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軒道：“也難哪。你工作也忙，孩子快中考了吧？這事也許會影響她。”

        “我也考慮到這點。可是實在沒辦法了。好在孩子懂事，我也和她坦誠地談過了，她也造成我們分開。不然，我是下不了決心的。”趙軍繼續道：“離了后，她可能就要調到北京去。我估計，也不一定。”

        “既然這樣了，還能怎么辦？離吧。”慕容軒用筆在面前的紙上使勁地劃了個圓圈，然后又從中劃了一道橫線，嘆道：“世間上唯有感情的事，最不能說明白啊！誰都是當局者，誰都是迷惑者。”

        趙軍點點頭，出去了。慕容軒也起身，看了看表。下午四點了，時間真快。一下午看上去基本沒干什么事，就快下班了。有時回想起來，匆匆忙忙這么多年，又真正地干了多少事？

        上了趟衛生間，回到辦公室，手機上有個未接來電。是韓婷婷的。就打過去。

        韓婷婷問：“剛才怎么不接？是幫我省電話費？”

        “有事了。沒上班？”慕容軒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冷，就換了個調子，問：“晚上怎么出去喝酒？”

        “還為這事生氣？幾個同事，還有一個是省臺原來的同事。就喝了一點，別生氣了，好嗎？”

        韓婷婷說：“我們明天要到承德去，一個同學請的。”

        “承德？就是避暑山莊那兒？挺好的。去吧，注意點安全。”慕容軒以前的開發區曾在承德出差過，所以那里他不僅僅是熟悉，而且說起來，還讓他的心隱隱地疼。

        他第一次看見林嬌嬌，就是在承德。林嬌嬌隨著藍省長到地方來，手里捧著一大捧山莊邊采的野花兒，快活得像個小兔子……可是現在，這只兔子已經到了天堂。那承德山莊邊的野花兒，還記得她嗎？

        一定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韓婷婷見慕容軒沉默著，就道：“真的，別生氣了，好吧？我以后再不喝酒了。”

        “不是為這。以后多注意點就好。”慕容軒一瞬間感到似乎沒有什么話再說了，就推拖道：“我還在會上，有空再打你電話吧。”

        “那好，我掛了。”韓婷婷說著掛了。

        慕容軒想起當年第一次韓婷婷到辦公室來采訪他時，遞給他的那張名片，還有后來韓婷婷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青青的木棉氣息，這些都曾讓他喜愛，甚至慢慢地有所迷戀……

        可是，這一年多，他看得出來，韓婷婷有些變化了。正因為她變化了，他才主動地提出來要送她到央視。

        也許他和韓婷婷就像兩片天空，只能在某一個時刻默契地融會，而不一定能一直地重疊。

        正想著，李靜宜書記打電話來，說他正在北京。中央**書記，下周一將到嶺南視察。而今天已經是周四了，他晚上將趕回來，請慕容同志讓辦公室通知一下，晚上召開一個聯席會，認真地研究一下這件事。

        慕容軒說：“行，我來安排。”

        不一會兒，趙毅就將遲青和趙軍叫過來了，慕容軒將中央**書記要來嶺南的事，簡單地說了遍，然后讓遲青準備下，馬上發通知，晚上就在省委會議室召開個臨時的聯席會，也請人大和政協的領導參加。

        遲青笑道：“**書記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微妙啊，微妙！”

        是有點微妙！遲青和趙軍走后，慕容軒想：北京馬上就要換屆了，這個時候，作為中央的一把手，到哪個地方視察，應該都是有所選擇的。或許也是一個信號。對于這些地方的書記、省長，這更是一個機會，在換屆之前，心情地展示一次。而且，這展示不是給別人看，是給立即作出決定的一把手看。意義重大，奧妙無窮啊！

        難怪李靜宜書記這樣著急，連晚都要召開聯席會。這可是關乎著他在嶺南省委官場的走向和命運啊！

        九點整，李靜宜和慕容軒，還有張偉，就等在高速出口邊上了。

        車來車往，李靜宜一直坐在車子里。張偉下了車，到路邊上點了支煙。慕容軒也下來了，張偉問：“慕容書記一直不好這口？”

        “在開發區時也抽過一點的。后來就戒了。不過，我一直以為，抽一點煙也無妨的。”慕容軒笑道。

        張偉說：“還是慕容書記了解啊，至少是不歧視我們煙民。哈哈。”

        “歧視？為什么要歧視呢？個人愛好嘛。”慕容軒停了會，問張偉：“智慧城二期項目那邊，這幾天也還好吧？”

        “有點亂。我昨天還去看過。給他們開了個會。關鍵是進度太慢，依這樣的進度，五一前怕是完不成的。”張偉用兩個手指將煙捏了捏，慕容軒知道這樣煙會松些，抽起來舒服。

        從李靜宜書記辦公室出來，慕容軒心情沉重，短短二十分鐘的談話，讓他心里起了好幾道波瀾，身上也有了汗。時值五月，嶺南的天氣有點燥熱，南北相間的氣候，熱來得早，俗話說五月熱，六月悶，七月八月不出門。但李靜宜書記的辦公室是裝著空調的，讓人發汗還是少有的事。

        慕容軒努力將這份沉重壓在心底，沒事的，真的沒事，一切都會過去。他這么安慰著自己，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往樓下去。

        慕容軒的辦公室在八樓，李靜宜書記在十二樓。從八樓到十二樓，可以乘電梯，也可以不乘，平時慕容軒都選擇不乘，他習慣走樓梯上去。走樓梯有兩個好處，一是可以乘機看看，陳東可副書記還有部委的同志們在做什么，大家平日都說忙，忙得吃飯時間也沒，但慕容軒總認為，這忙至少有一半是做出來的，是說給別人聽做給別人看的，真要是忙到吃飯時間也沒，嶺南的工作就不是現在這樣。

        但這些話是不能說的，只能藏在心里，有時心里也不能藏。

        他這個秘書長，心里藏的東西本來就多，再要把不該藏的藏進來，那是會出問題的。

        不過觀察還是必需的，不隨時隨刻掌握其他同志及主要部委的工作情況，他不能算是稱職。這些，是他在政府做秘書長時養下的習慣，雖說因此開罪了不少人，但在主要領導那里，他始終是稱職的，這也是李靜宜書記力排眾議將他放在省委秘書長這個位子上的重要原因。

        另一個好處，慕容軒可以借這個機會思考。

        慕容軒平時太忙了，他的忙是真忙，不是裝出來的，也不是演戲給誰看，秘書長這個位子不容許演戲。

        這么說吧，只要一進辦公室，這個批示那個文件，就把他綁架了，想動一下身子都沒空。還有從四面八方打來的電話，每一個都要他親自接，電話里會有各式各樣的問題，大到全省的方針政策，小到某位領導家里的保姆從哪找，他都得一一作答。

        有些問題實在回答不了，他會記下來，該請示哪位領導，他得在規定的時間內請示到。光請示還不行，還要把領導的指示批轉下去，有些用文件批轉，有些在電話里批轉，文件和電話都不能批轉的，他要把相關人員約在某個地方，認認真真跟人家談上一次。

        一次貫徹不好，得兩次，兩次貫徹不好，得多次。

        總之，他要把領導的指示不打折扣傳遞下去，還要負責落實。如今傳達指示容易，難的是落實。

        下面這些部門，你稍一放松，它就偷懶，或者打折扣。一個人打不要緊，如果一級一級打下去，事情就很麻煩了，走樣不說，還會給你辦得不倫不類。

        省委調整班子前，前shengwei書記高放通過秘書長給他交待過一件事，臨海市下面有個副縣長，是高放妻子的遠方表侄，這人以前從沒找過高放，聽說中央要調整嶺南省的班子，高放很可能要調走，費了不少力氣，終于找到了高放家里。

        如果是以前，高放也不可能為一個副縣長說話，但這次他真要調走了，就想在嶺南留下些什么。于是就讓洪秘書長跟臨海方面打個招呼，把這件事辦了。

        洪秘書長那段時間太忙，嶺南調整班子，搞得省委、省府兩個大院人心惶惶，誰都在找自己下一步的位置。洪秘書長知道自己身體不行了，不可能再連任省委秘書長，到外省去希望更是渺茫，一門心思就在人大和政協尋找自己的位置，實在抽不出精力去辦高放交待的這件事。

        再說洪秘書長也把這事當成了小事，沒怎么在意，正好慕容軒那段時間在臨海，陪李靜宜同志督查臨海的非公經濟發展。洪秘書長就在電話里將這事托付給了慕容軒。

        省委省府兩個秘書長互相之間托付事情，是常有的事，不足為奇，反正兩人都是為領導服務的，一個服務不過來，找另一個幫忙，很正常。

        慕容軒那個時候就欣然答應，并按照洪秘書長在電話里說的，如此這般跟臨海的領導明示了。可是兩個月后，原書記高放離開嶺南，到中央任職，臨行前特意將慕容軒叫去，先是感謝一番，說他辦事認真，有一絲不茍的精神。但后來事情遠非慕容軒所想象的那么簡單，而且到來后來事情居然演變成另外一個結局，這真是大大出乎慕容軒的意料之外。由此可見，在秘書長這位置上，許許多多的事情并非是你去竭盡全力就能獲得領導的贊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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