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光點停在了一片雪白的睫羽上。
房內細小的塵埃漂浮在空中,仿佛靜止了時間,它們在光的折射下拉出一道又一道白芒,斜斜地投在地面。
亞爾維斯的眼睫顫了一下,緩緩睜開。他按著有些發痛的頭,坐直了身體。全身上下都泛著酸痛,骨骼也因為枯坐一夜而僵硬,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極細微的輕響。青年吐出晨間的第一口濁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做了一個夢。
圣堂亮如白晝,在神像的注視下,亞爾維斯的老師,先代教皇薇爾莉特將華冠戴到了學生的頭上,她捧起青年的臉頰,親吻他的額頭。
歲月在先代教皇的臉上刻下了細紋,淡化了她的銳利。但那雙漂亮的紫羅蘭眼眸依舊明亮,她的面容也依舊堅毅從容。
“預言所說,你是唯一的破局。”
“你是希望,是刺破長夜的光。”
“不要迷茫,不要困惑。”
“汝心所向之地,即為真理。”
她堅定而溫和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陽光從窗外撒入,被窗上的霧氣一遮,有一種朦朧的幻覺。街上已經開始有了行人。昨日深夜下起細雪,到天亮的時候已經停了,太陽一曬便融化了大半。
亞爾維斯站在窗邊,用手指在被白霧籠罩的玻璃上劃出一個十字,凝結的水珠隨著他的收筆向下滑落,停在窗棱上。
蘭斯洛特端著早餐敲響了房門。門打開了一條縫隙,后面的青年面容精致美麗,金色的眼瞳溫和,眼底卻帶著一絲倦怠。
騎士進門,將早餐放在了桌子上。他注意到了桌子上燃盡的火燭。
“日安,大人。”
但他沒有詢問,只是將關切化為體貼。
“日安,蘭斯洛特。”
亞爾維斯回應著問安。
“一會我將去收集一些情報,您有什么打算嗎?”蘭斯洛特問,他希望對方能夠在房間再休息一會。
看出了騎士長的擔憂,亞爾維斯笑了一下。
“沒有。”他說,“我打算休息一上午。”
他遂了蘭斯洛特的意。
同樣,他的確需要休息一下。昨天晚上并未睡好,整夜保持著詭異的姿勢睡在椅子上,骨骼被摧殘的好像劇烈的動一下就會散架。夢中是老師的叮囑和嘆息,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瞳中充斥著哀傷,在折磨著他的心緒。這是他會相信書的另一個原因,來自老師友人以生命為代價的預言。
一場浩劫將至。
亞爾維斯用過有些簡陋的早餐,等著騎士收拾好一切出門,把門插好,又下了一個防御法陣。
他把自己裹進了自帶的被子里,長長的頭發仔細地攏在柔軟的被窩,摔在了床上。
亞爾維斯終于離開了圣城,但是并沒有預想中的自由,沉重的預告仍壓在身上,繁雜的事物和讓他討厭的人也依舊存在。明明是剛剛繼任教皇,他卻已經想卸位跑路了。
難怪老師當初跑的那么快,交接完之后當天就離開了圣城,甚至沒給她的學生留下一句話。
教皇的位子簡直不是人能當的。
青年在心中吐槽。
可惜他還沒有繼任者,不過沒關系,很快就能抓一個圣子給他當工具人了。如果所謂的主角真如書中所說是位心性堅毅高雅的四講五美好少年的話。
這點時間,亞爾維斯還等得起。
床上的咸魚翻了個身,閉上了眼。
……
蘭斯洛特走下了樓梯。
早晨的旅館十分冷清,一樓只有昨天的老婦人在擦著柜臺,她的動作十分遲緩,顫顫巍巍的。
“早上好,老爺。”
老婦人看到了他。
蘭斯洛特走到了她身邊。
“您的家人呢?”他問。
“死了。”老婦人哆哆嗦嗦的說,“死在了戰場上。”
“我的兒子,我的丈夫。”
“都離開了。”
“……抱歉。”蘭斯洛特沒有想到會是如此,他很認真的致歉。
“他們是為國而死的。”
“光榮,光榮啊。”她說。“你們今天就要離開嗎?”
“這兩天會有雪。”
秋天的雪,就算卡德羅納地處北地,也未免太早了些。
昨晚的那場雪過于詭異,又有些巧合。
“您確定嗎?”蘭斯洛特皺起眉,灰色的瞳孔中染上一絲疑慮。
“秋季下雪,會不會太早了些。”
“沒過十幾年會來這么一次,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那老婦人擦完了柜臺,將抹布浸到了水中搓洗。
“如果想要離去,就速速動身吧,等過兩天雪大封路,就不好走咯。”
蘭斯洛特沒有正面回復,反而問道:“最近鎮子上還有別的外來者嗎?”
老婦人擰干了抹布的水,將它搭在了柜臺邊上。
她像是思考了一會,慢吞吞道:“大概是……有吧。”
“北邊有一個,西頭……不對不對,是東頭還有個娃娃。”
蘭斯洛特推開了大門,面對著外面的街道。
她的聲音在身后傳來。
“天要變咯。”
他離開了這間旅館。
街道兩邊的店有不少已經開門,蘭斯洛特順著街道往北走,打算一個個的調查。
他仍處于老婦人的話語感到疑惑。
十幾年一輪的秋雪,能夠摸索的規律。
卻從來沒有傳出去過。
即使是比卡德羅納更靠北一點的城鎮也沒有出現過秋季下雪的事件或者傳聞。
這太奇怪了。
他想。
在到達老婦人所說的街北之前,他路過了一間教堂。
蘭斯洛特從半開的門扉中看見了纏繞著薔薇的十字。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入了這間教堂。
教堂內部有些灰敗,沒有神職人員。陽光透過彩窗投進殿內,在地上打出瑰麗的色彩。空氣中飄散著的塵埃在光線下暴露,隨著開門的動作向里飛了一段距離。
一排排座椅靜寂無聲,在盡頭處豎著教會的薔薇十字,在俯視著蘭斯洛特。
他在內部轉了一圈,沒有發現儀制上的問題,又回到了十字下。
神像只供奉在圣城,被安置在只有教皇才能進入的圣堂中,除了歷代的教皇和即將換代繼位的圣子之外,再無人可見神的容顏。在外面的教堂一律用薔薇十字來替代。這只石質的十字有些簡陋,邊角處出現了一絲裂紋。
十字前方的石臺上布滿了灰塵,蘭斯洛特將灰燼抹去,露出刻在上面的一行詩句。
【我于地獄之中禱告,神啊,祂將賜福于人間。】
身后腳步聲傳來,蘭斯洛特猛然回頭。
……
亞爾維斯在翻了兩次之后終于承認自己無法入睡的事實。
他睜著一雙金瞳,無聲的凝視著窗外的陽光,把半張臉縮進柔軟的被子里,蜷縮成一團。
真的睡不著了。
而且。
他伸出手,白皙纖長的右手中指上纏繞著一條金色的線,一路蔓延到門外。
剛剛還沒有的,這又是哪來的線啊?
在剛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就試圖溝通某個存在,結果毫無回應,現在卻又出現了代表著信仰的線,還纏在了自己身上。
亞爾維斯從床上爬起來,徹底清醒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決定去看看。
換了一件不顯眼的灰色斗篷,用面紗擋住臉,再拉上寬大的兜帽。亞爾維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下了樓。
“您也要出門嗎?夫人。”老婦人坐在柜臺之后,看到灰色身影下樓,出生搭了一句。
亞爾維斯:……
雖然但是,自己不是女性啊。
“……嗯。”他又加了一句,“我其實,并不是一位夫人。”
老婦人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們是私奔的?”
“……不是。”
“那就是換裝。老婆子懂,姑娘家出門在外不安全。”
不,你不懂。
亞爾維斯在心中哽咽,槽點太多,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與我同行的那一位,我們只是朋友。”
面對著老婦人睿智的目光,亞爾維斯最終放棄,落荒而逃。
老婦人坐在躺椅上感慨,手上還戴著戒指呢,現在的年輕人啊。
就是不坦誠。
儲物戒指無辜躺槍。
此時還不知道自己被魔法道具背刺了一刀的亞爾維斯站在了十字街口,那條線沒有實體,穿過他的灰袍一路向南,他順著這條線行走,留意著周圍的景色。
小鎮是最古老的樣子,建筑帶著風霜和歲月的痕跡,有些能看出近年翻修過,有些則依舊破舊。灰色的磚石和木材組成了建筑的外殼,內里則用其他柔軟的東西填充。
比如布料,棉花,各種裝飾和器具。
還有家人和愛。
亞爾維斯看著在街道上玩耍的幼童被母親抱起來,小小的一團趴在婦人的懷中,走入街邊的一個小房子里,把溫馨關在室內。
他并未停留,繼續向前走著。
羨慕嗎?擁有家人和愛。
他好像已經沒有心力去思考這種事了。
金色的線最終停留在一座教堂中,亞爾維斯走上前,推開了這扇門。
教堂內有吟誦之聲。
陽光穿過一扇又一扇弧窗,上面的窗棱將投在地上的暖光切割成一個又一個方形,又或者是黑色的十字。
在紅毯的盡頭,一位少年跪地禱告,吟誦經文。
【紀念你為了我們的罪行流盡了寶血,紀念你為了我們的過犯舍去了生命。】1
銀質的薔薇十字靜靜的佇立在少年的前方,他金色的發如太陽般耀眼,俯首祈禱的時候,薔薇十字宛如一把利刃,懸在少年的頭頂。
這條線就牽在了少年握起置于胸前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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