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一輛低調古樸的馬車趁著夜色進入了卡德羅納的領域。
這是一座位于兩個王國之間的邊陲小鎮，處在大陸的北側，受地理位置影響，秋季的卡德羅納極為寒冷，車窗上已經凝結了白霜，完全模糊了窗后的景色。
一只信鴿從遠處飛來，身上綁著一個信筒。它順著特殊的印記飛到馬車旁，小小的一只停在駕車的騎士肩上，這位跟隨教會兩位尊貴的人物出行的騎士自小養在教會，知根知底。他認出白鴿脖子上的銘牌，伸手在車窗上敲了敲。
帶著繭子的手從窗后面伸了出來，“去找個旅館�！避噹锏娜朔愿赖馈�
“是，騎士長大人�！彬T士領命，駕駛著這輛馬車前往卡德羅納唯一的聚居地。
馬車內的裝橫與外表的簡樸不同，布置的極為舒適。亞爾維斯翻看著手中的卷軸，指尖沿著羊皮紙上的墨痕勾勒線路。
“大人�！庇螝v在外，蘭斯洛特改變了對亞爾維斯的稱呼，他將卷好的信件遞給了亞爾維斯。青年的雪色長發在燭火的映襯下鍍上了一層暖光，注視著手中卷軸的眉眼間一片溫柔。
蠟燭被牢牢地固定在車廂內的桌子上，隨著馬車的晃動而搖曳。這個小鎮極為偏遠，道路自然也算不上平整，一路搖搖晃晃，就連蘭斯洛特都有些感到不適。
但是亞爾維斯對此適應良好，甚至還有閑情逸致看卷軸。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他甚至還想再把放在空間戒指里的原著拿出來再讀一遍�？上н@個世界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用于書寫的紙，更別說印刷紙質書。這本書一拿出來，稍有不慎就會立刻暴露在那群玩家眼中，所以亞爾維斯只能遺憾放棄。
他還不能讓這些玩家意識到自己的不同，在暗處冷眼看著這一切，總比在人前被監視要好的多。他沒有興趣處理這些玩家會做出的蠢事，不如從一開始就將其扼死于搖籃。
同時把抓個玩家給他造紙的企劃提上日程，標上加急。
“查出來了？”亞爾維斯放下手中的卷軸，接過了信件。
信中是薇婭這個人的一切能查到的信息，正常的出身，正常的生活經歷，就連進入圣城，成為侍女都是陰差陽錯下的巧合。
正常的……過于不正常。
亞爾維斯將這封信交給蘭斯洛特，紅發的青年對于這封信上的內容一頭霧水。在他看來，這種經歷除去成為神殿侍女之外完全稱不上特殊。但他相信亞爾維斯的判斷。
“需要把人抓起來嗎？”蘭斯洛特開口詢問。
“不必�！眮啝柧S斯沉吟了一下，將這封信空白的下半頁撕下，寫下了回復。
車輪似乎軋到了什么，整個車廂斜了一下，亞爾維斯的收筆猝不及防之下延長了一段。他有些不安的蹙眉，但很快又松開了。
亞爾維斯將回復卷好，重新塞入了信筒。
于是這只白鴿被再次放飛。
在騎士長掀起的絨布后，車窗外靜默著一排鐵灰般的陰影，緩緩地向后，被丟在了來時的路途上。蘭斯洛特放下了遮擋車窗的絨布，車廂內重歸寂靜。
晚上十點，這輛馬車進入了卡德羅納的核心，也是唯一的聚居地小鎮。
駕車的騎士根據以往的經驗，很快找到了鎮上唯一的旅館。這棟房子的窗戶上已經結起白霜，從屋檐上滴下來的水滴也逐漸凝成冰棱，掛在檐角。
亞爾維斯披著寬大的斗篷，掩蓋住有些顯眼的樣貌，他扶著蘭斯洛特伸出的胳膊，踏上了這片土地。
十點的小鎮已經陷入了寂靜，這片大陸的生活條件極為落后，只有在大城市里才稍微好一點。而對于卡德羅納這樣的邊境之地而言，不被戰爭的鐵蹄踐踏已是幸事，整天提心吊膽才是常態，哪里有心思玩樂。
雖然現在是和平時期，但人們總要忙于生計，早早的歸家，不會有人選擇在深夜的街道上游蕩。這條街道出乎意料的整潔，并不是十分臟亂。亞爾維斯松了一口氣，又把兜帽拉了拉。
他丟給騎士一張傳送卷軸，微弱的光亮起，再度暗淡下來的時候，騎士已經和馬車消失不見。
夜色深沉，能被視線捕捉到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層陰郁的色彩，從進入這個城鎮范圍之時，亞爾維斯就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壓抑，在撥動著他敏感的神經。
青年往前小心的走了兩步，停在了旅館門前。
這家旅館里還有著微弱的燭，朦朦朧朧的，從結了白霜的窗戶后暈開光明的色彩。蘭斯洛特上前敲門，叩擊門板的聲音沉悶的響起。亞爾維斯跟在青年身后，隱隱約約聽到了從門后傳來的腳步聲。門閂被拿下，旅館的門打開了。
一個老婦人打開了門。
她一身灰布衣裳，圍著暗藍色的圍裙，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帶著慈祥，銀色的發攏在腦后，用一張灰色的頭巾裹著。那雙有些渾濁的眼瞇起，想要看清站在門口的年輕人。
“哎呀……”她的聲音沙啞，像是有什么卡在喉嚨之中，甚至有些模糊不清。“哪里來的年輕人啊？”
蘭斯洛特不動聲色地擋住身后人的身影，“路經此地，投宿一晚。”
他放緩了語氣。
老婦人側身，給他們讓開了路。在進入這個建筑之前，亞爾維斯不經意瞥過街角的陰影，若有所思。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后，那張木門被再次關上。
而在亞爾維斯的視線一點即離的地方，一個少年背靠著有些臟污的墻，心如擂鼓。
他被發現了。
西里爾想。
多么敏銳的感知，就連那位大人身邊的騎士都沒有發現他的視線，可是這一位籠罩在白色斗篷下的大人，卻能將目光直接停在他身上。那種仿佛要洞察靈魂的感覺令他心臟一陣麻痹。
少年按著胸口，神情迷惑。
一種冥冥之中的指引讓他在深夜出門，又讓他目睹這一切。他的直覺從未出錯，在這一位大人身上，有他需要的東西。
可他需要什么呢？
他為此困惑。
他回憶著將身形隱在街角的視覺盲區之前看到的那雙金瞳，隔著那么遠，卻好像近在咫尺。
西里爾咬牙，轉身離開這個地方。
夜晚的卡德羅納冷的刺骨，在外面呆一夜絕對會成為一座冰雕。少年的腳步很輕，幾盡無聲。天空上有什么晶瑩的東西灑落，在他金色的發絲上融化。
旅館內，蘭斯洛特要了兩個房間，將一枚金幣交給了老婦人，并拒絕了推辭。這枚金幣足以使一戶邊境小鎮的人家生存很久。
老夫人拿著這一枚金幣，有些為難。
一只白皙的手拿起了這枚金幣，又在老婦人粗糙如老根盤結的手中放了一袋分量不輕的銅幣。亞爾維斯將金幣放回了騎士的口袋，跟著老婦人上了樓。
蘭斯洛特一臉茫然的跟在后面，他意識到剛剛自己的行為似乎有些不妥，但完全不知道原因。
在這種邊境小鎮，以物換物都是常態，金幣根本不流通。就算老婦人收下了這枚遠超旅宿價格的金幣也花不出去，露于人前更會使人生起歹心。還不如給予等值的其他幣種。
亞爾維斯有些無奈，他的騎士長擁有著強大的武力，但在人情處事方面，還有的學。
老婦人把兩人帶到門前就離開了，在進門之前，亞爾維斯輕聲對騎士說：“晚安。”
“晚安，大人。”蘭斯洛特行禮。
旅館的房間十分簡陋，只有一張床、一把椅子和一個小桌。亞爾維斯點起了燈，指尖摸了一把桌子，上面帶著一些灰塵。他施了一個清潔的咒，將這間屋子清理了一番。又將身上披著的斗篷脫下來，搭在椅背上。
房間的玻璃窗上霧蒙蒙的，青年在上面畫出了一個十字，挪了一下角度，將這個十字和街口的十字重合。
這個世界的生產是畸形的。
沒有紙，卻能造出玻璃、絲綢、還有一些精巧的物件。這完全不符合常理，令他無數次感到困惑。他能感覺到自己好像抓住了這條線，但是線的另一端，他一無所知。
他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了那本書，雪白的書頁翻開，停在夾著書簽的那一頁。
【“卡德羅納在秋天下起了雪�！�
“而當時的我對此一無所知�！蔽骼餇柕溃骸拔抑两袢圆辉富貞浤菆鲐瑝簟！薄�
這是由主角西里爾的回憶所描述的篇章，敘述的極為含糊，信息量極少，只是一筆帶過，并沒有詳細敘述。這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書中描寫的幼年到少年有過幾次時間跳躍。這個節點剛好就是其中的一片空白。
第二卷開頭就是離開這個小鎮，而從后文可以看出從這件事之后西里爾才正式走上游歷之路。按理說這樣的轉折點應該著重筆墨，但這本書的作者卻反其道行之。大概是想要留下一個疑點，但是把自己挖的這個坑忘了。沒有劇情參考，但這卻是亞爾維斯唯一能在當下切入到這位主角的劇情點。而在暗中收集到的玩家信息中，也提到了這座小鎮。
有一位玩家正停留于此。
亞爾維斯合上了書。透過玻璃窗，他能看到窗外的夜色，還有從天空飄落的白色細羽。
下雪了。
時間線，在此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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