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武將
朝煙拉著秦桑,往二郎廟里頭走。
秦桑看她臉色不好,還是問:“姐兒,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朝煙拽著手帕,氣鼓鼓說:“沒什么!
“姐兒,你肯定有什么的。我我看得出來!
“真沒什么。”
“姐兒要是沒什么,我們擠在這里,你肯定笑瞇瞇的,再給我買一堆吃的。可,可姐兒現(xiàn)在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笑瞇瞇的。姐兒,有什么事,與我說說吧!
“真沒什么。”
“姐兒說假話!
“!背療燁D時立住,給她一個笑,手抓著帕子,拍秦桑的肩,“沒有便是沒有。你看,我不還是笑瞇瞇的嗎?”
秦桑一愣:“喔!
“去,那邊有賣冰雪元子的,你去買來吃吧!
“喔。姐兒不一塊兒去?”
“你去就是了。我在這里等你!
“好!”秦?偹汩_懷。從自己袖子里掏出朝煙的給的錢袋,掂量掂量,高高興興地往賣冰雪元子的小攤走去。
這里已經(jīng)是廟的正門前,冰雪元子攤面前擠滿了人,圍了重重?cái)?shù)圈。秦桑挪過去,只能在在外邊一圈擠著。
朝煙立于原地,手里捏著帕子。兩手拉拽,覺得不夠,便把它揉起來,搓成一個球,再壓扁。
玩了一會兒,抬眼看看秦桑,再隨意轉(zhuǎn)轉(zhuǎn)目光,往四邊看了一眼。
于是便瞧見了快步在人群中走來的許衷。
從她這里看去,能看得清許衷的目光并不在她身上,而在那冰雪元子鋪的秦桑那兒。
眼瞧著他就要轉(zhuǎn)頭看向自己,朝煙立刻把頭低下,不再與他相視。
直到他走近,朝煙還是低著腦袋。看見了他那雙尖上鑲寶石的鞋,也不用抬眼,就作了個禮:“大官人萬福!
許衷不說他話,開門見山:“娘子安好。娘子方才見了我,怎的轉(zhuǎn)身就走?”
朝煙心里正煩惱著方才所見,他這樣一問,倒是把她的羞赧都問走了。他直截了當(dāng),她也不再繞彎子:“大官人身邊有位娘子呢。不知那位娘子是什么人?”
“娘子以為呢?”許衷淡淡地笑。
怎么還能笑出來!朝煙心里罵他壞。猛地抬頭瞪他,碎發(fā)附在眉前。
“我以為…”她只差哼出聲來,“她難道是大官人的妻子?”
許衷的笑更甚,伸出手想幫朝煙別過那幾縷碎發(fā),手到了一半又覺得不妥,終是縮了回來,握拳抵在嘴邊,把自己肆無忌憚的笑意給遮了。
“不是大官人的妻子嗎?那是大官人的什么紅顏知己,還是青梅竹馬?”
目光如炬地緊盯著他,明明迫切想聽個回話,偏偏裝作隨意問問的樣子,語氣清清淡淡,卻難掩滿臉都寫著的兩個大字——快說!
再不說,她就真得生氣了。許衷還是笑著,搖了搖頭,告訴她:“都不是。只是我一個表妹罷了,知道今日有廟會,纏著我叫我?guī)齺砉洹!?
“表妹?只是表妹?”
“嗯,只是表妹!
“哦!背療熯o的帕子忽然松了松,“原來是大官人的親戚,難怪舉止親昵。方才見著那小娘子,拉著大官人袖口不放呢!
許衷就知道她在意的是這個。
“那是我舅舅的小女兒,從小嬌慣長大的,性子像個小郎官,做事向來沒什么分寸。娘子不必介懷。”
“不必介懷?”朝煙撇撇嘴,“誰說我介懷了?我為什么要介懷?”
“不然,娘子怎的方才生氣了呢?還是吃味了?”
“你!”這人忒壞!“沒有!”
許衷眼中微光,看她氣鼓鼓的,覺得十分靈動,接著逗她:“娘子若是吃味了,便也拉住羨真的袖口,算是補(bǔ)回來?”
“?”朝煙眉頭皺起來,“大官人說什么胡話!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人群嘈雜,拿著摩侯羅的幾個小孩從朝煙身后擠過,將朝煙往前推了個踉蹌。腳下不穩(wěn),就要手里扶住什么。朝煙心里都沒有思索,就一把伸手拉住了許衷原本便伸給她的袖子。
重重一拽,腳下總算是穩(wěn)住了,可也把自己和許衷原本的那點(diǎn)距離拽沒了。手中是他的一邊衣袖,面前是許衷的衣領(lǐng)。許衷一只袖子被她拉著,另一只手迅速地來到她身后,在離她背一寸的地方停下。若是她再踉蹌,他就能最快地扶穩(wěn)她。
當(dāng)她確確實(shí)實(shí)站穩(wěn)了,這只手便也回到了他自己的身后。朝煙放開了他的那只袖子,退后一小步,尷尬地看著他。
“大官人…對不住!鼻榧敝,竟然拽了他一把……
這有什么。許衷微笑:“娘子還是補(bǔ)回來了。”
“什么?”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娘子此時可不生氣了?”
朝煙愣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他的意思。
哦!剛才那小孩撞她之前,正好就在和他說拉袖口的事!
他怎么這樣!
他看不出來她不太好意思說這些事嗎?
他怎么一次次與她說這些,對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人太壞!
朝煙回他一句:“殊不知大官人不僅體貌閑麗,也口多微辭呢!”
看他聽不聽得懂自己在說什么!
許衷展顏:“楚國大夫登徒子在楚王面前詆毀宋玉,說他為人體貌閑麗,口多微辭,又性好色,希望楚王不要放他出入后宮。娘子以宋玉比我,倒是衷之‘榮幸’!
“你?你知道《登徒子好色賦》?”朝煙眨眨眼,“我以為你,你是經(jīng)商的……”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經(jīng)商之人,也須讀書。衷熟讀此篇,不僅知道這幾句,更喜歡宋玉所說的后幾句!
“什么?”
許衷不曾將自己的目光從她的眼眸中挪開。看著她,一句一句地說:“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說到一半,他就能看見朝煙臉上有了紅暈。
他哪里是在說宋玉的話,這分明就是在說她!這樣驚心動魄的美贊,他說得不急不緩,可她已經(jīng)聽得羞死了。說就說,看著她做什么!
從前從不知道,這看起來彬彬有禮的許衷,相識之后竟然也會這樣講話。
她道:“大官人別說了!
許衷裝沒聽見,接著道:“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朝煙聽不下去了,攥著手帕,半握了拳往許衷前胸一拍:“別說了別說了。”
許衷順勢抓住她的手腕,可也只是帶著她的手放回她身側(cè),并不久留。
“娘子當(dāng)心手!痹S衷道,“衷乃習(xí)武之人,娘子如是一擊,容易傷了腕!
他手心的熱意還久久停在她的腕上,朝煙雙頰更紅。
許衷心里嘆:看起來膽子大,原來這么怕羞。真是可愛極了。
他又聽她問:“大官人是習(xí)武之人?你不是經(jīng)商嗎?”
“哦?娘子沒打聽到過這事?”
朝煙未經(jīng)思考就搖頭:“沒。”
轉(zhuǎn)了個彎承認(rèn)自己派人打聽過他。醒悟時已經(jīng)晚了,許衷已經(jīng)笑道:“旁人說的總不如我告訴娘子的準(zhǔn),娘子若有問,衷必知無不言。不瞞娘子,衷先前習(xí)武,也中過武舉,入過殿前司當(dāng)差。只是前些年家嚴(yán)逝世,家中產(chǎn)業(yè)無人接手,衷才辭去了殿前司的差事,經(jīng)手許家的生意!
“武舉?你做過武將?”
“是!
“你竟然做過武將!”
朝煙心中極為震撼!
因?yàn)榇饲,朝煙認(rèn)為的習(xí)武的武將,都是蠻野粗鄙之人,哪里有像許衷這樣瀟灑而翩翩的郎君?
國朝重文而輕武久已成風(fēng),雖說武舉與文舉一般舉行,也選出武藝良好者進(jìn)入有司任職,可武舉并不像文舉那樣受人矚目,許多文人更是瞧不上一身魯莽氣的武舉人,覺得他們不配與自己同朝為官。
朝煙雖不說,可是內(nèi)心的最深處,也藏著對于武人的一分蔑視。因她自幼讀的詩書禮樂都教導(dǎo)她以文治國之長處,告訴她武人因心無禮法而多會犯上作亂。當(dāng)朝大權(quán),全為文人所掌。軍權(quán)也幾乎盡在文人手中,乃至內(nèi)臣手中。
許衷這樣的人,竟然不止是個有文雅的大商,還是個進(jìn)過殿前司的武將么!
但他雖會說胡話逗她,可種種事都有分寸,分明就不是個粗漢嘛。
“娘子,是瞧不上武將?”
許衷看她神色變化,沉著聲音問她。
朝煙從他的話里,聽見了一分落寞。
瞧不上?好像是的。
但是瞧不上武將,并不是瞧不上他。她點(diǎn)頭,又搖頭。
許衷緊緊蹙起了眉頭。朝煙趕緊說:“不不。我不是瞧不上…瞧不上大官人。只是,只是…只是不太喜歡那些武人。大官人與他們不一樣的。”
“不一樣?”
“嗯!
“哪里不一樣?”
“大官人是個讀書人,不是粗鹵人。”
“娘子想錯了。”
“嗯?”
許衷柔聲告訴她:“武人并非全為粗鹵人。衷于殿前司時,所結(jié)交的同僚好友,無不是讀書識禮之人。文武之間,從來沒什么邊界。舞刀弄劍的,或許也是通曉詩書的,非只衷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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