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單子
朝煙醒來時,流霞正帶著孫四娘守在門口,等著拜見。
孟婆婆給朝煙穿衣裳:“孫娘子已經等了半來個時辰了。”
“嗯?”朝煙初醒,神志不清。
“孫娘子來了。”
“哦!是她來了!嗯?等了半來個時辰了?她來得這么早?”
朝煙以為自己起得并不算晚,可人家孫娘子進了府等她都等了半來個時辰,看來起得比她早的大有人在。
孟婆婆接著講:“孫娘子帶了許許多多的行李來,已經安置到女使們住的后廂房去了。流霞本要先帶她在廚房里認認人,她卻說要先來拜見姐兒。”
“我早知她是個有規矩的。阿呀,倒叫我難為情,人家是我家請來的,雖說是廚房的人,可畢竟…畢竟人家講究禮數呢!快,快給我穿完衣裳,我先去見她去。”
孫四娘始終都等在朝煙的門外。
羅川幫忙扛行李去了,只是流霞帶她過來。
流霞知道朝煙起來的時辰,想叫孫四娘去廊下坐坐,誰知她冷冷淡淡地說:“多謝娘子,只是我初事左右,本該先叩見主家娘子。未曾拜見,不敢坐下。”
于是孫四娘便在院子里站著,一站半個時辰,站到秦桑把朝煙的內室簾子掀開,燕草又來將門打開。朝煙徐徐從門里出來。
“見過李娘子。”孫四娘低低地蹲下,深深做了個萬福。
朝煙鮮見人這樣對自己行禮,看著就覺得她累,忙叫她起來。
孫四娘頭戴帷帽,看不見相貌,可聲音實在粗糙:“多謝娘子賜轎,四娘不甚感激,幸能服侍左右。”
“孫娘子,你不必如此客氣。既進了我府門,便是李府的人,不必事事講究禮數周全。在我家,只要盡心竭力做事便好。你又是廚房的人,須得手藝時時精進,無須苛求其他。”
“多謝娘子體貼。”孫四娘還是客氣。
朝煙微微笑了。雖說這孫娘子禮數頗多,可聽著她的話語,便曉得她是個忠直不阿的人。她雖說話冷冷淡淡,可在冷淡之中,也能見她之穩重。
只是還不曉得手藝如何。
羅川上回回稟時,說起牙市之人講的話:這孫四娘的手藝實乃京城一絕,但凡吃過她的菜,沒有一個說不好的。
當然,牙市為了促成生意,定然是把人往好里說。不過羅川又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他既然有朝煙的吩咐在身,不把孫四娘的先后主家、四鄰親朋弄明白了,不問清楚她的究竟手藝、她的身世家財,怎么會放心把人往家里領呢?
朝煙放心羅川,而羅川又放心孫四娘,這才讓朝煙與孫四娘能成今日主仆。
孫四娘頭上戴著帷帽,朝煙瞧著別扭。也好奇她究竟長什么模樣。
“孫娘子,在府中并無外男,帷帽可摘下了。”她勸道。
“娘子既言,本是該摘下的。”孫四娘摸上了帽尾,“不過奴婢貌似無鹽,怕驚恐貴人。”
“無妨。天氣漸熱,戴著帷帽也不舒坦。”
“是。”
孫四娘將頭上幃帽緩緩摘下。
她的手觸上帷帽上的面紗的一剎起,流霞的雙眼便不曾離開過她的動作。
方才羅川與她打笑的那兩句,流霞自然還記得。她也想看看,這位孫四娘的容貌如何,是真如她自述的“貌似無鹽”,還是自謙之詞。
朝煙亦然。她自從羅川那里得知了孫四娘在牙市之中也戴帷帽之時以來,不止一次想過這位娘子長成什么模樣。
可當她掀起面紗時,朝煙確實意外了。
這是一位美人。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雙眸微瞇,便有風情徒生。
“……”
朝煙一時失語。
她見過許許多多的美人,卻從未見過似孫四娘這樣的……
美則美矣,可惜,臉上卻有長長的一道疤,從左眼上,直貫到鼻下。
這道疤并不鮮紅,一看便知道有了年頭。肉早就生好了,可新肉總比老皮肉更加顯眼,無須細看,遠瞧就能見到它把孫四娘的秀顏分成了兩半。
完好如碧玉的右臉,和頗顯猙獰的左臉。
怎的,怎的會有人的臉是這樣呢……
太過可惜!
孫四娘微微抬眼,看到朝煙怔神,便要把帷帽再戴上。
“奴婢貌丑,驚恐了貴人。”
“不不。孫娘子…四娘,我不曾驚恐……”朝煙覺著,自己的反應也許會讓孫四娘傷心。畢竟,哪個女人會想要這樣一道疤呢!朝煙以己度人,實能體會到她的心情。忙道:“不必戴上,你生得十分好看呢。”
眼神瞟向流霞。
流霞心領意會:“是呀,孫娘子秀外惠中。”
孫四娘眼眸低垂,卻也不再去戴帷帽了。
朝煙于是轉了話鋒:“孫娘子,我與父親商量了。因我家常年沒有過新的廚娘,此次你進府上,便打算在后日辦個簡單的小宴,延請四鄰一聚。便要你準備兩桌簡單的席面。若是行李安置妥當了,不妨先擬個單子來?”
“是。”又是個大禮。
等流霞把孫四娘帶離了入蕓閣,秦桑睜大了眼,在朝煙身邊繞了幾圈。
孟婆婆瞪她,也嗔她:“秦桑,你又發什么佯瘋!”
“婆婆,你沒瞧見么!那個孫四娘,怎么生得這樣奇怪!”
朝煙拉著她的袖子:“別亂轉了,也別亂說。我瞧著孫娘子原先生得臉是好看的,眉眼唇齒都端正,面目清秀。只是不曉得,好端端的女兒家,怎的臉上這么長的疤。”
秦桑點頭:“是呀,就是這個奇怪!若沒有那道疤,該是多美的一個娘子。”
朝煙瞧瞧秦桑,再瞧瞧一邊的燕草,嘆道:“若是沒有疤,比你和燕草都好看。”
“啊?”秦桑呼氣,“那還是有道疤的好。原本府上的女使之中,是流霞姐姐最好看,我和燕草并稱第二呢。若是她沒疤,那我們不是要第三了?”
“嗯?什么第一第二?誰給你們排的?”朝煙被秦桑逗笑了,“要說并稱第二的,也是燕草和哥哥那里的紙兒,第三該是云兒那里的雁飛,再來便要排到云兒的胡琴,你頂多排第五。”
孟婆婆和燕草都知道朝煙這是在說笑,偏秦桑這小姑娘較真,非要說:“紙兒姐姐跟大哥兒去任地了,排不上她。雁飛就罷了,怎的胡琴也比我好看了?婆…不,燕草,你說,我和胡琴,究竟誰生得好看?是我還是她?”
燕草掩笑:“是胡琴。”
孟婆婆也克制笑意:“你沒有胡琴靈秀呢。”
簡單幾句話,秦桑氣了小半日。
晚膳的時候,朝煙悄悄給她剩了一碟的蛤蜊肉,拿到她那邊去,才把秦桑的氣給消了。
“姐兒!”秦桑聞著蛤蜊的香味,抿抿嘴,“我真的沒有胡琴好看?”
“你好看你好看。”朝煙坐到她身邊,“燕草在內室準備洗漱的水呢,我偷偷過來的。早間不過是一句玩笑,你這小蹄子,怎的什么都往心里記呢?”
“姐兒,哪有女子不在意自己容貌的……你與燕草都說我不及胡琴好看,可我卻覺得我更好看。我想,你總是不會錯的,那便是我錯了。”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你可別氣了。看你氣了一日,這可不好呢。”
“嗯…不氣了。”秦桑嘿嘿一笑,“姐兒,那我吃了?”
“嗯。帶來就是給你吃的。你曉得,我又不愛這種味道。”
而當朝煙洗漱完,流霞拿來了孫四娘擬好的菜單子。
“我以為午后就能送來呢,竟然到了晚上。”
流霞神情有些僵硬,手上的單子不知該不該拿給她。
“怎么了?”
“姐兒,你看看吧。”還是把單子交給朝煙。
單子上第一道菜,是羊頭簽。
是朝云喜歡的菜,朝煙并不嗜好羊肉,但因妹妹喜歡,家中的廚房常常備著鮮殺羊腿、羊頭。
家里也有會做羊頭簽的廚子,時常做給朝云吃。
本沒有什么特別的,可朝煙看著單子上的字,還是頗感意外。
“羊頭簽十份,合用羊頭二十個”
“蔥齏十碟,合用青蔥一百斤”
朝煙幾乎沒怎么進過廚房,自然不曉得飯菜的用量。
可再怎么不曉得,總也知道,十份羊頭簽無論如何都用不了二十個羊頭。
一個羊頭上能剃下來的肉是不少的,用豬油炸卷了做簽子,少說也能做三五份,怎的這孫四娘擬的單子上,要兩個羊頭才能做一份了?
再說那蔥齏,不過是佐羊肉的配菜。十碟而已,怎么就要一百斤青蔥?
流霞縱然是宮里出來的,看了這單子,也覺得荒唐。她從孫四娘手里拿到單子的時候,便問過是不是寫差了。可孫四娘篤定萬分,說這就是她的菜單子。
流霞沒什么辦法,只好拿過來給朝煙看。
朝煙凝眉問她:“旁的廚娘做菜,也要用這許多菜肉么?”
流霞搖頭:“并不見用這么多的。”
“哦……”
“姐兒,這單子可許么?”
“……”朝煙想了想,拿筆從單子上去了兩個口味過重的菜,把單子交還給她,“非不可許也。且讓她按單子做吧,明天讓人把菜、肉采買回來,好叫她施展施展身手。我家也不是用不起這些。只是我對她奇怪。后日她做菜的時候,叫廚房的人看一看她是怎么做的,再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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