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抬步向青年走來，她的身影在霧中隱現，恍若幻影。

        少女身形蕭瑟，看起來無比瘦弱，自上一次與之相見，已過了數月之久。蘭斯洛特的手已經搭上了劍柄，入手冰冷，令他的神志穩定了下來。

        “王女殿下。”

        蘭斯洛特沉聲道，“您為何會在此處？”

        少女恍若未覺，她的目光越過蘭斯洛特，投向了遠方，她像是沒聽見對方的詢問，只是向前走，動作僵硬，全憑著一股執念。

        她與蘭斯洛特擦肩而過。

        騎士擰起了眉頭。

        不對勁，她的狀態很不對勁。

        她在往哪里走呢？那個方向有什么？

        “為眾人……”

        “……斃于風雪。”

        她呢喃著，身形一晃，重重的摔倒在地。

        …

        亞爾維斯看了看指尖的線，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西里爾，陷入了自我懷疑。

        他是誰？

        他在哪？

        他要干什么？

        站在他面前的是誰？男主嗎？

        一副天然呆的樣子，還主動的摘下兜帽，暴露出自己的容貌。

        醒醒啊男主，你的心為什么這么大！

        亞爾維斯哽住。

        四周的霧似乎淡了些，西里爾能很清楚的看見青年的神色，帶著震驚和茫然，似乎并不理解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兜帽下的容貌美麗又精致，是不屬于人間的顏色。

        西里爾的心跳停了一拍。

        似乎在很久遠的從前，也曾窺見過一點天光。

        他定了定神。

        “你怎么在這里？”

        “你怎么在這里？”

        兩個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

        尷尬。

        亞爾維斯神情略有些僵硬，心想我在這里當然是為了調查這個鎮子的詭異情況，可他不能明說。至于西里爾為什么會在這里，廢話，當然是走傳說中的劇情，那個被作者忘了補上的大坑。

        “這個霧似乎有問題。”西里爾無縫切換調查模式，神情凝重，“霧起之后大家都出門了。”

        就像提著線的木偶一般，沿著特定的軌道行走，上演著早已編排好的戲碼。

        “是。”亞爾維斯應了一聲，想繼續聽聽男主的見解，卻看到對方欲言又止的神情。

        亞爾維斯：？

        “您來這里，就是為了調查這個的嗎？這種奇怪的情況。”

        西里爾站在亞爾維斯身邊，年輕的教皇突然發現少年人的身形竟然和自己差不多高，只怕再過兩年就能超過自己。

        “或許？”

        他想起自己套了圣裁所特使的身份，順著他的話道：“這里，充斥著不詳。”

        亞爾維斯伸出手，掌心向上，金色的光點凝聚在他的掌心，擬態化為一只只蝴蝶，飛向濃重的霧氣中。這些蝴蝶會小心的避開一路上的活物，尋找目標。它們會指引蘭斯洛特回到他身邊來。

        “我來這里，的確是調查這個鎮子上的異常。”

        “這里其實……”亞爾維斯忽然頓了一下，他感覺到了大地的震顫。

        一聲極細微的鈴響從霧中傳來，伴隨著地面的震動。咕嚕咕嚕宛如車輪軋地的聲音伴隨著馬蹄的噠噠聲由遠及近。在濃重的霧中顯現了一個黑色的影子，正在向這個方向緩步而來。

        那是一架馬車的輪廓，由四匹漆黑的駿馬拉著，它們的馬蹄上燃燒著青黑色的火焰，行走間扭曲了周圍的空氣。

        亞爾維斯感覺到手臂被人拉了一下，他身體一個踉蹌，下意識地跟著人跑起來。

        是西里爾。

        少年的側臉滿是凝重，冰藍色的瞳孔中是滿城的迷霧。

        那輛車，它來了。

        一直追隨著他的，仿若來自幽冥的馬車。從西里爾幼時就出現在夢中，如今更是來到了現實世界，追著他一路至此。

        它從前從不會跟著他進城，如今卻打破了慣例。

        不，沒有慣例，有的只是他以為。

        他以為的，未必就是真實的。

        西里爾在拉著人跑出去一段距離后意識到了不妥，他猶豫著松開手，想要收回的手卻被反握住了。

        對方的手有些冷，緊緊的握住西里爾的手，帶著他繼續向前跑。

        青年的兜帽已經在奔跑中落下，露出扎起了馬尾的雪色長發，一晃一晃的，皎如月光。西里爾并不知道自己手指上纏著一根他看不見的金線，也無從知曉，兩只被命運牽連的手握在了一起，這根線達到了有史以來最短的距離。

        亞爾維斯腳尖點地，就竄出去了好幾米遠，長袍并未阻礙他的行動，他的身形輕盈的像一只鳥。

        霧逐漸淡了下來，周圍的建筑再度出現，他們停在了一個巷子里暫時躲避，西里爾輕喘著，忽然發現身邊的那位大人沒有一絲異色，仿佛剛剛只有西里爾一個人在玩命狂奔，亞爾維斯沒有受到劇烈運動的絲毫影響。

        “那是什么？”亞爾維斯探出巷子口，看了一眼在主干道上行駛的馬車，它逐漸向著迷霧的另一端行去。兩個人繞了一大圈，算是甩脫了它。

        西里爾莫名心虛。

        他總感覺這東西是自己招來的，但問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啊。看著就不像是什么正常的東西，這漆黑的輪廓，足踏黑火的馬匹，說來自極西之地的魔族都是有可能的。

        但他冤枉，他從來沒去過極西之地，更不可能和魔族有什么關聯。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和魔族有什么關系，即使有，也是血海深仇。

        “……我不知道。”他的話沒有一絲底氣。

        好在對方并沒有再說什么。

        亞爾維斯想的很開，男主么，身邊總會有各種或奇葩或靈異的事情發生，他很包容的，根本不在意這些。

        他松開了抓著西里爾的手，那根線再度被拉長。

        西里爾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他們剛剛好像牽著手跑了很長一段路，而且還是對方帶著自己，一路拖過來的。少年的自信心被稍微打擊了一點，隨機又活躍起來。

        亞爾維斯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了一個傳送卷軸，“我先把你送出去。”

        這里太危險了，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其他的不定時炸彈（玩家）存在，他從不認為薇薇安就是在這里失蹤的那一位，他更傾向于薇薇安是新手。她太生疏了，大陸通用語都沒加載就敢和蘭斯洛特交流。看起來傻的要命，總不可能是偽裝出來的。

        亞爾維斯展開這個卷軸，金色的光從兩端向內延伸，點亮了上面用特殊的墨水繪制的魔法紋路。

        然后倏然暗淡。

        ……？

        亞爾維斯一懵。

        怎么回事？剛剛那個感覺，魔法回路被切斷了？

        又像是干涉。

        他看了一眼西里爾，對方也是一臉茫然。

        亞爾維斯開始頭痛，看來所謂的劇情無法規避，主角必須要走完它，留下一生的心理陰影。

        ——然后作為轉變，逐漸成長。

        亞爾維斯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那就走劇情吧，哪怕沒有人知道所謂的劇情到底是什么玩意，一切都是未知，萬物攏在迷霧。

        但只要堅定向前的心，就好了吧？

        他將卷軸重新丟回了儲物戒指。

        亞爾維斯在這里逛過，但也只是逛過，并不熟悉這里的情況。就近從隔壁城市調過來的資料要先經圣裁所的手才能送過來，本來是為了減輕工作量，現在反而成了敗筆。信已經送出去了，能不能送到另說，資料能不能送進來又是另說，以現在的形勢來看，就算送進來了，也沒多大用了。

        它已經開始了。

        亞爾維斯嘆氣。

        他發現自己最近嘆的氣比從前還要多，也越發心累。

        還不如呆在圣城批卷宗，他根本沒必要卷進來，更沒必要親自來。依照劇情來說，西里爾遲早會來到自己身邊，成為自己的學生。

        但他依舊來了。

        既定的“命運”是一回事，自己的考察又是另一回事，他翻過西里爾的過去，也看過他所走的彎路。如果能夠稍微改變，讓西里爾走的更順利一些，又何樂而不為呢？

        先輩不就是這樣的存在嗎？為了注定會在自己離去后撐起一切的后輩鋪路，鋪一條前途光明的坦途。

        就像他的老師，薇爾莉特冕下曾做過的一樣。

        四年后的戰爭過于殘酷，僅僅是文字描寫，就已然能窺見其慘烈。它不同于王國之間的戰爭，而是光明側和黑暗側的爭斗，決定著大陸的控制權，千年之前人們好不容易驅逐了魔族，裂開了極西之地的海淵，結束了黑暗年代。大陸絕不能重現過去的黑暗，亞爾維斯更不會讓一切毀在自己手里。西里爾能更早的成長起來是一件好事，他越強大，光明一側的勝算就越大。

        傷亡也能小一些。

        亞爾維斯總要為未來打算。

        ……總要為，無辜卷進戰爭的生靈打算。

        他抬起頭，通過巷口逼仄的視角注視著悄無聲息出現的十字，它立于一座教堂的頂端，是蘭斯洛特曾經去過的那座教堂。

        兩座教堂之一。

        既然已經出現了，那就去吧。

        亞爾維斯微微側過頭，眉眼含笑，“少年啊。”

        他對著愣怔著的西里爾再次伸出了手，難得調皮了一次，“要與我一起冒險么？”

        去往那未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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