出來，“也不嫌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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