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兩道黑影悄無聲息的混入了人流中。
教會尊貴的教皇冕下和騎士長大人此刻正身披黑袍,手持一根蠟燭,跟著人流前進。他們壓低了腳步聲,屏住了呼吸,緊緊的跟著前面的人走。
卡德羅納的夜晚格外冷,本身就是秋季,又值十幾年一次的秋風雪,天氣便更冷了下來。
街道上的雪在白日就已經化了大半,混著泥濘,染成有些骯臟的顏色,在漆黑的夜晚積淀成深沉的暗色。
亞爾維斯還是第一次干這種事。
他很小的時候就進入了圣城,接受了教會最頂尖的教育,無論是魔法、學識、還是儀態的要求都十分嚴格,各種制式都是卡死了的。他的老師薇爾莉特據說圣女時期十分跳脫,天天上躥下跳,把圣城里負責教習的主教們氣個半死,他們一哭二鬧三上吊,沒有半點作用,惹煩了薇爾莉特還會離家出走。她上位之后,這群主教們礙于身份不好說什么,于是把希望全押在了亞爾維斯身上,祈禱著千萬別再出個薇爾莉特,教會真的傷不起。
受傷的就這樣變成了亞爾維斯。
圣子委屈,圣子看著主教們殷切中暗含威脅,如果他不從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眼神,心軟到說不出話。
主教們本來預備好了各種應付突發情況的手段,結果一個都沒用上,于是對著亞爾維斯愈發“慈愛”了起來。
先代教皇薇爾莉特,他親愛的老師曾這么對他說:“只要你沒有道德,就不會被道德綁架!”
亞爾維斯大為震撼,聽聽,這是您身為大陸精神領袖能說的話嗎!您身后的主教大人都快暈過去了好嗎!
至于課程之外的閑暇時期。
對不起,他沒有閑暇時期。
他的課下時間都被老師堆過來的卷宗和公務擠占了。
亞爾維斯當政不到一年就能完全掌控諾大的教會,原因就在此。他在還是圣子的時候就熟悉了它的運轉方式,甚至于遞交給教皇冕下的公務有大半都是他代為批復。
至于時任教皇的薇爾莉特冕下為什么撒手不管,全因為她又雙叒叕離家出走了。一年里有半年不在教會,重大事件只靠書信往來,留守圣城的樞機主教憤怒咆哮她干脆把半個圣城搬到精靈族去得了。事情直到亞爾維斯正式成為圣子才有了轉機,可憐的書記官們才能從精靈族地外面返回圣城。薇爾莉特直接把公務壓在了她更可憐的學生身上,在確認亞爾維斯有能力處理之后,她離家的時間從半年直線上升,變成了十個月。
定期打卡,三個月回來一趟,在圣堂祈禱完就走人。
被迫成為社畜的現教皇·原圣子·亞爾維斯:……
過早的受到了現實的毒打,感受到了世間的丑惡。
苦澀。
所以今天晚上的行動,對亞爾維斯來說還有點刺激。
他是個完美的好學生,主教們理想中的圣子,從不做出格的事情,這種淫祀場面別說參與了,見都沒見過。與經常離家出走的薇爾莉特不同,他離開圣城的日子屈指可數。
亞爾維斯握著手中的蠟燭,暖光點亮了他的金瞳,隱在兜帽下的瞳孔倒映著天上的圓月,皎皎明月印在他眼中,成為柔和的光弧。
蘭斯洛特跟在他身邊,一手持火燭,另一只手按在劍柄上,長劍藏在了他的黑袍下。
騎士長大人總感覺這條路有點眼熟。
人流繞來繞去,在小鎮的街頭巷尾穿梭,他們甚至能從巷口看到另一邊持著火燭的人,逆著方向行走。
可那個方向是遠離教堂的。
這個小鎮有那么多人嗎?
蘭斯洛特感到疑惑。
霧越來越濃,把前方的人影吞沒,人流開始交匯,彼此錯身而過,沒有給對方一點余光,只是盯著前方,如傀儡般往前走。
亞爾維斯摒住了呼吸。
他在內心思考著這么大的霧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它們徹底籠罩了這個小鎮,將它吞沒,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他甚至能看見極細微的冰晶,緩慢的移動著。
青年伸出指尖,那點冰晶便落在了上面,被暖化了。
霧濃到三步之外不見他物,抬眼看不到月亮,在黑沉的夜里宛如盲人。
“蘭斯洛特?”他輕聲呼喚。
無人回應。
原先緊緊守衛在他身邊的騎士長不見了蹤影。
縱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他真正孤身一人之時,亞爾維斯的心跳還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一拍。他伸出的指尖上纏著金線,在七拐八拐到處游蕩的時候徹底亂了方向。他站在大霧之中,只覺天地寂寥。
那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寂靜。
他就站在這里,卻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交織涌動著的人流消失了,周圍的建筑也消失了,整個小鎮都好像化為了虛無,只有他是真實存在著的。
他曲起手指,終于仔仔細細的觀察起了這根金線,他纏繞在自己的指上,卻找不到系起它的結。長長的金線一直延伸進霧中,微微垂著,形成一道圓滑的弧線。
——然后猛然繃直。
亞爾維斯一怔。
從霧中走出了一個人,線的另一端就纏在他的手上。
少年同樣一身黑袍,手中拿著一只蠟燭,他注意到了亞爾維斯,快步走過來。
然后掀開了兜帽。
“亞斯?”少年有著一頭金發,冰藍色的瞳孔中倒映著亞爾維斯的身影。
…
蘭斯洛特心態炸裂。
他只是一轉眼,就把人弄丟了,騎士長的心臟瘋狂跳動,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他感覺到一陣恐慌,事情開始向未知的方向轉變,一如當年。
不,冷靜下來。
這個鎮子就這么大,人丟不了。
——可這是淫祀。
冕下有自保之力,絕非空有其表的花瓶,絕對不會出事。
——可這里邪性。
這里沒有什么能威脅到冕下的安全。
——異端。
“閉嘴。”蘭斯洛特低吼。
他急促的呼吸著,灰色的瞳孔中帶著不安。
周圍的霧沉沉的向他壓來,令他喘不過氣,手中的火燭根本無法提供更多的視野,他在一片迷霧之中搜尋,遠遠的看見一個影子。
“冕下!”他顧不得更多,向那里跑去。燭火搖曳著拉成焰影,滴落的燭油滾燙,蘭斯洛特無視了手上傳來的疼痛,向前追逐著那個影子。
像是在追逐著過去的什么事物。
是他一生的悔恨。
“——殿下!”
請等一等,等一等。
那個人影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喚,停了下來。
蘭斯洛特直到接近才意識到不對,這么濃的霧,這么遠的距離,他應該看不到才對。
對方的身量也不對。
看背影是位女性,纖細消瘦,一身灰布衣裳,裙擺只到小腿,露出精巧的腳踝。一頭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后,她沒有拿著火燭,甚至沒有披著黑袍,就那樣站在霧中,孤獨的游走著。
他在不遠處停了下來,警惕的望著她。
少女動了動,像是重新上了發條的機械,她緩緩地回身,蘭斯洛特仿佛能聽到骨骼的哀鳴。
他驀然睜大了眼睛,一向冷靜的瞳中染上了震驚。
少女有著一雙藍瞳,就像他在下午見到的那個人一般,或者說,這就是那個人,只是洗去了臉上的臟污,重新露出了被埋藏在污穢之下的容顏。
冷淡的藍瞳一抬,卻是那個少女沒有的冷銳和驕傲,她站在那里,卻好像站在殿堂之上,明明一身灰衣,卻像是身披禮裝,手持權杖的貴女……
或女王。
蘭斯洛特終于知道為什么自己總是覺得那個少女眼熟了。
這張臉,他認識。
卡德羅納這個小鎮就夾在奧蘭和薩塔爾兩個王國之間,兩國每次發生沖突,這個地方都會被涉及,成為戰爭之地。
現在兩國休戰,處于和平時期,并非是認識到戰爭的苦痛,而是因為兩邊王室都在內亂,眾多王子王女爭奪王位,為此打的頭破血流,于是不約而同地擱置了戰爭,試圖安內。
蘭斯洛特出身貴族,家族世襲罔替著大公的爵位,他自然見過奧蘭的王女。甚至十分欣賞其中的一位。
奧蘭王后所出的唯一女兒,她擁有著遺傳自母親的美麗容顏,在外表的溫和優雅之下是隱藏著的冷銳,她是奧蘭人民的驕傲,是王室在外的臉面。是風云詭譎的時局下定在奧蘭人民心中的國之堅石。
她本應是下一任的王,她眾望所歸,人民愛戴她,尊敬她。她卻因為各種不可說的原因被打壓、欺辱、背叛。于是圍繞著王位,奧蘭內部掀起了一場內亂,彼此攻伐,黨同伐異,把所有人全部卷進去了。王后猝然病逝,就好像掀起了最后的遮羞布,國內陷入史無前例的混亂之中。
教會不好涉及王權更迭,只能觀望著這場爭斗,又被圣城勒令不許參與,回絕了無數招攬。
這個少女,他認識。那是在這場荒誕至極的王位爭奪中被所有人聯合打壓,卻依舊有著極大勝率,被一眾王子視為心腹大患的第四王女。
名為——
薇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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