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手術(shù)中途,趙主任匆匆趕來。這時候,林葭已經(jīng)開始進入正題。
趙主任主刀,林葭協(xié)助。
“怎么搞的?傷的位置不佳啊。”
手術(shù)一般在進行比較順利的情況下,醫(yī)生之間都會聊天。
面對趙主任的問話,護士長開口:“炸傷,玻璃尖都扎進心肺了,要不是林醫(yī)生動作快,這消防員怕是無力回天。”
趙主任:“他是救火的?”
護士長:“好像是的!
趙主任:“那隔壁那個?”
“那個就是放火的!
“聽說炸的還挺嚴重的,晚上視線不清,去救人的消防員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人挖出來!
一個多小時才把人拖出來,成活幾率可想而知。
空氣中,一瞬寧靜,悲傷的氣息沉寂著。
趙主任搖搖頭,嘆了口氣,手里的沖洗器還在工作著:“你說說這都造的什么孽,救人救火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他感嘆這人世間的世事無常,讓人悲哀。
“是命!
趙主任微愣,連帶著身邊的護士長也一起看向?qū)γ娴牧州纭?
林葭的語調(diào)冰冷,低著頭,手術(shù)室的探照燈下,透明色的鏡框有些大,戴著口罩,本就不大的巴掌臉被遮住了一大半,讓人看不出此時她究竟有著什么表情。
驟然之間,一道血飆了出來,直接射到趙主任的額頭上。
“主任!
“血氧正在下降,心跳加快!
手術(shù)室一下陷入了緊張的氛圍。
護士長給趙主任擦額頭上的血。
“鑷子!绷州缟焓。
她的視線死死盯著腹部的手術(shù)部位,有條不紊,僅僅兩秒鐘。
“找到了!眾A住血管,阻斷。
“支動脈血管破裂,清理完畢。”她復述手術(shù)情況。
就在這時,意外一重接一重。
“病人心臟停了!”
林葭:“別慌,加快輸血速度,主任,您幫我一下。”
她接下來的一番操作,驚呆了眾人。
林葭單手伸入胸腔,握住心臟,一下接著一下的給心臟回溫,手動幫助恢復跳動。五秒,十秒,三十秒。
手術(shù)室里,每個人都提著心吊著膽。
直到一分鐘,護士長看著心電監(jiān)護儀,“心率恢復了,96/110。”
一場突發(fā)意外瞬間戛然而止。
眾人可算是松了一口氣。
收尾時候還算順利,結(jié)束后,病人被推去復蘇室,房間內(nèi)又恢復了平靜。
洗手池邊,林葭一身綠色手術(shù)服,臉上依舊戴著藍色的一次性醫(yī)用口罩,還沒摘,她正拿起紙巾擦手。
“林葭!壁w主任喊她。
她轉(zhuǎn)頭,眼底沒有什么情緒,等待下文。
剛脫下手術(shù)帽,齊肩長發(fā)只是隨意扎了個低馬尾,額前的碎劉海有些凌亂。
趙主任提了提鼻梁上的眼鏡,欲言又止,“做的不錯。”
“謝謝主任。”她淺淺應(yīng)了一聲,往外走。
趙主任看她走的方向不對,“林葭,你去哪,患者家屬還在門口等消息呢。”
林葭停在門口,沒否認,“主任,我下班了!
趙主任:“你不去解釋嗎?”
林葭淺笑,難掩疲憊:“您去也一樣。”
“為什么?”趙主任是個熱心腸,“手術(shù)很成功啊,你現(xiàn)在出去,家屬肯定很感激你的!
“成功了就行,是誰———不重要。況且”林葭苦笑了下,想起昨晚的沖突,說,“家屬太兇了,我有點怕!
趙主任:“?”
手術(shù)室門打開,家屬一擁而上。幾個人七嘴八舌問情況怎么樣,趙主任一一回復,大家感激不盡,就差下跪致謝。
林葭遠遠的往門口看了一眼,那些人里,沒有消防員。
趙主任趕緊扶起對方,直言這不是自己的功勞,真正該感謝的是他科里的同事。
對方又問是誰?
趙主任回頭找林葭的時候,人早就走遠了。
從更衣室出來,林葭摘了眼鏡就一直在揉眼眶。
她不近視,除了上班,平時也不戴。
年輕醫(yī)生,看診,患者嘀咕了不是一回兩回。
覺得沒經(jīng)驗,覺得不可靠。
扮相上顯老,這樣的醫(yī)生不止她一人。
好比趙主任,四十出頭,也算的上是院里的老前輩。
他坐門診的時候,也被家屬懷疑過診斷,問東問西,糾纏了好半天,嚷嚷著要換人。
第二天,他索性戴上了個黑色的發(fā)箍,露出他那禿了好半截的發(fā)際線。
打那以后,趙主任的門診比隔壁專家號還忙。
上午十點半,急診大廳門口,陽光正好,甚至有些刺眼。
林葭下意識地伸手擋了擋。
一輛救護車在她身邊停下,醫(yī)護人員出來門口接人,又是一場與死神之間的殊死搏斗。
想起昨晚那個嘿呦的消防員,林葭覺得像他。
隨即又立刻自我否定。
只是像罷了,三年都沒遇到的人,怎么可能忽然就遇到了。
她能轉(zhuǎn)系,對方轉(zhuǎn)業(yè)了也不一定。
林葭走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開出去。
一如往常,出租屋,醫(yī)院,兩點一線。
明明是周六,可是路上車依舊很多。
她在等一個紅燈,閑暇之際,視線自然的落在身邊的車上。
對方車窗沒關(guān),一家三口。爸爸開車,媽媽低頭在看手機,小男孩兒懷里抱著風箏,高高興興地喊著去春游幾個字。
林葭不自覺的多看了兩眼。
是幸福的一家啊。
綠燈亮起,林葭直行,那一家人左轉(zhuǎn)。
不過十分鐘的樣子,就開始堵車,一步一步挪著,還不如走的快。
交警在十字路口指揮交通,同時喊著前方修路,讓大家繞道往高架橋方向走。
林葭打開導航,規(guī)劃新的路線,纖細的手指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有規(guī)律的敲打著,車流緩慢移動起來,她直接在分叉口掉頭。
所幸,高架橋上車輛不多,讓一切顯得格外順利。
平靜持續(xù)不過兩分鐘。
突然,前面原本平穩(wěn)駕駛的黑色轎車打開雙閃,林葭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前方已經(jīng)急速停車。
她跟車比較近,猛踩剎車,也來不及,直接撞上前車車尾。
碰撞聲發(fā)出巨大聲響,讓她整個人都震了一震,同時,后方一輛白色面包車也撞上她車尾,她的車剛好被夾在中間。
心里懊惱,這追尾還帶這么積極的。
車門有些卡頓,林葭費了好大力氣打開。
出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高架橋上六七輛車連環(huán)追尾,而自己正是尾巴上的那幾輛。
前面發(fā)生了什么,她看不到。
只是此刻,司機師傅,男女老少聚在一起。
有人在追責保險,有人罵罵咧咧,有人到處在問發(fā)生了什么事,也有小孩兒被嚇哭的,爸媽在哄。
總之,場面一度混亂。
僅僅過了兩分鐘,警笛聲由遠及近,消防車開上復興大橋,從林葭身側(cè)經(jīng)過。
面包車師傅語氣平和問道:“這前面肯定是出事故了,小姑娘,車上保險了吧?”
林葭蹲在地上看了一下車損情況,起身點頭,“嗯!
只是身后大喇叭的聲音,直接蓋過了她。
“現(xiàn)場有沒有醫(yī)生?我們需要一名醫(yī)生!北娙思娂娡ィ粋消防員拿著喇叭在朝這頭喊。
林葭當即小跑過去,“我是。”
消防員董鄂停下,看她一眼,“醫(yī)學院學生?”
林葭:“主治醫(yī)師。”
董鄂:“哪個院的?”
林葭:“城西醫(yī)院!
董鄂直接拽著她衣袖走:“跟我來!
林葭被領(lǐng)到事故現(xiàn)場,一看場面才知道剛剛的連環(huán)追尾都是小事。
一輛面包車側(cè)翻在地,另一輛小轎車則卡在橋上。
小轎車整個車身一大半都是懸空的,直直的掛在外面。
要不是兩個后輪卡著,怕是連人帶車早就不在了。
消防隊人手拿著器械在做準備工作。
“千萬別喊,也別亂動。”
有人朝橋底下喊,還有陣陣回音。
眾人忙碌著,緊急卻沒有一絲紊亂。
“隊長,找到一個醫(yī)生。”董鄂朝人堆里喊。
大家穿著一樣的橙色消防服,背上寫著航城消防,城西支隊幾個字。其中一道身影迎面走來,是陸屹川。
林葭看到這張臉的時候,頓時征住,心臟仿佛停止跳動了一下,那一刻,似乎也忘記了眨眼,大腦一片空白。
沉默式驚訝。
陸屹川情緒沒什么浮動,大步走到她面前,“原地待命。”
他看她就像看陌生人。
幾個消防員從側(cè)翻的車輛里拖出來兩個年輕人,林葭上前給人檢查。
所幸是輕傷,只需要做簡單的應(yīng)急處理。
身后,陸屹川的聲音清晰的傳入她耳朵。
“吊車什么時候來?”
祁南:“在路上了,現(xiàn)在路況不好,估計得有十分鐘。”
陸屹川看一眼車,“車不要了,先救人!
“陸隊?”
楊征慌了:“車身現(xiàn)在一動,就晃的不行,后座小孩兒沒做兒童座椅,車門開著,再一晃,保不齊人就掉下去了。”
“那就干等?”陸屹川說,“別說十分鐘,就是再過五分鐘,吊車來了,人早就不見了!
彭可:“那先救后排?”
陸屹川一票否定:“不行,車會前傾,直降速度太快,那樣駕駛員直接就下去了。”
楊征:“那如果先救駕駛員呢?”
祁南:“那樣危險系數(shù)太高,把握小,我們也不是超人。”
幾個年輕小伙子焦頭爛額,左右為難。
有人提議,“陸隊?要不再等等?”
“等?”陸屹川反問:“到時候連人帶車一起下去,是撈車容易,還是撈人容易?”
這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那就一起救!标懸俅ㄏ肓艘幌,一聲令下,他繼續(xù)在圖紙上開始比劃,“這樣,先把我放下去,你們兩個人在后面接人然后”
他說完看著幾個隊員,神情嚴肅,“記住,遲一秒都不行。”
隊員一致敬禮:“是!
“橋底下船只都清空了沒?”
“報告,已清空!
林葭站在消防車邊上,此刻,她能做的,也只有原地待命。
期間,陸屹川從車上拿升降繩的時候,與她擦身而過。
林葭肩頭被撞的輕顫了一下,只是他并未看她一眼。
三四個消防員都在身上系好繩索,陸屹川是第一個下去的,另外兩個消防員在后頭接應(yīng)后排的傷員。
車輛隨著救援工作開始晃動,每晃動一下,車里的人就驚呼一聲,后座小孩兒的哭聲也是斷斷續(xù)續(xù)。
陸屹川一手拽住欄桿,一腳踩在橋沿上,整個人架空在外面。
駕駛員是個中年男人,頭部受到撞擊,已是血跡斑斑,許是失血過多,有些暈眩,看著陸屹川的眼神也是模糊得很。
“先救我老婆和兒子。”
陸屹川伸手,“把手給我。”
他伸出顫抖的右手,有些猶豫。
“相信我!标懸俅ㄕf。
接到駕駛員的手,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隊員,眼神匯聚,各自點了點頭。
同隊的消防員,迅速打開后車門,拽過孩子和母親,往回抱摔在地上,他們以自己的肉軀墊底。
與此同時,轎車一下子沖下高架橋。
林葭身邊的升降繩迅速飛出,一秒鐘減少了十幾圈,變成直線,最后崩的筆直。
她心顫抖了一下,這根是連著陸屹川的。
他掉下去了。
林葭沖去欄桿邊上,只是剛跨出兩步,就被消防員一把拖回。
楊征驚愕,瞪大了眼睛看她:“干嘛?往哪兒沖呢?”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我”
事故的車子墜毀,車架以自由落體的方式抨擊水面,隨之橋底下傳來一陣巨響。
支離破碎,水花四濺,震撼無比。
風暴之后,是一片靜寂,空中一只風箏顫顫悠悠的飄著。
那風箏斷了線。
楊征和幾個消防員大家一起往橋底下看,與此同時,橋底下傳來一陣回音。
“拉!
那聲音洪亮沙啞,像是從喉嚨根處發(fā)出來的。
陸屹川呈半倒立的姿勢,面部紅漲,像是沖了血。
他緊緊抱著駕駛員,奮力嘶吼著。
楊征聽到后,揮手讓大家齊齊用力拽繩。
“拉!
不過半分鐘,兩人被拉上來。
林葭接過駕駛員放下,平躺地面,做了初步檢查。
期間抬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消防員,楊征和隊友也看著她,以為她會說什么。
可是沒有,林葭毫不猶豫的脫下襯衫,綁在患者頭部止血。
她里面穿一件純白色t恤,下、身是白色半身裙,白色帆布鞋。
裙擺拖在地上,沾到血跡污漬,她沒注意。
救護車也在同一時刻到達,林葭復述一遍患者情況,醫(yī)護把人接走,直奔醫(yī)院。
再回頭,就看見陸屹川正背靠著消防車,坐在地上。
寬松的消防服在他身上,卻顯得整個人十分修長。
陸屹川臉頰很瘦,鼻梁很高,下顎線分明,典型的亞洲男子長相。
右臉頰有著幾道灰漬,是剛剛救人時候蹭的。
袖口解開,往上挽了一截,露出健碩有勁的小臂。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握著礦泉水的瓶身,他喝下一口水,喉結(jié)滾動。
林葭覺得他沒變,但又好像變了,變得比之前更有男人味。
看到他現(xiàn)在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仿佛剛剛掉下去的人不是他。
這個人每次救人都這么拼命嗎!
陸屹川休息夠了,從地上起來,轉(zhuǎn)頭對上林葭的視線,定了一下,沒動。
林葭嘴唇微張,“陸”
陸屹川比她先一步動作,將礦泉水瓶往車上一拋,結(jié)結(jié)實實的落在副駕駛的位置。
“收隊。”
眾人集合,消防車駛出高架橋。
好家伙,連開口的機會都沒給她。
車上,陸屹川坐副駕駛,楊征把臉探到他身邊,兩眼睛放光:“隊長,那女醫(yī)生你認識?”
陸屹川盯他一眼,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往后躺,閉目養(yǎng)神,“不認識!
楊征手伸到前邊,整個人撲到副駕駛的位置,指著后視鏡,“你看,她還在看你!
陸屹川睜開眼睛,看著后視鏡里的林葭,站在原地,就那么直直的站著,一動不動。
無情的瞥他一眼,“坐回去!
楊征癟癟嘴,“哦!
阿彭倒是實話實說:“我瞧著,有點眼熟!
陸屹川:“”
能不眼熟?
六個小時前,你才跟人吵過一架。
林葭在原地看著消防車離開。
三月的天氣陰晴不定,天轉(zhuǎn)陰了。
身側(cè)吹過一陣涼風,裙擺和頭發(fā)隨著風微微晃著,很是單薄。
她返回追尾車禍現(xiàn)場,車座里的手機響起微信提示音,來自母親黎美華。
內(nèi)容是:晚上回趟家?
林葭忽然想起,今天周六。
她打字回復,“好,”正想點擊發(fā)送鍵,對面搶先了一步:你哥今天也回來。
指尖在屏幕上停滯兩秒鐘,點擊刪除鍵,重新打字:不回。
然后發(f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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