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池遲疑了半天然后才說道：“李強同志就是個火性子，可是人倒是挺好。有一次，為羊城博物館的事，我們還吵了一次。一晃就在眼前哪，可現在……”

        李靜宜也沉默了下，這三年，他跟李強搭檔，吵也吵過了，爭也爭過了。

        嚴格地說，兩個人的關系也不是很融洽。當然啰，沒有本質上的矛盾。

        這會兒，周池副部長主動說了，便道：“李強同志是個有原則的人。我建議中央要好好地宣傳宣傳。慕容同志啊，這個事情，你看是不是盡快讓人搞點深度采訪，及時向中央匯報。”

        “這個好，也是應該的。”周池說完，慕容軒心想：人走了，宣傳就來了。這可能也是現在典型宣傳的一個特色。報紙上，電臺里，宣傳的典型有幾個是活著的？唉！也許生者本身就是容易引起爭議的，而對一個逝去的人，誰還去計較呢？

        李靜宜把話題轉過去了，問周池：“**首長聽說到中央去了，回來了吧？”

        “明天下午回來吧。這次主要是去匯報全國兩會換屆的事。敏感哪！”周池斜著眼，瞥了瞥李靜宜，有點意味地一笑。

        李靜宜也笑，說：“換屆這么大事，是全社會的大事，有敏感才對啊！誰都不問，誰都不關心，哪才是最大的問題呢？這是政治嘛，哈哈，周池部長，是吧。”

        “當然是。**同志傳達了中央主要領導同志的要求，關鍵是堵住‘跑’，塞住‘要’。”周池從隨身的包里拿出煙，抽出支，又向李靜宜和慕容軒示意了下，然后點上，“其實，黨的建設就是人的問題嘛。哈哈，人的問題。”

        大家都笑。趙軍過來說已經準備好了，是不是……

        “那就走吧，一要吃飯，二要建設啊。周池部長，走！”李靜宜跟周池并排，慕容軒在稍后點，幾個人一道往餐廳里去了。

        中飯后，周池副部長稍稍休息了會，便回北京去了。

        臨走時，慕容軒送他。周池拉過慕容軒道：“有些情況還是得向北京領導多匯報匯報嘛，**書記不是很倚重你的嗎、、、、、、”

        “這個嘛，啊，啊。我知道，知道。”慕容軒撇開了話頭子，周池上了車，又回過頭來，輕聲對慕容軒說：“李靜宜同志好像對你也不是太……你知道就好。”

        車子一遛，出了明泉山莊的大門。

        慕容軒也上了車，徑自回到中央。路上，小鐘問：“聽說李省長還有個女兒……”

        李強省長是有個女兒的，確切點說，是個婚外生的女兒。李強剛到嶺南不久，這個女兒還來找過他，當時差一點鬧出大事來。

        事情最后還是慕容軒副書記出面，妥善解決的。李強一次性地給了女兒五萬塊錢，并且許諾等女兒大了，想辦法為她解決工作。

        這次這個女兒先是不知道，可就在李強遺體告別儀式的當天早晨，她卻跑到嶺南來了。田明給慕容軒匯報后，慕容軒當機立斷，找到這個女孩子，同意她參加儀式，但是不能聲張。至于以后的事，等事情辦完后，再討論。

        現在，小鐘問上了，看來這事的保密工作做得還是不行。也許在李強省長的突然故去的傳聞中，更加生動的就是關于這個女兒了。

        慕容軒盯了眼小鐘，沒有回答。小鐘知道，這是慕容書記有些生氣了，趕緊閉了嘴。

        車子到了省委，慕容軒剛上樓，就見一個女孩子怯生生地站在樓梯口上。這就是李強的那個女兒，居然這么快就找來了。見到慕容軒，這女孩子怯怯地喊了聲：“叔叔好！”

        “啊，是你！”慕容軒邊走邊問：“一個人？”

        “我媽也來了，我沒讓她進大門。我怕她鬧。”女孩子說著，進了門，慕容軒看著這孩子，也就十五六歲。細一看，輪廓上還是有李強的痕跡。

        “多大了？叫什么？”慕容軒示意孩子坐下。

        女孩子仍然站著，答道：“十六，叫韋明麗。”

        “你媽在……”慕容軒聽著這名字，心里揪了一下。

        “她原來在百貨公司，現在下崗了。”韋明麗說：“我現在讀技校，就是想請叔叔給我安排個工作。叔叔答應過我的。”

        “這個啊……”慕容軒嘆道：“孩子，那是以前。為了解決問題，我答應的。現在，哪還有正式的工作啊？都是聘用制。如果你畢業后愿意到嶺南來，我可以給你介紹的。但是，可是，要想到機關單位，那就不行了。”

        “叔叔……”韋明麗笑了下，這孩子生著兩顆小虎牙，笑起來還有幾分天真。

        “我會為你考慮的。”慕容軒說著，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信封，然后抽出上十張一百的票子，遞過去。韋明麗卻沒接，慕容軒把錢塞到她手里，說：“接著吧，這是叔叔給你們的。好好學習，啊！”

        韋明麗紅著臉，把錢使勁地攥著，顫著聲音道：“謝謝叔叔，謝謝叔叔。我走了，不打擾了。以后再來。”

        慕容軒看著韋明麗迅速而怯生生地出了辦公室門，接著就聽見她下樓梯的腳步聲了。

        “唉，老李啊老李！”慕容軒感嘆。趙毅進來了，遞過一張明傳電報，“這是中午剛到的。”

        慕容軒接過來，掃了眼，是全國換屆工作會議的通知。北京要求每個省兩人參加：副書記和組織部長。他拿起筆，在明傳上批道：“請前明同志和我一道參會。慕容軒。”

        趙毅接過明傳，問：“剛才那女孩子，是找慕容書記的吧？我讓她別上來，她非不行，說跟您約好了的。”

        “是啊！”慕容軒道：“你讓趙軍上來一下。”

        趙毅是去年慕容軒的老秘書提拔后，通過招考進來的。這小伙子，單純，也老實。

        雖然在文字和靈活上，不如原先那個老秘書，但經過這一年多的揣摩，也基本上算入了道。

        慕容軒對秘書的要求，應該不是太高。自己是從秘書長出身的，懂得秘書的苦處。何況到了省這一級，秘書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太瑣碎了。

        大的文件材料，由辦公廳政研室承擔。嚴格點說，秘書的意義大部分體現在了生活上，幾乎成了“生活秘書。”

        慕容軒是個生活能力很強的人，也是一個喜歡獨立的人。因此，對于秘書，除了八小時之內，他很少支使。不像有些領導，秘書似乎成了自家的小工，不論什么事，都讓秘書干，搞得秘書們雙休日都沒了自由。

        趙軍進來了，問：“慕容書記，有事？”

        “是啊，坐。”慕容軒遞過一份報紙，“你好好看看這個文章。當前，南方發達地區正在進行產業升級。因此，很多高污染高能耗，勞動密集型產業，會向內地轉移。我看了一下，最近一段時間，我們的招商引資項目中，就有一些這樣的企業。像一些外貿加工企業和一些污染大戶象小電鍍等。這個問題很嚴重，現在才剛剛開始，我們要引起重視。你安排一下，帶人搞個調研。然后提交中央和李靜宜同志。”

        “這是個問題。慕容書記有前瞻性。我馬上安排。”趙軍說：“承接產業轉移是內地的一次機遇，但是不能以犧牲環保為前提。”

        “就是。”慕容軒笑了下，“這個問題要早認識，早研究，早布置。不能等商招來了，再考慮。”

        趙軍拿著報紙，往門邊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對慕容軒道：“慕容書記，有個事，我想先向您匯報下。”

        “哈哈，什么事啊？還搞得這么緊張。說吧。”慕容軒看著趙軍，趙軍的臉卻紅了。慕容軒從辦公桌后面走過來，拍了拍趙軍肩膀，“說吧，怎么啦？”

        “是這樣。我準備離婚。”趙軍臉更紅了。

        “離婚？”慕容軒也一吃驚，趙軍的愛人小衛，是省人事廳的干部。長得不錯，聽說也很賢惠。以前也沒聽說過兩個人有矛盾，怎么突然就要離婚了呢？便問：“怎么回事？過得好好的，離什么？”

        “這……”趙軍上前關了門，慕容軒看見這個男人的眼里，好像潤著淚水了。

        “這……慕容書記，這事我一直不想說。可是，又不能不說了。小衛她去年到北京參加大學同學聚會，與大學時的初戀男友遇上了。后來就……”

        “真的？不會是你自己猜疑的吧？”慕容軒這樣問著，心里卻知道，趙軍這樣的人，說出來的話，百分之九十是假不了的。

        果然，趙軍道：“我先也是勸自己，也許他們只是……可這半年來，她每周都要跑一次北京。半個月前，我們為這事吵了。她提出了離婚。事情到了這份上，還有什么意思？唉！”

        “啊！”慕容軒知道，這個時候，再勸說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但是，總不能勸人家離吧？俗話說勸和不勸分，就道：“一點沒有挽救的余地了？”

        “沒必要了。”趙軍皺著眉，“也許離了，才是最好的結果。”

        “那好吧，這事不得自己拿主意。”慕容軒回到位子上，低著頭，又問了句：“孩子呢？跟誰？”

        “跟我。”趙軍一點沒有含糊地對慕容軒秘書長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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