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

        醫院急診大廳，燈火通明，卻異常安靜。

        保潔阿姨正拿拖把拖著地上的血水，誰能想到，一小時前，大廳還是一片狼籍。

        一起連環車禍傷，忙的大家措手不及。

        林葭身穿白大褂，站在護士臺前寫病例。

        里面的小護士忽然站起來，眺望遠處，“林醫生你看，那是什么人啊，神神秘秘的。”

        幾個身穿黑色西服的保鏢，圍著一個人往醫院二樓走去。雖說圍的嚴嚴實實，也不難看出，輪椅上坐著的是一個女人，卡其色風衣的顏色在其中一晃一晃的，尤為明顯。黑色口罩，黑色鴨舌帽，遮擋的嚴嚴實實。

        走的側門。

        林葭回頭隨意看了一眼，然后繼續寫，不緊不慢道：“指不定又是高官或者明星，得了什么不干不凈的病。”

        這樣的事，大家見怪不怪。兩個小護士八卦起來，猜到底是哪個明星。

        林葭沒仔細聽，病例寫到某處忽然停下，抬頭問：“3床家屬來了嗎？”

        小阿搖頭：“還沒，電話打不通，好幾個是空號。”

        林葭：“再打，找不到，請警察幫忙找。”

        小阿：“好。”

        聽到警察二字，護士小七忽然又想到什么，“聽說昨晚上城西有綁架案，好像是情感糾紛吧，前男友綁著炸藥逼前女友和好，不同意，就要同歸于盡呢。”

        小阿驚訝：“怎么樣？人抓到沒？”

        “不知道，新聞還沒播。據說這男人以前是殺人慣犯，手上有好幾條人命呢，可得把人逮回來，不然，社會又多了一份危險。”小七說的繪聲繪色。

        兩人說完點點頭，一陣后怕。

        小七又看向林葭，“林醫生，你都不擔心的啊？”

        林葭停筆，合上病例。語調十分平靜且坦然，“社會多沒多一份危險，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今晚別再有人受傷，我可以好好的下班。”

        小七不由得打量著她，林醫生好像一直都這樣，急診室里一股清流。

        不怎么閑聊，也不怎么打聽八卦，你問她，她倒回復幾句。

        不問，她也不參與。

        比如，前陣子從泌尿外科傳來一個事跡，大家權當是飯后的茶余談資。

        女醫生看診遇到了自己的初戀男友，跟著來的還有她的新婚妻子。

        六年未見，倆人見面第一句話，便是女醫生問：“不舉？”

        男人一把搶過病例沖出門去，妻子在身后追著罵罵咧咧，說他一個大男人害什么臊。

        后來同事問女醫生，還后不后悔？

        她大方笑著說：“以前也沒試過啊。”

        有人當是黃、段子在科室里講，話題聊著自然轉到了初戀的故事。

        有人說再見到初戀就拿麻布袋把人套了打一頓再說，眾人唏噓，這是有多恨。

        有人說見到初戀就誠心祝福，畢竟曾經真心喜歡過人家，還有著一絲遺憾的感覺。

        有人問林葭，還是在這個護士臺，還是同樣的場景，她低頭寫著病例，不緊不慢道：“別缺胳膊短腿的就行，不然，增加我的工作量。”

        看出來了，林醫生是多么希望按時下班。

        林葭帶著藍色醫用口罩，頂著銀色的大眼鏡框，黑色發圈扎著低馬尾，簡單清爽，只是有幾縷碎發沒梳進去，垂在耳邊，倒也增加了幾分凌亂美。

        白大褂里面穿的是藍色襯衫，第一顆扣子開著，還能看見幾分鎖骨線條。

        小七不由得多看了一會兒，然后無奈往椅子后一靠，仰頭看大廳墻上的掛鐘，馬上六點，沮喪道：“還有一小時，希望沒傷患。”

        救護車的鳴笛聲直接蓋過了她的后半句話，響亮又刺耳。

        林葭盯她一眼，轉頭看向外面，這時一輛救護車極速漂移在門口停下，她把圓珠筆往口袋邊沿夾住，疾步往門外走，“接人。”

        小七一下子站起來，瞪大了眼睛：“臥槽。”

        小阿一臉哀怨：“你嘴開光了吧。”

        小七：“我今天是不是應該買個彩票？”

        沒人回復了，救護車的開門、關門聲，大廳里慌亂的腳步聲，吶喊聲蓋過了所有。

        一同進來五六個人，急救醫護，消防員，特警。

        個個灰頭土臉，不難想象，剛剛是經歷了什么樣的驚險場面。

        隨車醫護轉達傷情：“炸傷，木棍插入右肩膀，貫穿傷，深度約兩厘米，失血不多，重度昏迷，血壓90，心跳110。”

        林葭檢查后，轉頭說：“通知麻醉科，約手術室，準備手術。”

        小七：“好。”

        病床車的輪子在地上摩擦，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林葭剛準備離開，其中一名消防員拽住她：“等等，還有一個。”

        對方身形修長，滿臉污漬，唯獨一雙眼睛黝黑發亮。這眼神，似曾相識，卻又很陌生。

        對視之間，她征住了半秒鐘，而后瞬間回神。

        轉頭對小七說：“先把人送上去，我馬上來。”

        話音剛落，第二輛病床車進來搶救室。

        傷患身穿橙色消防服，一大塊玻璃碎片直接插在左胸腔，位置相當不好，深度較深，雖說意識清醒，但是

        林葭眉頭緊鎖，神情嚴肅，“喊胸外劉醫生來，準備手術。”

        小阿為難：“剛剛送來三個車禍傷，劉醫生那一臺手術要四小時，才剛進去沒多久。”

        林葭忽然反應過來，“那趙主任呢？”

        小阿：“趙主任在另一臺急診手術上，六點下。現在普外和心外能上臺的主刀醫生，都排滿了。”

        光有助手醫生，根本完不成一臺手術。

        林葭看了一眼病床受傷的特警：“維持生命體征，先排上急診手術單。”

        她說完，疾步往手術室的方向去。

        “你站住。”

        剛轉身就被人拽住，力道有些大，逼得林葭一個踉蹌，身體不得不轉了個方向。

        這次另是一名消防員，對方亦是人高馬大。

        小阿以為他要動手，伸手抓那人的胳膊，一臉警惕。“你干什么？”

        對方察覺到一絲不妥，收回手，“還有沒有別的醫生？”

        “現在病人沒有生命危險，我要先上去救人，有問題，護士會跟你解釋。”

        林葭清晰的復述了一遍真實情況。

        對方明顯急了，但是也十分隱忍，指著搶救室的門：“一個傷在肩膀，一個傷在心臟，你跟我說心臟受傷的沒有生命危險？”

        林葭：“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他現在沒有出現必要的手術指征。”

        他氣急了，大聲質問：“我們是救火的，他是放火的。你先救他？”

        畢竟是當過兵得幾個壯漢，一個個杵著，此刻青筋暴起，嗓門兒吼起來，嚇得急診幾個護士不自覺顫了顫。

        “我是醫生，不是法官。”

        走廊里響起陣陣回聲，清晰透亮。

        林葭挺直了脊梁，面不改色，仰頭看著幾名特警。

        銀色透明鏡框里的眼神堅定，語調冰冷。

        明明個子不高，小小身軀，瘦弱纖細，可是氣勢不弱半分。

        小阿本想叫來保安，聽到這一喊，一下愣住，瞪大了眼睛不敢出聲。

        天，沒想到，林醫生，這么剛。

        場面一度到僵持的地步。

        “你。”男人直接大步往前，氣勢洶洶。

        眼看著要打起來，小阿下意識地抱住林葭，閉上眼睛喊，“軍人打人是犯法的。”

        “阿彭。”

        比她快一秒的是，有一只大手直接攔在那人面前，陸屹川眼神凌厲的看了一眼隊友。

        “隊長。”大高個兒有些不服氣。

        “讓她走。”陸屹川重復，語氣明顯又加重了幾分。

        “滴”

        與此同時，心電監視器的數據直線下降，搶救室也傳來護士的喊聲。

        “林醫生，你快來看看。”

        眾人視線齊齊看向病房，林葭第一時間沖進去，拿起手電筒再次檢查。

        林葭：“送手術室。”

        小阿愣住：“？？？？？”

        林葭：“兩臺手術同時開，劉醫生下手術了，讓他過來，另外讓心外科規培醫生上來。”

        小阿：“林醫生，這”

        “這？？？？”

        兩臺手術一起？？

        在場的醫護人員皆是愣住，這明顯是違反醫院規定，保不齊也會有醫療糾紛，誰敢往自個兒身上潑臟水，拿自己前途開玩笑。

        林葭看到幾個護士面色凝重，一聲令下：“別發愣，出事兒了責任在我。”

        這一句話，無疑是一顆定心丸。

        大家紛紛開始行動起來，一起推著病床車出去。

        剛剛起爭執的幾個警察紛紛往后退，自覺讓路。

        因為走的太急，林葭腳步沒跟上病床車，一個踉蹌即將跪倒在地，有人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順帶著給提溜起來。

        她沒看清是誰，也沒時間看，低聲道謝，快步出門。

        兩小時后，手術室門口，幾名消防員在外等候。

        有人坐在椅子上，有人靠墻站著，有人來回踱步，個個面容惆悵，十分不安。

        阿彭糾結了半天，放心不下，“這女醫生到底靠不靠譜啊，這么久了，還沒出來。”

        楊征被問的心里也沒底，“看著人姑娘年紀也不大，該不會是個實習醫生？”

        阿彭一聽這慌了，轉身就走，“你還別說，也不是沒可能啊。不行，我去找別人問問。”

        “回來。”陸屹川一聲令下。

        他無奈回頭，對上的是那又寒又漠的眼神，“隊長。”

        陸屹川神情嚴肅，言辭有力，“在這兒等著，沒有實習醫生敢同時開兩臺手術，不讓她救，你來？”

        祁南說了句公道話，“其實也不能怪她，大家立場不同罷了。”

        阿彭吃癟，原地站著，“我就是受不了她那氣性。”

        陸屹川神情嚴肅沒再說話。

        四年前，她發來一條短信：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那時候，陸屹川出任務在忙，回信息已經是一天以后。

        本想著第二天休假回去見面，回復謝謝兩個字后，下一秒，就看到那紅色感嘆號。

        陸屹川感覺肺要被氣炸。

        他被她拉黑了！

        幾年沒見，小丫頭脾長的比年紀還快。

        倒真是沒想到，這丫頭，改學醫了

        她明明學的大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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