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今夜晴好。
雷劫過后,夜空如洗,星月相輝。
如銀的月色灑在山巔空地上,隔著一丈遠,葉灼與離淵相對而立。
遠山傳來一聲鐘響。
離淵看著葉灼。
葉二宮主今日身著明紅外袍,內襯雪白立領長衣,腰封以精細手法繡著刺銀的蒼山云水。一張見之不忘的美人面孔,遠看去,好一個日月清霜般的人物。
要不是已經深諳了這人秉性,又要被這副模樣蒙騙了。
對此,離淵只想冷笑一聲。
葉灼手指拂過“無我”劍鞘。
本命之劍與主人心意相連,隨著他的動作,劍在鞘中發出清越嘯吟,久久不散。
哪個劍修不在意自己的劍?
今日神劍初成,自是應當酣戰一番。
至于與自己一戰的對象正是這劍的主材……這就不必多想了。
葉灼驀然拔劍。
寒氣撲面而生。
漆黑窄長的劍身映不出他的眼睛,薄冷的目光看著的是離淵的方向。
那一刻夜幕遠山與秋風星月全都從他眼中消逝,天與地之間唯有離淵和離淵的劍。
風聲呼嘯,葉灼身形凌空,一劍斬出。
按理說,第一劍,應當試探。
然而,既是宿仇,死生勿論,還要什么試探?
分出勝負還不夠,最好一劍分出生死,自然解冤釋結。
只見葉灼紅衣身影如秋風驚落葉,電光石火間驟然飄躍而起。
石破天驚般的一劍挾凜冽風雷,如分開混沌的一線天光般朝離淵斬去!
這一劍,有無限殺意。
而離淵目光沉著專注毫無輕敵之意,一身黑衣隨劍勢激蕩,霎時間拔劍而起,正面與他迎上!
兩道劍鋒陡然相撞。
天地靈力剎那蕩開。
群山震動,秋風中群鳥驚飛,卻又被那絕強沖擊生生震落。
兩劍一為逆鱗,一為龍骨,短兵相接的那一瞬,仿佛有兩條氣吞霄漢的荒古真龍自云海騰出,以排山倒海之勢決然沖撞向對方!
霎時天崩地陷,星河倒垂。
一劍過后,兩人錯身而立,劍身仍嗡鳴不絕,彼此氣血亦是翻騰如沸。
天地之間仍殘留有龍嘯之聲。
——這全力一劍,竟是勢均力敵,難分高下。
劍法是,修為也是。
葉灼看向那人的方向。
離淵微笑。
葉灼的劍法果然還和當年一樣,全是不要命的決絕狠辣。可惜,十年來他無數次推演復盤,對著的就是這樣的劍。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下一瞬,離淵橫劍朝葉灼襲來。
他背后是一彎殘月,身前是暗白劍光。
劍芒浩蕩如冰河浪涌,靈力浩瀚如混沌海淵。
而葉灼見狀立即縱身躍起,冰涼劍鋒對他直劈而下!鐺一聲兩劍又相撞,靈力翻涌。群山再度轟然動搖。
一擊之下,兩人當即纏斗。轉瞬間錚鳴聲不絕,已過百招。
葉灼劍如霜天鉤月破空而來,鋒芒畢露。看似只攻不守不留退路,實則一往無前毫無破綻,所謂天縱奇才風華絕代,不外如是。
離淵劍如滄溟北海,淵渟岳峙。退時徐緩,進時凌厲,令人不由猜想他究竟練劍多少年,為何就有如此大開大闔的宗師風范。
天地間只聞聲聲錚響,靈力翻涌如驚濤駭浪,若有修仙人踏入其中,恐怕登時被卷入其中,經脈紊亂難以修復。
一時間勝負竟是難分。
——唯有繼續。
冶劍廬中。
遠遠地,聽見風吟。
風里是刀兵相撞的聲音。
劍是百兵主。
一聲鐘響。
“聽聽吧。”鑄劍師閑坐一座青銅大鐘前,以指節輕叩鐘身,以對小徒弟道,“絕代人物比劍,才有這樣的風響。這風聲,往前一千年都沒有,往后,怕是也難會有人帶你聽啦。”
“絕代?”小徒弟說,“可他們看著,有二十么?難道比來找師父你談劍的老劍圣老劍神還厲害嗎?”
鑄劍師眼中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
“他啊,早有二十了……”
“一個劍道天才,一個龍界天驕,和這種人講年歲輩分?嘖……他們修起仙來,可是不講道理啊。”
“那他們誰能贏?”
鑄劍師微笑,搖頭:“我聽不出。”
說著聽不出,他還是在聽。
聽那肅殺風吟,聽那振振秋聲。
指節叩鐘的節律,竟似乎與那邊打斗的節律相合,時緩時促,急時如驚風驟雨,緩時如冰河暗流,最終連成一片,奔涌連綿不絕。
小徒弟閉著眼聽鐘聲與風聲,只覺得心臟咚咚跳動,周身肅殺寒涼,像是鬼門關走了一遭。
許久,只聽身側一聲輕嘆:“劍成了。真好啊……我這一生,總算交代啦。”
鐘聲久未再響。
血腥氣彌漫。
“師父……?”
兩山之間,半空中,兩道身影時而交錯,時而分開,如蝴蝶翻飛,若有觀者,眼花繚亂。
兩道劍光如同明月北海,若其中無煞氣殺意,恰是相映相輝。
地面上早已是劍氣縱橫,溝壑深深,整個山巔連一棵還站著的樹都沒了——或者說這座山已經幾乎變為平地,也就只有中央兩人還毫發無傷。
再打下去,恐怕連站的地方都沒了。
離淵先撤了手。
片刻后,葉灼亦歸劍入鞘。兩人依舊相對而立。
停手原因無他,難分高下。
都說武無第二,可是修為相抵,劍法相當,再繼續,也無非是誰抓誰一個破綻,以求勝機。
可他們練劍以來,從不會讓自己出破綻。
今日論修為,論劍法,論造詣,竟是棋逢對手,即使再打下去,無非僵持不下相互力竭而已。
更重要的是,打斗之時,心中居然有所領悟。
“你的劍法很好。”離淵坦然認了,“今日,我勝不了你。”
葉灼頷首:“我也是。”
“但我已有所領悟。”離淵說,“下次,我必勝你。”
葉灼定定看著他:“我亦然。”
這一場對劍,平生所學盡出,真是酣暢淋漓。回去感悟,必有成就。
——而對方想必也是如此。
一時間兩人都沒再說什么,也沒再看對方,而是各自神游天外,在月光下一片狼藉的亂山里回憶方才對局。
“咚!”
遠山忽然傳來一聲急促的撞鐘聲響!
還是冶劍廬的方向,可是,卻不是先前那人輕敲出的聲音,不一樣,太重,太倉促,是撞出來的。
未及反應,又是一聲。
鐘響聲聲,聲音愈發沉重,響徹群山。
葉灼依然抱劍而立,沒什么反應。
離淵卻是聽出了什么。
來人界之前他做了萬全準備,熟讀許多與人界有關典籍,也記住了很多人間的規矩,這鐘聲在起初的倉促之后,兩聲短三聲長,五聲一頓,這是仙門的通信法,是有——喪事。
有人過世了。
會是誰?
敲擊聲稚嫩,聲大卻不勢沉,一定是那個小徒弟,那么去世之人,除了鑄劍師之外不做他想。
離淵不由看向葉灼手中的劍。
拋開這劍的來歷,真是一把神劍。此界人族居然能夠鍛造出如此神兵,鑄造師必是無雙人物。
——為何會如此?
“你不去看看?”他問葉灼。
“不去。”
“為何?那是為你鑄劍的人。”
“死是得其所,我為何要去?”葉灼轉身離去。
“還有事做,就此別過。”
離淵蹙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無法理解這人。
想了想,他朝冶劍谷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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