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借宿
想來是許承澤終究不放心向佳寧,即便希望她能成為下場攪亂一池清水的魚,也需得人來保證她不會在目標達成前反咬一口,顯然,沈靜姝便是他選上的保險。問題在于,沈靜姝在這個故事里還扮演了奪人所愛的角色,勢必成為向佳寧最想拔掉的那根眼中釘。
要想和向佳寧達成同盟,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至少她不會是最好的人選。
這是沈靜姝絞盡腦汁想了整日得出的結論,和她繡出來的兩朵牡丹花一樣不盡人意。萱夫人捧著帕子,皺著眉頭端詳了好久,才搜腸刮肚夸一句“配色不錯”,接著檢查別人去了。
渾渾噩噩的一天也總算結束,沈靜姝以“不好刺激向佳寧”為由,謝絕了程子安共去女寢的提議,趁人不注意先回了一趟草舍。
傍晚的草舍依然安靜,許承澤坐在桌邊換藥,一個人手忙腳亂的模樣屬實少見。沈靜姝靠在門邊一言不發觀望著,看著他將紗布打落在地,骨碌碌滾到自己面前,才撲哧笑出了聲。
許承澤神色間并無驚詫,坦然道:“沈姑娘來了。”
“我不來,你這藥得上到什么時候?”沈靜姝撿起紗布到桌上放下,坐到一旁察看起許承澤的傷勢來。
舊紗布上已然有星星點點的褐色血跡,沈靜姝將紗布掀開,發現傷口處隱約可見新鮮血液滲出。她拿起藥瓶,小心翼翼順著傷口走向抖落著藥粉。
“沈姑娘專程來此,為我換藥?”
“想得美。”沈靜姝斜睨他一眼,“我來是想跟你商量,怎么拉攏向佳寧。我想了一整天總覺得她不把我吃干抹凈都要謝天謝地了……”
“為何要拉攏她?”許承澤打斷她的抱怨,問到。
沈靜姝冷不丁被反問,有些發懵:“不是你……你讓我去女寢,不是這個意思?”
“莫非沈姑娘想跟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許承澤說話間,若有所思看著沈靜姝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男女授受不親,沈姑娘。”
“昨晚某人要死不活的時候,可沒跟我討論親不親的問題。”沈靜姝報復性地在許承澤傷口處微微用力,捕捉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疼痛才滿意地拍拍手,“走了,您自己慢慢換吧。”
跨過門檻,沈靜姝才又想起什么似的,轉身進門扔下一包牛皮紙包好的食物,灰溜溜地逃走了。
好在,許承澤并未追問什么,這女寢所在之處離草舍也不遠。
沈靜姝得了程子安許可,大大方方跟護衛打了招呼,進了這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這地方的境況比起草舍要好上許多。正中央不算寬闊的池塘里種滿了蓮花,雖說季節過了,仍然有大片蓮葉不顧鑲滿金邊的身軀擠滿了池塘,頗有些“不愿吹落北風中”的意味。
池塘再外面一圈便是回廊。朱漆的木質欄桿連通著三側廂房,青色磚瓦下懸掛著的白色燈籠已經點燈,照著姑娘們行色匆匆。路過沈靜姝身邊,還不忘向她投來詫異的目光。
沈靜姝頓感如芒刺背,硬著頭皮走到右側回廊,依次察看起了屋內的情況。
窗戶正對的墻邊靠著一張通鋪,床前橫亙著一張大桌子,兩側角落里再支起兩架木柜子,便構成了這間廂房的全貌。連續幾間廂房都是這般布置,只能從零散落座的面孔里辨認出不同。這些面孔對沈靜姝來說算不上陌生,可她想找的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直到沈靜姝在第三間廂房窗邊站定,吵鬧的人群又一次噤聲朝她張望,她才在人群中一眼看見穿著熟悉衣衫的向佳寧,正埋頭專心做著什么,在一眾好奇目光的包圍下有些格格不入-。
“向姑娘!”沈靜姝趴在窗框上興奮地與她招呼。向佳寧身形一頓,一番糾結后抬頭,沈靜姝已經站到了她身前,眼神落處是自己手中因糾結皺作一團的繡帕。
沈靜姝一眼便認出,這蓮花并蒂的圖案,不正是昨日兩人爭搶的那張?
向佳寧手忙腳亂將東西收好,警惕回看沈靜姝,問到:“你來這里做什么?”
“借宿。”沈靜姝解釋到,用的自然是之前準備好的說辭,“潘姑娘病氣重,我總不能老和她兩個人待在一起。”
“也是,于理不合。”向佳寧撂下簡單四個字便往外走,沈靜姝頓在原地驚得身后冷汗直流。
向佳寧的敵意比她想象中濃厚得多,沈靜姝開始猶豫是否繼續試探。說到底,最放心不下向佳寧這塊大石頭的人,便是沈靜姝自己。她不指望與之相愛相親,總會害怕不能從門庭全身而退。
還是應當找人好好聊聊。
沈靜姝如此想著,便轉身去追向佳寧,不料,手忙腳亂之下與來人撞了個滿懷。
還沒等沈靜姝回過神來,那人已經扯過她的胳膊不由分說往屋內走去,邊走邊道:“萱夫人托我看看你的繡活,我正打算去草舍找你呢。沈姑娘過來做什么?”
“借宿。”沈靜姝神色恍惚地看著眼前熟悉卻神采飛揚的臉,實在難以將她與昨日哭哭啼啼的形象重合。可這人不是秋娘還能是誰?
眼下,得知自己來此借宿的秋娘笑得愈發開心,二話沒說便從衣柜里拽了被褥出來,謝絕了沈靜姝的幫忙,三下五除二將東西鋪陳整齊,滿意地在被子上拍拍打打,才道:“姑娘你早該過來,這里雖然吵鬧些但好歹人氣旺日頭足,那草舍位置偏僻不說,沖那房梁低矮、坐東朝西也是個不祥之地。我還聽說那里之前死過不少人,看看向佳寧就知道,那地方住久了人都得變陰鷙。昨晚上她臉色蒼白跑過來,不知道的以為撞見鬼了……”
平時謹言慎行的秋娘突然變了性子主動與她攀談起來,沈靜姝一時間有些招架不住,好容易才找到個當口插進話來:“昨夜向姑娘過來,有說什么嗎?”
“她?”秋娘說到興起處被打斷,頓了一下才回憶到,“從昨晚上過來就沒說過一個字,臉色差的跟死了親爹一樣。不過我看她一直攥著一方帕子,估計又跟程護衛吵架了。”
“他倆……整日郎情妾意的,還會吵架嗎?”沈靜姝稍一猶豫還是決定揣著明白裝糊涂,脫離監管的秋娘如此不設防,不從她口中多套點消息豈不可惜?
“哪兒來的郎情妾意啊,你剛來不知道。”秋娘說話的功夫眼神已在屋內掃了一圈,見人都各自忙碌著才壓低聲音繼續道,“每次新來的姑娘程護衛總喜歡挑幾個走,玩幾天再送回來,那向佳寧再是個軟柿子,也早晚有掛不住臉面的時候。就是不知道這次,程護衛看上的是哪位姑娘?”
還能有誰?這倒霉蛋不就正坐在你面前?
沈靜姝哪里會想聊這些,趕緊收斂起神色間彌漫的苦笑,將話頭扯了回來:“他這個樣子,向姑娘還能喜歡?”
“這有些教養的大家閨秀有幾個因為男人三妻四妾撕破臉的?”秋娘看上去不以為意,卻又話鋒一轉,道,“不過人家是妻是妾總歸是個名分,這向佳寧來門庭多久了,程護衛還把人放在草舍養著做些粗活,她還愿意在這里苦苦熬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秋娘的說法莫名與許承澤不謀而合,也加重了沈靜姝的擔心。她最害怕的,無非是向佳寧對程子安的情誼太過深厚,足以將個人自由與對親人的念想都拋到腦后。
曾經的向佳寧肆意妄為到能為看山中靈泉跳馬車,如今卻甘心在門庭扮演溫良恭儉讓,即便對方明目張膽地多次背叛。她對程子安的情感,充滿了旁人無法理解的決心,甚至帶著魚死網破的意味。
這樣一份情感,是自己能夠插手的嗎?
秋娘還在竹筒倒豆子般說些旁的八卦,聽到沈靜姝耳朵里卻總覺得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向佳寧身上,見人回來更是雙眼死死盯住對方的一舉一動。與之對應的,是向佳寧直到熄燈也沒正眼瞧過她。
沈靜姝越發覺得無趣,也翻身上床夢周公去了,只是懷揣心事,翻來覆去許久也未能如愿。她越是用力閉上眼睛,神思越是清明,替代困意出現的是窗外傳來的腳步聲。
步子輕微,卻因這萬籟俱寂變得格外清晰。
沈靜姝腦海中某根弦瞬間繃緊,她佯裝熟睡調整了睡姿,瞇縫著眼觀察門邊的情況。可等了片刻也沒人出現,倒是沈靜姝昏昏沉沉很快沒了意識,直到早晨被秋娘叫醒,沉重的睡意依舊壓得她抬不起頭。
秋娘見她睡眼惺忪,不禁笑出了聲:“我還擔心你認床,沒想到睡這么沉。”
是挺沉的,連個夢都沒做。
沈靜姝敲敲自己沒運作的腦袋,問到:“什么時候了?”
“一屋子人就你還沒醒。”秋娘如此答著,沈靜姝這才打量起眾人,見姑娘們大多都已梳洗整齊,幾個人湊作一團談天說地,屋外不時有人走過,傳來呼朋喚友的笑聲。
一切都與昨日無異,可沈靜姝確信昨夜聽到的聲音不是幻覺。她將衣裳隨意一搭,便跑到了門外察看情況,風風火火的模樣將經過的姑娘們都嚇了一跳。
沈靜姝無暇她顧,眼神專注在窗欞上游走,引得身后聚齊了一小撮人。眼見這人越來越多,秋娘攔到了眾人眼前下了逐客令:“看什么看,還不趕緊走?都等著遲到了受罰是吧?”
沒有人想受罰,聚齊的人群瞬間作鳥獸散。秋娘笑著看院子里空了大半,才回頭尋沈靜姝,但見她蹲著身子發呆似的盯著某處。
“沈姑娘,瞧什么呢?”
“沒什么,鞋有點臟,我擦一下。”沈靜姝說著從懷里掏出手帕,順勢抹了一把腳邊的白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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