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初到底沒浪費糧食，隨眾撤走時，不忘招呼了街角的難民一聲，說客棧里頭有吃的。忙亂之中，她也沒忘了抓了一個侍衛幫著驗過飯菜。

        確認無誤，無毒。

        雖說打翻了好些，倒也還剩下不少。

        她本來還打算順走一只燒鵝，蘇御卻不由分說拉上她就走，說是不可耽誤。

        見蘇御一臉嚴肅，晏云初只得忙忙跟上他去了，臨走前，她咽了咽口水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只留在席上的燒鵝。

        小雅脾氣也很是暴躁，厲聲喝命臘梅快些。

        晏云初朝她那頭看了看，見臘梅攙著余青青，主仆二人皆花容失色，滿面淚痕。

        方才一場亂斗也難為她二人，有殺手的血還濺到了余青青的臉上，臘梅方才是停在客棧門邊抖著手替她主子擦拭臉上的新鮮血跡。

        余青青的臉沒來及擦干凈，那血顏色刺目，襯得她那一張臉愈發蒼白了。

        晏云初叫過小雅，讓她客氣些，好歹受了驚嚇，哪里還擱得住她的黑臉。

        “我黑臉？”小雅指了指自己的臉，“我臉哪里黑？”

        雖是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她生氣或發狠起來，那目光之冷漠可沒得叫人肝顫，冷漠都還往好了說，先前她墜崖自己救她的時候，那時她一門心思要宰了她，那眼神何止冷漠，簡直惡毒。

        晏云初甩甩頭，“也是也是，逃命要緊，由你去罷！”

        同行之人亦難免受傷，晏云初趕著催他們同蘇御上馬車包扎一下傷口，幸而個個都是有本事的，也沒人送命。

        受傷的幾名侍衛還猶豫，蘇御在車內冷冷地說：“王妃的話沒聽到么？”

        那幾人捂著傷口愣了一瞬，這才連聲應“是”，低頭魚貫坐到馬車里去了，當然，也有坐在車外的。

        晏云初問小雅：“不是說探查過了嗎，怎么還會被人暗算？”

        “事先探過按理說是安全的，誰知道呢，被人暗中盯上也正常，不過那伙人扮得還挺真。”

        “他們不是全被咱們就地解決了嗎，干嘛還著急撤退。”晏云初摸了摸肚子，“飯都沒吃上一口呢！”

        “不跑萬一還有同伙呢，你看看我們的人馬，再來一兩撥可就難說了。”小雅說完朝空中嗅了嗅。

        晏云初問她聞什么，莫不是能聞到敵人的味道。

        小雅白了她一眼，“你不是說飯都沒吃上嗎，我是聞到飯菜的味道了，還怪餓的。”

        晏云初也吸了吸鼻子，果然隱約有飯食的香味飄出來，雖是荒年，但也不乏家境殷實的人家，年夜飯自然也是吃得上的。

        侍衛包扎好以后，陸續從馬車上跳出來繼續騎行。晏云初就近問了其中一名侍衛，“你們怎么都出來了，還是回車上休息吧！”

        被她相問的侍衛撓撓頭，“這點傷也不算什么，風大，王妃且請上車避避寒氣才是！”

        侍衛反再三勸她回車上，晏云初棄馬登車，進去先瞪了蘇御一眼，“不是你讓他們下來的吧！”

        蘇御冷笑一聲，“沒有。”

        見蘇御板著一張臉，晏云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你不是用這副面孔對待他們的吧？”

        蘇御點點頭，“怎么了？”

        “擺一張臭臉，怪不得人都被你嚇走了。”

        蘇御叫屈，反問難道該笑臉盈盈不成。

        “那可更可怕了。”晏云初笑著挨近他些，細問他方才可撕扯到傷口，雖未參與正面對抗，但他也不時用物品偷襲別人，或抬腿踢人家一腳兩腳的。

        蘇御擺擺頭，“沒事，你的藥吃了嗎？”

        晏云初點點頭，寧西王特制的改良版藥丸子，她是日日記得吃的。這東西不錯，吃了不做噩夢也不嗜睡，倒比彭羽的藥吃著還好些。

        蘇御點點頭，忽攬過她的肩膀問道：“你……喜歡燒鵝啊？”

        “啊？”晏云初搖了搖頭，又點點頭，“我不挑食，好吃的我都喜歡。”

        “方才見你挪不開眼，還以為你特別喜歡。”

        “沒有的事，那道菜相對而言方便攜帶不是。”

        蘇御用下巴點了點她的頭頂，“跟著我吃苦了，三餐不繼。”

        晏云初仰頭看他，“哪里，我不餓呢，王爺秀色可餐。”

        蘇御笑笑，原先還以為她本是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美人，不曾想卻有這熙和春風一般的性子。

        越走，越往密林里去了，周圍再無一戶人家，那彌漫街道夾雜著鞭炮味兒的年味也一絲也聞不到了。

        晏云初問：“我們幾時才能回裕北郡啊？”

        “還有些時日。”蘇御見她似有困意，便拍了拍自己的腿，“歇歇吧！”

        也不知是餓的還是累的，晏云初確實覺困意襲人。她點點頭，將披風裹在身上，縮了縮肩膀緊挨到蘇御身邊，頭枕蘇御腿上后低聲道：“你腿麻了叫我……”

        蘇御答應著，替她將披風又裹了裹。待聽得她呼吸變得沉穩悠長后，他皺眉按了按身上的一處傷口，她方才還說他不愿侍衛上車，他其實巴不得他們上來，正好順便幫他重新包扎包扎。

        裂開的口子，他自不愿她看到。

        方打斗過程中，他眼瞅她不留神，也出手結果了幾個人。血濺余青青臉蛋的那個人，便是葬送在他手里。

        蘇御皺了皺眉，繼而將車簾揭開一條縫，略微瞇起眼睛看向余青青的馬車。

        不一會兒，有侍衛來報：“來了。”

        身后，很快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沒多久，晏云初也被外頭的動靜驚醒了。

        “醒了？”蘇御偷偷倒吸一口涼氣揉了揉腿，晏云初也無暇問他腿麻了怎不挪開她或是叫醒她，她豎著耳朵，清楚地聽到了陣陣蹄響，這分明不是他們的車馬發出的聲音。

        之所以醒來，也該有車速加快的原因，晏云初聽得外頭趕車的侍衛吆喝揮鞭的聲音可謂急促。

        晏云初頓時瞌睡全無，“這是，被人追……”

        一個“殺”字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她斟酌了一下方道：“我們……被人追趕了么？”

        蘇御拉過她的手，“你替我捶捶，被你壓得都沒知覺了。”

        “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捶腿。”晏云初置之不理，略推車窗，見馬車輪子轉得飛快，而身后大約幾百米的距離，跟著一長串騎馬的人，那些人手執火把，雖看不清人，也大概能看清他們的數量。

        火把如同一條火蛇在黑暗里蜿蜒，看這人數，分明是一堆人，一隊人了。

        眼見火蛇的距離越來越近，晏云初的心幾乎沒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她急于尋一把武器準備大干一場。剛扣攏車窗起身，卻被蘇御拉著衣擺坐下了。

        “別動，你老實坐著吧！”

        晏云初險些發作，她努力使自己的語氣不像是在質問蘇御，“干坐著束手就擒，坐以待斃嗎？”

        她深吸一口氣，“你別灰心，就算要折在這里，我也一定會保護你的。”

        蘇御笑了，“你保護我啊？”

        “懶得理你，你這會子本來就未必有我能打，松開，我同他們找一樣趁手的家伙。”

        “有我呢！”蘇御仍是攥著她的衣角不放，“我保護你，你別慌。”

        晏云初嘴巴動了動，最終還是閉上了。她回身看了看蘇御，很快覺得不對勁。蘇御哪里是認命的人，縱使遭人追殺，自知寡不敵眾，他定也要多拉些人墊背，倒還不至于任人宰割。

        他這等不慌不忙，定有原由。

        晏云初坐回蘇御身邊雙手握拳輕輕替他捶起腿來，隨即滿臉期待地問：“王爺，后面的那些人，該不是你的人吧！”

        話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一激動手上的力道便大了些，一拳砸在蘇御腿上。

        蘇御面露不適，“你……你也輕些！”

        晏云初忙拍了拍他的腿以示安慰，又立馬自我否定道：“不對不對，不是你的人，若是咱們的人，何必跑得馬車都要飛起來了。”

        蘇御笑著點點頭，“你分析得很是。”

        晏云初納悶，他的輕松也不像是裝出來的，莫不是破罐子破摔啥也不在乎了？

        她朝蘇御跟前伸出大拇指，淡定如此，也是難得的了。

        “王爺怎這般沉得住氣，這是立定主意生死有命了？佩服佩服！”

        “什么話，生死自然是得握在自己手里。”

        蘇御話音方落，外頭連續傳來幾聲尖嘯，隨即窗紙被照亮了，聽得自上空傳來“砰砰”的聲響，晏云初知是外頭有焰火升空。

        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郊野嶺，莫非還有援兵……

        蘇御囑她別從車窗伸頭出去，推門向外看看。晏云初撇撇嘴，別說她沒打算看，就算是拼命之前發愿想看一看煙花，此時也已經沒得看了，煙花綻放的聲音已然平息。

        蘇御還只管讓她出去看看，“特造的焰火，說實話還挺好看，今夜正逢除夕，正好應景。”

        哪里應景？晏云初苦惱地伸出頭去，后頭那催命似的馬蹄聲和幽冥鬼火般的火光才是應景呢！

        “砰，砰砰，砰砰砰……”

        前路不遠處，也不知焰火從何而起，一時照徹了眼前的大片夜空。

        應是回應方才侍衛放出的焰火信號，晏云初愣了一愣，倒是有些浮夸了，即便是借焰火應答傳遞信號，也不至于漫天姹紫嫣紅，聲勢浩大如這般呵……

        蘇御趁她仰頭笑看焰火時挨到她身邊，說了句怪叫人難為情的話。

        晏云初只覺頭皮一緊，蘇御如是說：“喜歡嗎？特意為你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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