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一個大佬18
“仙長大人好生可憐。”圍著毛絨絨狐裘的大少爺抱了暖爐,半邁著門檻,姿態懶散地往門框上一靠。
“珍視的學子棄你而去,拿著你整理的資料當給另一位仙師的束脩……哎呀,真是人心難測,不如古時的淳樸。”
說著,他的視線越過手中那沓紙張,落在眼前站都站不穩的人影身上。
似乎才從一番劇烈的心緒震蕩中回過神來,這人身形縹緲得幾乎透明,每一次的呼吸和吐氣都像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連扒著門框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原本一雙冷冽如刀的眼眸潰散得不成樣子,漆黑眼瞳像是浸飽了水,霧氣蒙蒙。
哪里還有當年纖塵不染,烏發青衫踏著他胸膛,居高臨下睥睨人的模樣?
孟凡客一彎嘴角。
白皙的手探出杏色衣袖,像夏日盛綻的梔子花一樣舒舒展開,要去扶他。柔聲道:“算起來……已經有了四年吧?或許,仙長大人還記得我的名字?”
琴瑯:“。”
記得記得,許久未見,茶藝不減當年。
短短幾句,既挑撥了他和孟逢殃的關系,又暗中諷刺他年紀大,把握不住人心。
他抬起濕粘粘的睫羽,不動聲色飛速掃了眼孟凡客略顯羸弱的面容,和已經漲到金丹期的修為,明白這家伙依仗著本該屬于孟逢殃的根骨和靈根,多年來一直穩坐魁首,抿抿唇。
袖一揮,他幾分不耐煩地罵:“滾!”
寬袖鼓動,帶起的罡風叫對面人輕松化解。沒有擋下的氣流裹挾了凌亂的紙張,驅車直入。其中幾張宣紙不小心落入硯臺,讓未涸的墨水濡濕,糊了一片。
孟凡客反客為主,趕在琴瑯反應過來前率先關好房門。隨著門板的關閉,外界刺目的日光漸漸黯淡,室內只剩下一人一魂。
他也不惱,像和一個許久沒有再見過的好朋友拉家常一樣,坐在寬椅上好脾氣地和琴瑯交談,笑瞇瞇的:“仙長大人觀我現在的修為如何?”
……故意過來找罵的吧。
明知道自己是換了孟逢殃的資質,明知道孟逢殃這幾年排名落后,還故意跑到他的老師面前炫耀。
真不要臉,呸呸。
反派系統:【檢測到宿主的精神狀況:不佳。已開啟《清心經》循環播放模式。】
熟悉的聃文咬字吐音,帶著一股曼妙而特殊的韻律涌入腦中,幾道面容模糊的身影在視野中晃動著漸漸消失,靈臺登時一片清明。
“我與奪人根骨、踩人上位的東西沒有什么話好說。”《清心經》真是修道界最偉大的作品,琴瑯淡定了,扶著門框站直身,順勢撣了撣煙青袖袍。
他冷冷瞥了他一眼,忽然又想起了一個可能,冷笑著嘲道:“怎么,見到我回來急了?是怕孟逢殃借著道書一步登天躍為人上人,還是怕我打亂你和趙文月的計劃?”
話音未落,孟凡客瞇起的眼中驟然閃過一絲驚疑,轉瞬即逝。被雪白狐裘虛虛掩著的嘴角勾起,揚起淡淡的笑容。
語氣也變得跟著輕松起來:“既然仙長大人亦是知情者,那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他一指勾下雪白圍脖,被體溫和熱氣熏得泛紅的脖頸上,赫然鎖著一只金項圈。是五瓣芍藥花的樣式,瓣梢鑲嵌了貓睛寶石,精巧得不像話。
每隔著幾節的距離,就有一處凸起的銜接點,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仍舊泛著瑰麗而璀璨的瑩光。
只瞧了一眼,琴瑯便認出這是“寄命鎖”,還是六派之一、擅于和神神鬼鬼打交道的箜潼塢出品。
傳聞玄門和魔門不合的那段日子,民間害怕有邪/魔疫鬼肆虐為禍,危害幼兒,所以會給自家小孩選一個“伴兒”。
這個“伴兒”,通常是家里養的花啊草啊樹啊等等,能活得越長越好,但不能是人,不能超過正常人的壽命,否則會有很嚴重的后果。
然后再挑一個良辰吉日,讓小孩和“伴兒”同時戴上項圈,意為鎖住了這個孩子的命,若是別人再要,就找那個“伴兒”去。
后來玄魔談合,魔道沒落逐漸淡出人們視線。“找伴兒”的活動慢慢銷聲匿跡,人們更多的是把這些項圈當做對晚輩的祝福,“寄命鎖”的真實含義反而沒有多少人知道。
孟凡客脖子上的這枚項圈瞧著嶄新嶄新的,年頭不算長。琴瑯走南闖北久了,什么雜七雜八的民俗軼事奇技淫巧沒見識過,于是開口——
“趙文月給你選的‘伴兒’,便是孟逢殃?”
孟凡客明顯一怔,重新攏起圍脖,稱贊笑道:“仙師果然見多識廣。世人只知道‘寄命鎖’能用‘伴兒’的一命換主人的一命,殊不知配以秘法,還可以換取‘伴兒’的長處、能力、乃至根骨……”
“娘親的故鄉,枯江,就發生過那么一個故事。”孟凡客捧著鎏金手爐看了他一眼,繼續:“旱災鬧饑荒的時候,一位老婦將自己的兒子和所有的錢財,交予了一個破廟里的小乞丐,希望他能帶著她的兒子活下去。誰知這小乞兒反倒盯上了兒子脖上的項圈,陰差陽錯下成了兒子的‘伴兒’,一身好根骨轉手送給了兒子,助他得道入玄。”
好個因果報應的故事,符合當下世人的善惡觀念。就是不曉得這個結局……
糟糕,居然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琴瑯自知失言,想不出彌補的話,又實在好奇故事結局,沒有追加解釋。
“結局?不是很好猜嗎,‘伴兒’死了,死得很慘,聽說是尸身遭妖獸踐踏,最后被野狼野狗吃得不成人樣了。”
乍一聽到他提出的疑惑,孟凡客顯然有點驚訝,把原本要說的短句咽了下去,組織成新的一句話。
被妖獸踐踏……
嘶,這似曾相識的經歷。
一股同命相憐的情緒油然在琴瑯心中生長:他日若是有緣再會,一定要逮著那個小乞兒的魂靈拜把子!
畢竟世上的死法千千萬,他臨死前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死在妖獸腳下。半死不活地盯著它們撕咬自己的軀體。
“所以,趙文月就想到了這個辦法替你和孟逢殃更換根骨和靈根……”琴瑯淺淺頷首,漆黑眸子上下打量著他這副有違時令的打扮,若有所思:“代價是畏寒怕冷?”
“若單是畏寒就好了。”孟凡客咳嗽幾聲,不由莞爾哂笑。“仙長大人怕是早遺忘了,修士都是刀劍不入、冷熱不怕的體質。”
琴瑯沉默片刻,問系統:“他是不是在諷刺我死得久?”
系統:【可能是宿主的錯覺呢親親。】
孟凡客雙手捧著暖爐,落下的睫簾將天藍眼眸遮得嚴嚴密密,望去暈沉沉一片,更像是孟逢殃的那抹紺青色彩。
饒是有暖爐烘手,他的指甲還是淺淺的青紫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頸上的項圈,金屬獨有的質感冰涼又堅硬。
“是一種名為‘瓊英’的寒毒。早些年會蟄伏在體內,留滯在經脈中,等到時間長了人自然會體寒、畏冷,不自覺會向熱源靠近。”孟凡客偏過頭,稍稍從狐裘中露出半截喉結,一圈暗青色的卷云紋樣隨著說話,不斷起伏。
“……相對的,連帶戴項圈的部位亦會被凍出一層黥青。”
等等,這個設定聽著還挺那啥的,按照買股文的套路,這種瑟瑟又具有辨識度的稀奇病癥不應該是股票的標配嗎?!
琴瑯聽懂了。
琴瑯大受震撼。
連忙戳系統,悄聲問:“孟凡客他……確定是在前傳里死得透透了嗎?不會在未來突然蹦出來,成為主角受的后攻備選之一吧?”
反派系統:【希望宿主不要質疑劇情設定。】
養成系統:【不會,因為現在已經是了。】
什么什么?!
我又錯漏了什么瓜?
被系統一句話調動起所有的八卦細胞的琴瑯,此刻內心抓耳撓腮,像只在瓜田亂撲騰卻吃不著瓜的猹。
“聽聞箜潼塢擅于對應這類的民俗志怪之事,前些日子,家中便花重金請了一位仙師出山,想求他幫忙看看該如何醫治。”
孟凡客低斂著眼睫,迅速瞟了眼狀若沉思的琴瑯,嘆了一口氣:“只可惜,那位仙師單瞧了一眼說是藥石無醫。家中人想著他不辭萬里迢迢趕來,又要趕回去,甚是可惜,便與那位仙師說可否再留一留。在洛京的所有開支全由家中報銷。”
“逢殃也是因此與他有了交集,仙長大人難道不怕失了……”
吼。你這個問題,要么去請青囊山的修士,它家漫山遍野全是醫修,特別專業。不過,請不請得到另說;要么把根骨還給孟逢殃。
當然,人家也沒有過問他的意見,琴瑯沒那么社牛張嘴叭叭叭和他分析。
至于箜潼塢的專業程度嘛……等等!華生我發現了盲點!主角受是箜潼塢的弟子,孟家請來的仙師也是箜潼塢的人,那么有理由認為那名仙師是……
【沒錯,那名仙師是主角受的馬甲。】系統突然出聲,打斷琴瑯要脫口而出的“親友”兩個字。
琴瑯的思維出現卡殼:嘎?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登天途》里有許多支優質股,然而那四個正牌攻之所以票數能遙遙領先于其他人,自然是有他們的獨到之處——巨難攻略、死亡率巨高。
所到之處可謂尸山血海,咳咳,夸張了,總之是小弟無數,舔狗無數,甘愿為他們癡為他們狂為他們框框撞大墻。
曾經有讀者整理過這四人的共通之處,發現他們沒有一個不是身世坎坷、黑化值點滿,朝瘋批路線一路狂奔的高智商美人。主角受攻略他們的歷程,可以湊夠一本r18向戀愛游戲的全圖鑒。
主角受穿越的身體年紀小,修為低,和他們這些早早在修仙界出道成名了的大佬沒有共同語言怎么破?
金手指“萬人迷系統”來也!只需要一個穿梭時空的馬甲,就能遇到幼年/少年時期的大佬們,撬開他們最柔軟的心扉,窺見他們最深處的秘密,并制造出一場場動人心弦的救贖戲碼。
所以說,目前是來自后世的穿越者主角受,披了一個馬甲,來和十七歲的孟逢殃產生交集。還有“一不小心”,俘獲了孟凡客的芳心。
琴瑯:“大海啊……”全是魚。
一瞬間,他看孟凡客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條主動跳進大海中的淡水魚。
孟凡客:“?”等了許久沒聽到預想的譏誚回應,他不自覺抬眼看向對面,青衫仙師恍若陷入沉吟,微微垂著頭,烏發如云霧般繚繞在他面頰兩邊,淡化了印象中的倨傲氣質。
目光游移了一下,才和孟凡客對上視線,微瞇起的菱形眼瞳如同世間最鋒利的刮骨刀,凌人、冷冽。
“你又在多管閑事。”
在徹骨的寒冷錯覺中,他微咽唾液,腹中沒由來地燃起一團烈火,騰然直上,燒得喉嚨干疼。
“仙師,其實……”
“砰——”
孟凡客后面的話全叫開門時的一聲巨響給蓋了過去。
來人一手壓住門板,擦著汗,才開口抱怨了沒幾句,抬頭發現大少爺像主人一樣端坐在椅子里,頓時圓瞪了眼睛。伴隨著一聲巨響的“我焯”,一蹦三尺高,差點竄到房梁上。
“沒走錯啊,這青天白日的怎么活見鬼了。”孟扶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碎碎念,說出來的內容讓室內的一人一魂挑起眉頭。琴瑯有點猜到他過來的目的,隱去身影,回到逢殃弓里。
眼睛揉了再揉,發現周圍擺設不變,倒是視野中多出一抹熟悉的杏色和金色,平時伶牙俐齒的孟扶搖腦子好不容易繞過彎,哆嗦了一下:“大、大少爺?”
“不必拘謹,我不過是好奇,過來坐坐。”孟凡客見不著那抹青衫人影,心知對方是躲起來了,雖然治療寒毒的途徑沒能問著,但好歹清楚了他對孟逢殃的態度,不算白來一場。
“你呢?”
“這個,逢殃他在外頭遇著了點事,沒有武器傍身,托我尋一尋。”
孟凡客點點頭,欠身起來,朝門外走去。和孟扶搖擦肩而過的時候,聽見他悄聲嘟囔了句“難不成還是放不下四年的那事,來尋個由頭找茬”,不禁嘴角揚起一個笑,意味深長。
落在孟扶搖眼中,活像是孟逢殃的模樣。不禁打了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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