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一股水柱“砰”地沖出來，天鵝們嚇得四下飛散。兩個身影穿出水面，手中銀光一閃，擋下了上官卿的法印，向兩人撲來。

        李璧瞪大眼睛，眼看著那兩人都身著暗色勁裝，雖然從水里出來，渾身卻并未帶著一絲水漬。他們長得幾乎一樣，手中持著一模一樣的銀絲短劍，寒光四射地攻過來。

        上官卿手在腰間一按，“嗆啷”一聲黑曜劍彈出，堪堪擋住其中一人的短劍。而另一人已經(jīng)借機繞到他的身后，刺向李璧。

        那劍的寒氣仿佛冰刃，李璧只覺得渾身一凜，打了個寒戰(zhàn)，卻瞬間覺得渾身血液被激蕩的沸騰起來。同時丹田中一股熱流噴涌而出，凝力在右手掌心。一瞬間，對方已經(jīng)到了面前，李璧清楚地看到那人只露出的兩只眼睛。

        黑白分明，圓圓地瞪著，仿佛魚眼。

        李璧右手揮出去，金色光芒環(huán)繞著手掌，一下子打在對方的胸口。對方悶哼了一聲向后飛去，短劍刺偏，卻已經(jīng)劃破李璧肩頭，一絲血珠融合著暗紅的妖毒，隨著劍鋒飛出去。

        上官卿剛將自己的對手打退，就看見血珠從李璧身上飛出來，平素溫和的雙眸立時充滿憤怒，口中念念有詞，左手在黑曜劍劍鋒上一劃，血絲順著劍身直達劍尖。

        隨著法咒的誦讀，黑曜劍鋒芒猛漲，在上官卿手中揮出一片黑色光芒。兩個攻擊者被罩進去，慘叫著跌進湖中。

        湖面水花迸濺，仿佛整個湖水開了一般。上官卿左手一揚，一道符咒箭一樣飛向水面，那翻騰處片刻就沒了動靜，只剩下一圈圈震蕩的漣漪，向湖邊泛開。

        “出了什么事！”弘文館眾人都聞訊趕來。只見上官卿扶著李璧，李璧面色慘白，肩頭傷口暗紅色的妖毒和著新鮮血液淌出來。

        “五皇子，你沒事吧。”楚燕晗從人群中沖出來，面色焦急地看著李璧的傷處，喊道：“傳太醫(yī)，還愣著做什么。”

        “太醫(yī)沒用，方才不是刺客襲擊。”上官卿沉聲道：“劍上有妖毒，我已經(jīng)封了五皇子經(jīng)脈，阻止妖毒擴散。馬上傳羽林衛(wèi)，護送五皇子回宮。”

        皇宮，李璧寢宮紫方苑。

        客廳里，楚燕晗盯著上官卿道：“你怎么毫發(fā)無損，卻傷到了五皇子，少國師怎么當成這德行。”

        上官卿立在臥房門口，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緊閉的臥房門，沒有理會楚燕晗的質問。

        楚燕晗又道：“哼，你現(xiàn)在裝作關心他有什么用。當初不是國師大人建議圣上將他送出宮么？以為五皇子自己不知道，你便可以假惺惺裝好人了。”

        上官卿依然沒回頭，只淡淡地說：“小公爺又是為何特意跑來示好，想當初不也沒做過什么嗎。”

        “我跟你一樣么？那時候我才多大，而且……”楚燕晗咬咬牙，似乎咽下去了什么話：“我要長大，要承襲王位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倒是恭喜小公爺，鄭國公府唯一嫡子三年前突然暴斃而亡，無嫡只能立長，您終于得償所愿。”上官卿說著，轉身盯著楚燕晗：“只是我有些好奇，就算您承襲了王位，又能為五皇子做什么？”

        楚燕晗抬抬下巴，迎著上官卿的目光：“我能將他接出皇宮，好好保護他，誰敢再指指點點，我就殺了誰。”

        “哦……”上官卿笑笑，轉過身去繼續(xù)盯著臥房的門：“可惜，五皇子清醒過來，能自己保護自己，您很失望吧。”

        “你說什么！”楚燕晗怒道，面色漲紅起來。

        這時候，臥房的門被推開，國師上官正走出來。白了一眼上官卿，換了個恭敬的表情對楚燕晗道：“小公爺也來了，可著人傳話給鄭國公，告知他您在宮中，省得他著急。”

        “已經(jīng)著人去了。”楚燕晗見到上官正還是有些忌憚，急忙站起身道：“我不放心五皇子，看到他沒事，我自然就回去。”

        “五皇子沒事，只是精力損耗過重，又中了妖毒，需要休息。我給他用了些藥，他已經(jīng)睡著。”上官正道：“小公爺不用候著，可以改日來看皇子。”

        楚燕晗聽了，也只得道：“好吧，我明日再來看他，國師費心。”

        上官卿看著楚燕晗離開，撇撇嘴道：“這個鄭國公小公爺，有事沒事往這里跑，又沒有什么用。”

        “你又有什么用。”上官正瞪了上官卿一眼：“原本因為你救醒了五皇子，我還當你終于可勘重任了，卻被兩只魚妖差點得手。”

        上官卿瞪大眼睛：“阿耶可是國師，怎么能為了斥責兒子胡說八道。那兩只魚妖不但修為甚高，還因為是孿生靈魄而相輔相成，比單個妖怪更難對付。”

        上官正舉起手來作勢打他：“你敢說你阿耶胡說八道，看來就不該讓你出關，干脆再回去閉關個三年算了。”

        “別別，阿耶饒了我。閉關真是會悶死人的，那些學識咒法什么的我都已經(jīng)盡數(shù)掌握，閉關也學不到什么了。”上官卿嬉皮笑臉地求饒道。

        上官正放下手，嘆了口氣道：“唉！你出關這些日子應該也察覺到了，這京城、皇宮，端得是不太平。雖說妖存于世是上古如此，但我朝如這些年一般時不時便有詭譎事情在宮中乃至京城頻頻發(fā)生，實在不多見。”

        上官卿皺皺眉頭：“兒子也在想，這么多小妖突然都出動襲擊五皇子，確實有些奇怪。那上古靈魄靈力不知道有多大，雖說五皇子還不能運用，但萬物修成妖精也不是一般的機緣，非得用自己近百年修為來死磕上古靈魄，有些說不過去啊。”

        上官正緊皺眉頭道：“五皇子這上古靈魄來的蹊蹺，我現(xiàn)在就怕他的天生異能便來自于此，是在出生之前就已經(jīng)被靈魄附體。只是五皇子一直身體孱弱，年齡又太小，或是這靈魄本身有什么問題，使得靈力封印，導致無法察覺。”

        說著搖頭自責道：“如若真如此，那我當年要圣上將五皇子送出宮去，便是害了他。”

        上官卿看著上官正，認真地道：“兒子一直有一事想問阿耶。”

        上官正見上官卿如此認真，皺皺眉頭道：“你是想問，國師要守護的皇家血脈，是否一定要是登基的這位，對嗎？”

        上官卿點點頭：“所有皇子無論嫡庶，都是皇家血脈。但國師歷來卻只守護一位，為何不能全都守護呢？”

        “因為沒有那個能力。”上官正嘆道：“歷來國師只有一位，跟皇室血脈一樣。不同的是我們出生便注定了，只有生來帶著五彩光暈的，才能是少國師。但皇族卻充滿了變數(shù)，因此，我們能守護的，只能是那位入主東宮的，和那位登上龍位的。”

        “那若是我們守護錯了呢？”上官卿道：“難道沒有過哪位少國師守護太子，守護到最后，登基的卻不是他嗎？”

        上官正看著上官卿的眼睛，正色道：“這個問題你今生只能問一次，我也只回答你一次。記住了，誰在位上，我們護著誰。國師不是衛(wèi)隊，不是朝臣。國師只是守護身為人類的皇族不被妖族侵擾。明白嗎？”

        上官卿還要說什么，上官正擺擺手道：“好啦，五皇子這里沒什么事要做的，你回去東宮守著太子吧。別忘了你是少國師，你的職責只在東宮。”

        上官卿猶豫地看看臥房，不太情愿地答應道：“我去看一眼五皇子就回去。”

        上官正白了上官卿一眼，但也知道這個兒子向來說到做到，現(xiàn)在不讓他進去他會用別的辦法進去。所以只好擺擺手道：“快點去，看一眼就趕緊走。”

        因為李璧在睡覺，臥房里窗簾都拉緊了，光線很是昏暗。上官卿坐在床邊，看著李璧熟睡中面孔，伸出手，用手背輕輕貼貼李璧的面頰，道：“你睡了五年，知不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事情。”

        絳色絲質的床帳輕輕地擺動著，將昏暗的光線過濾成更加曖昧不清的焦褐色，就仿佛七年前，上官卿藏過的那個草垛……

        “你是誰？為何藏在這里？”

        當那個白凈可愛，精致到仿佛人偶的小臉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時候，餓了兩天的上官卿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仙童。

        他至今還記得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眼眸清澈到上官卿在里面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

        “別出聲，別讓人找到我好嗎？”九歲的上官卿小聲肯求著。他因為反抗枯燥繁重的閉關生活，而偷偷從四方宮里跑出來。小小年紀的他還不能理解自己身負怎樣的重任，只是知道，從來沒有做過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前天，當他看到一個風箏從墻外飄進來的時候，再也忍不住。假借著要將風箏還給外面孩子的借口，趁著國師護衛(wèi)們不注意，逃跑出來。

        可是跑出來容易，跑到哪兒卻是個難題。上官卿餓著肚子躲了一夜，第二天又躲著城里的衛(wèi)隊稀里糊涂跑進李璧在永和坊的小院子。

        “哥哥，這里很冷，你跟我進屋吧。”李璧盡量地壓低著聲音，奶聲奶氣地說：“我屋里暖和，奶母出去買東西了，沒人。”

        上官卿現(xiàn)在還記得那屋里的香味，就像……現(xiàn)在嗅到的一樣。那不是什么熏香，就是一股他無法形容，但聞到就會喜歡的味道。

        又香又暖和！

        李璧讓上官卿坐在炭盆旁邊，給了他自己唯一的玩具——活腳木馬玩。

        “哥哥，你餓嗎？我這里有點心。”李璧白嫩的小手顫巍巍舉著盤子端到上官卿面前。上官卿急忙接過來，拿起點心就塞進嘴里，卻□□的一個勁咳嗽。

        “哥哥，用茶。”

        上官卿拿過茶杯喝了一口，掩飾著自己的狼狽，假裝打量一下四周，胡亂問道：“你家里有幾口人，父母兄弟都出門了嗎？”

        “這里只有我和奶母。”李璧原本明媚的小臉一下子變得晦暗，他慢慢垂下眼睫，長長睫毛的陰影落在臉上：“我有大哥，他很喜歡我，常常跟我玩。”

        “那他也出門了嗎？”

        “他……歿了。”李璧眼中浮出淚光：“他們說都是因為我，所以，阿耶再也不要見我，讓我滾出來。”

        上官卿吃了一驚，他看著李璧小小的身影蹲在腳邊，兩只小手摳唆在一起，無措而無助。

        “你阿耶是說氣話吧，你這么可愛，他怎么舍得把你趕出來。”上官卿放下手上的東西，將李璧抱起，放在膝蓋上。那感覺，就像抱著個小白團子，又輕又香。

        “現(xiàn)在一直都是你自己嗎？有人跟你玩嗎？”上官卿伸手拂去李璧滾落在面頰上的淚珠，他那時候自己還是個孩子，卻已經(jīng)開始覺得心疼懷里這個孩子。畢竟，世界上還有什么比自己的父母對自己的厭惡，更讓人無助呢。

        李璧抬起頭，仿若星空般的眸子看著上官卿：“哥哥會跟我玩嗎？”

        “我……”上官卿一時語塞。他知道自己就算想留下來陪李璧，也一定會被抓回去四方宮接著自己的閉關學業(yè)。

        他不想騙他。

        “我其實……”上官卿剛要說什么，突然只覺得背后一陣寒意，他本能飛速地轉身，抱著李璧幾步退到炕邊，凝神看著自己剛剛坐著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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