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蛋餅
另一邊,阿嬌睡眼朦朧地蜷縮在東配殿的矮榻上,握緊拳頭輕捶床鋪。天知道她是一沾枕頭就能睡著的“選擇性嗜睡癥患者”,剛剛和劉徹同榻而眠居然毫無睡意,還越來越清醒。
她習慣獨自一人睡一整張床,驟然間接受不了和劉徹分享一半的床鋪,也實在不愿意留在正殿里尷尬至死……不過,她避到東配殿的行為會得罪劉徹的吧?轉念一想。這算什么,以前她還用鞭子抽過劉徹,不也都過去了。
人都是健忘的。
其實過不去更好。
劉徹稀爛的技術她真的消受不了!老天保佑劉徹對她產生心理陰影,再也提不起興致。
若要阿嬌主動避寵,一次兩次倒可以避開。三次四次的難保太皇太后和竇太主看不出來,她們是絕對不會允許阿嬌避寵的。這就和很多年輕人覺得一個人過日子也挺好,爹媽七大姑八大姨偏偏要催婚一個道理。
三個字總結:為你好!
這兩位不肯為她撐腰,她就沒有反抗的余地。
阿嬌看得分明,皇后的權勢和地位都是空中樓閣。她很早就發現褪去長公主之女的身份,自己只是一個過分天真的普通人。先帝舅舅還是太子的時候,和堂兄吳太子下棋,對方飛揚跋扈驕橫無禮冒犯舅舅,舅舅便能舉起棋盤把人生生打死。七國之亂時,為平息局勢能毫不猶豫地騙殺政治伙伴兼恩師晁錯,并殘酷地誅殺對方一族。
她平生最惡毒的詛咒不過是針對一個背著她爬上劉徹床榻的宮婢——一名椒房殿的宮婢。但真讓她為一時的嫉妒害一條人命,她做不到,也不愿意做。
即使能狠下心腸,她也不是一個如老太太一般有大志大謀,懂得謀權之術的人。以五天前的宮變來說,太皇太后能快速做出反應,說明早已預料到少年天子近期將有舉措。甚至連甘泉宮避暑都是一步棋……阿嬌雖沒怎么看懂,但也知道趙綰、王臧兩人多年以來的犯罪證據不是一時一刻便能收集齊全的。
太皇太后能把朝臣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阿嬌卻是有人當面打機鋒都看不出來,往往反應過來的時候,時間已過去許久。仔細想想,她過得比起宮中的內侍和宮女們不知強多少,還有幸獲得奇遇見識到“未來”的世界,人要知足的對吧?既然沒能力抗爭,那就無愧于心的過好每一天。
阿嬌覺得自己最大的優點是有自知之明。
明日的事,留到明日再煩惱……阿嬌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日日出時分,大概六點鐘的樣子,阿嬌清醒過來。她病好之后不喜歡有人守夜,原本夜里睡在屏風旁小榻上的值夜宮女都退出內室,睡在耳房里。程安一直豎著耳朵,聽到里面的動靜要進屋伺候。
阿嬌把她攆出去,“你等一刻鐘再進來。”
程安心中疑惑,但向來不愛問為什么。
“等等,”阿嬌回憶起昨晚做的金燦燦的夢,吩咐道:“我一會要用蛋餅,讓膳房揉面搟成圓盤大的薄餅,雞蛋液打散放進切碎的腌肉丁、蔥花和鹽。薄餅下鍋煎到兩面金黃,不要用豬油——一大清早的太膩味。再把蛋液倒進去,等凝固便離火。除此之外,只要一杯甜豆漿。”
程安默念一遍,退出房中。
阿嬌在床榻上拉伸筋骨,穿著寢衣下床。地上鋪著席,還有類似地毯的織物,她光著腳一點都不覺得涼。頭顱左右擺動,阿嬌兩腿分開,小聲喊著口號舞動起來。不讓人進來是因為獨舞被盯著看很羞恥,還因為她跳的不是時下流行的優美、舒緩的舞蹈,而是健身舞蹈尊巴。
這和大漢朝太過格格不入。
阿嬌決心鍛煉身體,從晨練開始。其實她身下還有輕微的不適,但不知道是藥效夠好,還是自愈能力強,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一刻鐘之后,程安掐著點出聲:“主子。”
阿嬌:“進來吧。”
程安一個人先進來,見阿嬌輕喘著氣鼻尖有細汗,結合在外頭聽到的聲音,便知道她是在屋里蹦蹦跳跳。有點奇怪,但程安的好奇心素來不旺盛,揮手讓外頭等著的宮女們進屋。
阿嬌洗漱穿衣時,程安站在一旁像是霸總的貼身小秘書一般,兢兢業業規劃行程。
“晚些司衣局要過來量體裁衣,把太皇太后和太后賞下來的幾匹布料都做成新衣……”
阿嬌記得里頭有一匹特別亮的粉紅色緞子,非常難得。畢竟現在的染色技術比較有限,雖然能染出三十多種深淺不一的顏色,如大紅、深紅、朱紅、紫色之類的布料都比較常見,但鮮亮的粉色屬于碰運氣才能得到的異色,以后不一定能染出來,故而珍貴。
阿嬌一點都不喜歡。
這分明是后世著名的死亡芭比粉嘛。
阿嬌自信長得不錯,披麻袋也不難看,但她實在欣賞不了如此粉嫩的色彩。
“那匹異色的緞子不裁衣服,擱到庫里存著。”
青君嘀咕一句鮮亮的好料子壓在庫里變舊可惜,被阿嬌取笑:“你要是心疼,賞給你裁衣裳穿。”
“我哪配穿紅戴綠,這么貴重的布料折煞奴婢了。”
阿嬌:“就這么定了!給你壓箱底做嫁妝。”她轉頭對程安說:“別吃味,你也有。”
程安抿著嘴,沒當著一群人的面說不想嫁人的話,但也表現得興趣缺缺。
倒是幾個不能近身伺候的小宮女暗地里交換眼神,各有各的想法。
程安默默將其中一兩個宮女的意動看在眼里,繼續道:“晚膳在長樂宮用,陛下也會去。”
阿嬌點頭。
程安:“明兒是初一,論理后宮嬪妃塑望兩日都要到中宮請安。”
阿嬌隨口道:“兩個人都懷著孩子。我體恤她們,免了。”
她對劉徹的嬪妃沒興趣,半點不好奇傳說中自己的一生之敵衛子夫長什么模樣。
等梳完頭,外面傳來話說早膳已經擺好了。就擺在正殿后面的庭院里,和東配殿隔著一道門、一條長廊。那里有個八角亭子,旁邊挨著魚池、假山,天氣熱的時候能把冰放在池邊的青銅鳳凰腹中,撥動機關,自有涼氣冒出來。天冷的時候,可以把簾子和幔帳都放下來,阻擋風雨。
一年四季在亭子里用膳都是十分愜意的。
食案上放著一碟子金燦燦的雞蛋煎餅,膳房漸漸摸清楚阿嬌用膳的脾性,知道她說只要雞蛋煎餅和豆漿,那就是別的都不要,不用膳房多此一舉配小菜、豆醬,甚至附送三五個菜顯得席面好看。
這種雞蛋煎餅是阿嬌在現代時,一次出去旅游的時候吃到的,原版還有蝦米——曬干的。不過她不喜歡蝦米的咸鮮味,偶爾會莫名覺得有些臭。宮廷版本的煎餅里把火腿腸換成咸肉丁,總覺得略失風味。
不過宮里肯定是沒有火腿腸的,她也不記得火腿腸的具體做法,等會兒把膳房的元庖人叫來,當面形容一番,看能不能把宮廷版火腿腸做出來。
不過元庖人還沒有來,先來的是司衣局的人。兩個擅長做衣服的姑姑給阿嬌量體,女官捧著畫冊問她想做什么樣式的衣裳。新官上任三把火,司衣局沒在花樣子、新款式上少下功夫。
阿嬌覺得其中大繞襟下面加緣邊,看起來像是魚尾的小細節改動很不錯。其中還有一件非常新穎的款式,似乎是后世才能見著的琵琶袖,內里極窄,慢慢向外擴大,形如一把琵琶,袖口呈弧形、封口,十分別致。
高級定制款,總有很多細節可以琢磨。
司衣局的女官鉚足勁想讓阿嬌滿意,見阿嬌喜歡新款式、設計感強的衣衫,恨不得做出十件八件顯出司衣局伺候得好,等定下來下一季的衣裳已經是一個半時辰后。
阿嬌都很驚訝,居然能就著衣服聊這么久的時間。
程安剛送走司衣局的一行人,又把早已等待多時的元庖人迎進來。
“這是什么?”
元庖人不胖不瘦,在一眾肚子滾圓的廚子里卻算是鶴立雞群。聽說他少年時做過屠夫,后來才改行做廚子,也不知是不是殺的牲口太多,直至今時今日,身上還帶著幾分兇煞之氣。
這么一個人,手里提著小巧別致的繪花畫蝶方盒子……怪怪的。
“哦,里頭裝著主子要的糖。”
阿嬌一見到元庖廚就有些樂:古裝穿皮鞋,不協調。
木質的盒子打開,底層鋪著清洗干凈的鵝卵石,上面整整齊齊擺放著指節長短的花生酥糖和乳白色的圓柱體奶糖。這么一擺特高大上,看著就挺貴。
阿嬌都有些不忍破壞造型的美感,但在元石忐忑地等著她發表意見的目光中,還是拿起一塊花生酥糖放進嘴里。
“嗯,挺好的。”
其實有點甜,她一般習慣配咖啡吃,現在也可以配茶吃。
那樣甜度就合適了。
奶糖倒是有驚艷到阿嬌,奶味十足,在嘴里化開的時候很香。這一次她夸好的時候帶著笑,元石肉眼可見的松口氣,問道:“主子叫我過來是不是有吩咐?”
阿嬌把火腿腸長什么模樣,她猜測的做法一一說了。
“你試一試,要是做不出來也不要緊。”
元石現在是中宮膳房當之無愧的庖廚之首,他能在十幾名大廚中脫穎而出,靠的就是技術過硬又頭腦靈活,不管主子給什么食方都能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成品。為這,他也不能說不行。再者,每回主子有吩咐,他都能在天子、皇太后、太皇太后面前露臉。多好的機會在眼前,他能辦不成?他不僅會辦成,還要辦得漂亮。
“您放心,保準能做出來。”
元石拍著胸脯打包票。
阿嬌沒注意到他略顯激動的神情,把人打發回去。
用過午膳之后,周希光求見。他身為中宮詹事,和阿嬌相關的一切事務都要過他的手,這次特地過來是為送賬本。中宮官里有專為阿嬌打理嫁妝、田產、湯沐邑等等的一眾官員,但盤賬的時候,還得周希光核算最后一遍。
他走的時候,阿嬌讓他帶上一匣子糖果,又想起今日安小樓值守,讓內侍南風再送一匣子糖果給這位豪爽的真勇士。敢在長信殿前動手,足夠勇,能和程不識將軍打得不分上下,足以本事夠真夠強。
眼看時間差不多,阿嬌換上外出的衣服登上安車。
“去長樂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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