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一個大佬19
孟家的占地面積大,宮闕重重,紅墻掩映在蓊郁的杏林中,金燦燦的落陽余暉落到琉璃瓦上,泛起一層層青綠色的粼粼波光。
孟家發跡得早,沒有攢下來什么底子,在其他修道世家、以及三宗六派的眼中,就是一個后起之秀。而且還是妥妥的一個暴發戶,遇到擺不平的事情只知道拿錢猛砸解決。
外人說歸說,腹誹歸腹誹,耐不住孟家自己也想要有點飄飄若仙的修士形象,和以前的經歷隔開來,所以頒布了許許多多的規矩。不少條例遭到子弟們的集體吐槽。
其中之一,是禁止在府邸中使用縮地成寸術,禁止在府邸中疾行。
然而七月的一個傍晚,正有一個少年毅然決然地違背了這條規矩,在通往仙府門口的大道上狂奔。驚起了一路飛鳥。
一彎新月淡如銀梳,遙遙懸在黯淡了的晚霞中。然而在這片夜空之下,多得是不解風情的少年們,全都駐足原地,戳弄著掌中玉牒。
[那些年和舍管斗智斗勇的日子]
子弟甲:敢情這是哪位仁兄的背影,跑得還挺快跟陣風一樣,要不是我手比眼睛快截了圖,人都竄沒影了。附圖如下。
子弟甲:[一個快到模糊的杏色殘影。]
子弟乙:雖說今日是鬼節七月半,先生們和舍管亦允了假,可以晚些回來,但也不用那么興奮吧?若是被舍管抓到……
子弟丙:這個背影,竟然該死的熟悉。哈哈哈哈,上面的師兄/師弟不必擔心,人家是有任務在身,想來就是家主過問了,也不會責怪的。
子弟丁: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請細說!
子弟丙:最近不是新請來了一位箜潼塢的仙師嗎?家主大人他們想要拉攏那位仙師,正巧又撞上了燃燈渡會,說什么都一定要留住他。又想著人家人生地不熟的,便尋了個嘴皮子伶俐的弟子做向導。
……
因為能說會道,而被委以“向導”重任的孟扶搖抵達府門時,夜幕已經垂落,黑黑沉沉,幾粒微明星子作襯。
邁下級級白玉梯階,夏日傍晚的習習涼風吹過了兩側的花海,盛得爛漫的芍藥,好似火燒云霞,拂下片片落紅。
順著落花拂過的痕跡,孟家仙府底下的洛京城,如同一副長長的風俗畫卷,徐徐展開在了一人一魂的眼前。
萬家燈火通明,一片璀璨喧鬧的街市燈景。哪怕目前隔著夜市遠遠的,也能聽見鼎沸的喧嘩聲。
琴瑯的身形隨著逢殃弓的移動而動,不用他半點分神費力。他垂眸俯瞰這片絢爛夜景,語氣滿是懷念:“好久沒見過了。”
前世的經歷仿佛由一根銀簪子劃分成兩半,清冷琴師的時候苦練技藝,日子連養活自己都不行,更無暇顧及風花雪月;
空蟬谷修士的時候埋頭修煉,不理世俗。唯有放下心思去游歷的途中,才會看到那些平常發現不了的景色。
不過論起真正的跨進這人間,渾身沾染了煙火氣息,還得屬前前世。
作為一個大多數時間待在學校的沙雕大學生,琴瑯沒少領著一眾狐朋狗友四處覓食。挨過食堂阿姨的瘋狂抖勺,點過路邊小攤的烤冷面,炫過夜市的燒烤大排檔。甚至有幾次因為“移情別戀”了其他家的早點,偷偷摸摸溜過包子店老板的深情凝視。
只可惜這些都是過往云煙了,模模糊糊,比不過眼前的一切來得真實動人。
孟扶搖掐訣使了一個縮地成寸術,瞬息間,轉換到了孟逢殃的附近。
他還沒來得及有什么反應,旁邊的琴瑯的視線就已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鎖定了兩個身影。
遒勁蒼翠的古樹上纏遍了紅線,隨著涼風的拂過,搖曳著胭脂紅影。樹下,有兩道身影,一道藕荷色,一道白色。
藕荷色的人影身形纖細,相較之下稍微矮了一些,頂著一頂披著輕紗的冪籬,看不清楚長相。
他面前的白衣少年烏發如漆,面似冠玉,一雙溫潤的紺青色眼眸望向他的眼神,尊敬、又飽含著少年郎對高位者的滿滿孺慕和憧憬。
這是琴瑯從未見過的情感。
書面傳述知識也好,拿逢殃弓抵著孟逢殃的手腳、糾正他的姿勢也好,孟逢殃每每看向他的眼中是霧沉沉的,瞧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緒波動。
琴瑯以前和孟逢殃的接觸不多,以為他本身便是如此,心思縝密,就連情緒的表達也是隱秘的、晦澀的。
可惜,現實狠狠扇了他一個巴掌。
分明是熱得能讓蟬一刻不停嘶鳴起來的熱氣,他卻覺得寒氣從腳下的青石頭縫中襲了上來,像水一樣漫過腳踝,冰涼徹骨,連他的心臟也不由一緊,涼去半截。
琴瑯眨了眨眼睛,細密的睫羽按下眼眶中莫名生出的一點晶瑩。靜默了一息,他兀自笑了,扯起一彎涼薄的弧度,似是而非。
也對,從遇到系統的第一天起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不是嗎。
炮灰永遠是炮灰。
哪怕自我剖白用尖刀破開胸膛掏出一顆顫顫躍動著的真心……
為了他,捱雷劫。
為了他,違祖訓。
為了他,愿蒙靈臺再墜千級。
卻永遠比不上主角受的一個最簡單不過的回眸一笑。
像一抹陽光照亮黑暗,注定能救贖他逃離煉獄的人,一舉一動都會牽扯他的心弦。
有心儀之人在眼前,哪里還會顧得上琴瑯這個刻薄短命的炮灰呢。
街市攤前樹間張掛出的燈籠五彩斑斕,赤紅、朱紅、橙黃、明黃、駝色,浮動著的繁麗流光在兩個人的側臉上流轉。襯得恍若是一對天造地設了的眷侶。
孟扶搖明顯被眼前這一幕給驚艷到,小小聲嘀咕了句“老天爺”,卻不想友人像是聽到了一般,抬起頭,轉過臉,一雙紺青眼眸帶著些許溫柔,望向茫茫人潮之中的他。
“逢殃!啊,對了,還有喬仙師!”孟扶搖回過神,招手沖他們打招呼。
行人來去匆匆,提著紅彤彤河燈的,摟著白晃晃紙錢的,兩旁各式小攤的叫賣吆喝聲險些蓋過了少年的呼聲,孟扶搖只好扯著嗓子又把聲調往上拽了拽,擠著身子,一頭扎進人海里撲騰。
這人一多,難免會有些紛亂。琴瑯是靈體,別人看不著他也碰不著他,放緩了腳步慢慢吞吞走動。
忽然他目光微閃,捕捉到了一只故意撞向孟扶搖的手。這只手臟兮兮的,還殘留著冬日沒退盡的凍瘡疤痕,明顯是個小孩子的手,嶙峋瘦骨的方向,直直沖著孟扶搖腰間的錢袋!
“嗖。”一枚灌注了靈氣的柳葉像刀片一樣,射向那只偷偷摸摸的賊手。逼近他皮肉的時候,卻又變回纖細柔軟的原樣,輕飄飄地晃悠著,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小孩伸出的手猶豫了一下,皺了皺鼻頭,撣掉柳葉后故技重施,快速撈走錢袋,全程神不知鬼不覺,只有一道青衫人影目睹了這一切。
小孩得了手,幾根瘦削地不成樣子的指頭捏了捏錢袋,像是滿意里面的銅錢數量,臉上笑嘻嘻的,愉悅地吹起了口哨。小曲兒才起了個頭,似乎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他飛快把那只錢袋塞進懷里,警惕地抬頭,像一只困斗的惡獸,雙目淬出秾艷的兇光,絲毫不掩飾其中的猜忌和戾氣。
明明沒有笑,嘴角自然微微上翹,露出半顆小虎牙,瞧得人心里甜滋滋的。卻讓看他的那人目光一滯,移動向上,細細探尋著他眼瞳。
蕈紫色的。比起雨巷丁香的紫要深沉,比起塞外秋夜的紫要輕巧,是琉璃盞中新摘下的葡萄,晶瑩豐潤,像浸潤了一半的霞空。
琴瑯掌中的柳葉陡然炸開,四分五裂散落在地。而他本人毫不知情,瞳孔大地震中。
琴瑯:“!!!”
擦擦擦,系、系統……這該不會是他想的那個人吧?!
琴瑯身上“外人不可見”的特質,說到底是用靈氣掩蓋住自己的存在的。靈氣一旦耗盡,就會在外人面前顯形。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想沒有錯誤,他疾行數步,廣袖一揮,連帶著身后緩帶飄飄。小孩一見不好,拔腿就要跑,可這種混市井的小乞兒哪能比得過修道之人,更別說面對的是一個輕飄飄沒分量的魂體,沒跑幾步就被琴瑯擒住手腕,白凈微涼,如同上等寒玉的指腹捏著他臟兮兮的面頰,迫使他轉頭。
“莫動。”
他冷冷喝出一聲,往常對孟逢殃特別管用的招數兒,在這小孩身上卻失去了效果。
又是扭又是掙扎,小孩的一陣撲騰,愣是在擁擠的人群中劃出一道涇渭分明的分界線——有人是怕臟,怕小乞兒身上的什么跳蚤虱子飛到自己身上;有人是怪異他的舉動,竟然揮舞著拳頭朝空氣一頓亂揍,莫非當真是七月半鬼門開,撞上了愛欺負小孩的鬼?
琴瑯側身避過他所有的攻擊,終于在空檔中看見了自己想看的物件:一對銀紫色的耳墜,隨著他掙扎的動作,垂落的流蘇穗子叮珰作響。
他心下一沉。
靈氣無效化、小虎牙、苗人獨一無二的銀飾、紫色眼眸。這些特征,通通指向了一個人。
孟逢殃未來的扯頭花對象,四支正牌股票之一!
不過,為什么他會突然出現在燃燈渡會的?!
琴瑯心中咬牙切齒,狂戳系統,系統無情回復:【同一個世界遇見不是很正常?只是意外和他相遇,宿主可自由發揮,不會影響劇情線的發展。】
琴瑯:你xx的,突然給孟逢殃塞個情敵進來,還說不影響劇情線???
養成系統耐心解釋:【他還只是個孩子啊,又產生不了什么威脅……】
只是個孩子產生不了什么威脅的小乞兒似乎洞察到了他的愣神,抿著唇,二話不說,上去一腳就要踹他,琴瑯顫了顫眼睫,扭著他的手腕一使勁,迫使他彎腰,一只裝得鼓囊囊的錢袋順勢咕嚕嚕就要往下墜。
“!”
小孩瞳孔微縮,抖著發麻的手要撈,眼前卻晃過一道流動的縹碧,比衣擺顏色更深的長靴鞋尖一點,便讓那只錢袋轉變了方向,拋向上空。
高高的,在小孩的眼中逐漸成了一粒石子,飛過樹梢。
小孩一怔,呆呆地站在原地。
“……這又要說到另一個凄美的傳說故事。總之,延續下來的說法是,在洛京城的燃燈渡會上,要是有兩個人同時牽起同一根紅線的話,那么這兩個人便是由鬼仙作的媒,由鬼仙定的緣,是要鬼仙眼皮子底下和和美美過一輩子的。死了化成灰燒成土也得在一起……不過這老槐樹上的紅線那么多,那么亂,要鐵了心理,一時半會兒都理不好,喬仙師便當是圖一樂吧。”
充當導游角色的孟扶搖噼里啪啦說了好一大通,口干舌燥接過旁邊好友遞來的冷水荔枝膏,才喝了一口含在嘴里,還沒來得及咽下肚就差點噴了出來——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幾人頭頂上的古樹便傳來異動,隨著一陣古怪的簌簌聲響,槐樹枝椏上懸著的紅線紛紛墜落,糾成一團,劈頭蓋臉朝幾個人砸來。
同一時間,孟扶搖的耳朵微顫,靈敏地捉到另一道聲音。從碗里抬起頭,正上方,一個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硬物,像星子一樣明明滅滅,刺入他的眼簾。裹挾著破帛的撕空聲,直襲他的眉心!
吾命今休矣!他心中哀嚎著,突然感覺腰間一輕,眨眼之間一襲冷然雪衣拿肩膀頂開他,替他躲過鋪天蓋地的紅線。
孟逢殃今日難得綰了發,一半的烏發由碧色發帶束起,他單手騰地打開孟扶搖的那把折扇,腕骨一翻一轉,巧妙地將這股突如其來的破風之力卸下,腦后懸著的兩枚玉石隨著他的動作,泠泠相撞。
卷動的清風一止。一幅繪了潑墨山水圖的扇面,連帶著這要“刺殺”孟扶搖的暗器穩穩當當停在了他的眼前。
媽的,偷襲他的居然是他的錢袋。
應該是有哪位好心人見他被偷了,用這種殺人害命的方式送了過來。
孟扶搖捧著荔枝膏的手有些哆嗦,他咽了咽唾沫,還未來得及向友人道謝,就見一縷紅線飄飄忽忽,撞上了雪衣少年的眼睫。
在孟扶搖驚恐的目光里,孟逢殃下意識伸手一撈,將紅線握在了手中。
完蛋了!
逢殃今年才一十七歲,正是大好的年華,就這么被鬼仙給做媒了!!
都是我這個做兄弟的不好,害了他!!!
先前還勸告著異鄉人別信這些的孟扶搖抓狂。他的心中充滿了自責和愧疚,可這份愧疚維持不了多久,又被對好友未來妻子的好奇給頂替掉,悄咪咪地瞅了一眼。
現場明顯有些混亂,老槐樹的濃碧綠葉散落一地,紅線稀稀拉拉的,只有一小部分掛在枝頭。剩下的……除了孟逢殃手中的那根,孤零零懸在半空,瞧不見握著另一頭的人以外,幾乎全都砸在了那位外地的仙師頭上。
夭壽了!
孟扶搖感覺手中的錢袋和荔枝膏都不香了,哆哆嗦嗦戳開玉牒:“得罪了貴客有好果子吃嗎?”、“如何彌補‘家主演講我插話’這類的行為過失”。
然而在一雙紫色和一雙紺青色的眼眸當中,牽著紅線的另有其人。
白皙修長的手指上繞了一根鮮紅紅線,像湘妃竹上的雪意外消融了幾分,露出一絲細細的紅淚。手指的主人怔了一下,向來映著涼意的漆黑眼瞳,此刻難得一見地放空。顯出幾分如稚童般的不知所措。
同樣下意識攥住紅線的琴瑯很是尷尬,苦思冥想:剛剛……小話嘮說什么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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