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抬頭看到時間已經23:13了，可以洗漱一下睡覺了。她想到明天元旦的假期，心情輕松了一點，想著正好借此好好休息一下。因為年關，連轱轆轉的工作讓濛濛很疲憊。為了過年，很多工作都不得不加緊完成。二號濛濛就要飛到隔壁省大學和教授談合作，順便拜訪那里的老客戶，并且送新年禮物。

        電動牙刷嗡嗡響，讓濛濛發蒙的腦子清醒了一點。鏡子里的濛濛眼睛很亮，雖然困了，但一點也不影響它的明亮。濛濛看著自己，忍不住笑了下，大白牙和她的魚尾紋，牙膏的薄荷味很清新。

        濛濛看到自己的魚尾紋，突然想起精靈訥訥總是感嘆她這個物種生命的短暫，又驚訝濛濛在她的時空里從不流逝的時間。

        什么叫老啊？——訥訥總這么問，用她以人類審美也美到令人失神的容貌。——我就在老啊，濛濛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回答著訥訥。以世俗的眼光來看，我正在老去，我的訥訥。

        但她又輕輕地笑了。

        她記得自己十一歲跟著訥訥爬樹、在叢林里被老虎追屁股、她和訥訥探險到一個山洞然后被花朵姐姐抓住，兩個人都挨了一頓批評。她記得自己抬頭仰望著這個精靈，看她坐在樹枝上晃著腳丫。陽光給她打了層濾鏡，讓她美得如夢似幻，然后濛濛聽到了這個精靈惡劣地取笑她爬不上樹。她沒有回嘴，因為她為自己又被訥訥的外表蠱惑感到了丟臉。

        那刻她的心里，有很多的羨慕，有太多的憧憬。當她看到人們即使恐懼與厭惡、仍克制不住對訥訥的仰慕的時候，她困惑過自己對訥訥的喜愛有了縫隙，又在后來統統放下了。

        如果沒有遇到你，濛濛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如果沒有遇到你，我一定會焦慮我此刻的老去、一定會焦慮我不得志的生活、一定會陷進攀比的陷阱里。

        ——但我時刻記得我和你的一切，所以我不會，我只會遺憾無法讓你看到我容貌的改變、無法讓你見證我的每一次進步、無法告訴你“這就是老啊”，然后聽聽你驚喜的笑聲。

        濛濛關掉水龍頭，用水擦了把臉，也抹掉了掉下的眼淚。

        都過去了，該睡覺了。

        今天濛濛久違地什么也沒夢到，一夜無夢地睡了個好覺。當早晨她睡醒的時候，都驚訝自己的神清氣爽。

        “哇哦！”濛濛相當偶像劇女主地伸了個懶腰，然后拉開窗簾。濛濛醒來的時間還很早，生物鐘讓她習慣六點半起床。因為是冬天，天亮得很晚，外面還是黑漆漆的，但路燈已經一盞一盞的亮起來了。大概洗漱一下后濛濛就會去晨跑，她一般跑半個小時，然后在街邊買早飯。有一家粉蒸肉做得很好吃，不算咸瘦肉又多，她很喜歡吃。

        買完她就去隔壁攤要了個黑芝麻豆漿，其實她的腸胃不適合喝豆漿，會有輕微不適。但是今天放假嘛，而且豆漿喝進胃里，真的太美滋滋了。她一邊品嘗，一邊感嘆這才是生活啊。

        濛濛擦著跑完流下的汗，吃著早飯，她打算回去洗個澡。然后把明天見教授的項目資料整理好，計劃是贊助教授這次的科研項目，然后拿下和她公司的項目合作。

        “濛濛。”一個男孩叫住濛濛，他站在濛濛的小區門口。

        濛濛繼續吃著手中的粉蒸肉夾饃，看著眼前的男孩。其實他也不是小孩子了，畢竟已經21歲了。但濛濛覺得他還是個小孩。——引申義是，濛濛覺得他沒有擔當。

        濛濛認識他的時候，他才18歲，剛上大學。至于她倆怎么有了關系，也許有點難以置信，因為她倆交往過。但這段交往很短暫，——有多短暫呢，開始于他禮拜一翹課給濛濛送來藍玫瑰的那刻，結束于他禮拜五和濛濛去看電影，面對著遇到的朋友說“這是我的姐姐”那刻。——真是好短暫啊！回想完畢的濛濛感嘆道。

        濛濛嚼著夾饃，沒什么勁頭地說：“干什么？又翹課啊，還能不能畢業了。”

        他瞪大了眼睛，“今天放假！不上課！”

        哦哦，她給忘了。不過不上課就不上課嘛，小孩子真不禁逗。“哦哦，那你找我干什么啊？放假就回家過節呀。”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放小了聲音，“濛濛，我找了個實習要去做呢，你幫我看看呀。”他一臉乖巧地走過來，濛濛才看到他手里還拿著幾張紙。濛濛接過來看，那幾個碩大的字讓濛濛明白了他的目的，因為這是濛濛現在就職的公司。

        “濛濛，這個合同合不合適呀，我能不能簽？你們公司是這個待遇嗎？”他一臉天真地發問。

        濛濛忍了忍自己的無語，把東西還給他，繼續吃著飯回家。

        “濛濛。”他看一計不成又換一計，“又出來跑步呀，你習慣真好，比我好多了。我受你影響也開始跑步了，跑了半年了，這次冬訓長跑，我替我們院跑了個第一呢。”

        濛濛就像沒聽到一樣地往前走，但看起來他也習慣了，并不影響他接著說：“濛濛，你看著都不像我姐姐，像我的同齡人。上次咱們街上碰見，我同學還問我這個美女是誰，想要你的聯系方式呢。”他假惺惺一笑，“那我肯定不會給啊，我怎么可能給？”

        聽到這里，濛濛有點想不明白當時怎么會看上他的。畢竟他話里包含的內容，濛濛是一點也不在意的。那他說出來，是在跟濛濛示好還是在勸他自己呢。畢竟她們應該都對那句“這是我的姐姐”難以忘懷。

        濛濛轉頭看著這個男孩，——可真是個漂亮男孩。倆人走的這幾步路，濛濛都能若有若無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還燙了個小卷毛，染的是金色，185的身高配上他現在的黑色長大衣，放他到商場說他是個網紅小明星，應該也不會有人懷疑吧。

        他看著濛濛對著自己發呆，就體貼地低下頭讓濛濛仔細看。

        唉。濛濛心里嘆了口氣，多自信的一個男孩，不過也確實應該如此。濛濛看著他漂亮的臉蛋，他黑色的眼睛閃閃發光。

        “濛濛，怎么又對著我發呆呀。”他一邊笑一邊說，眼睛里的得意都要溢出來了。

        但濛濛想起來了，她接過藍玫瑰花束的那刻，就是被這雙眼睛蠱惑了。他告白的時候沒有笑，少年因為緊張抿緊了嘴角，但眼睛里閃著堅毅的光，更讓他黑色的眼睛像黑曜石般明亮了。

        也就在那刻，濛濛回到了17歲的冬天。她想起雖然有個人冷冰冰不愛笑，但看著他黑色雙眼的時候會被他打動。

        她被打動了。

        “看你的眼睛很漂亮。”濛濛回答他。

        他明顯很高興，笑得要看不見眼仁了。“那你看吧，我不介意。”

        濛濛扭過頭，把吃完的袋子扔進垃圾桶。她想起自己的小毛病了，因為穿越是無法確定能不能再見的，這讓她的性格變得格外珍惜每段緣分，即使有時候是段爛緣分她也不舍得割斷。三年前，她就十分珍惜遇到這個少年的緣分，雖然結束的很搞笑，但確實已經結束了。

        而且她也不是17歲的自己了，只會抓住不會放手，只懂得撞南墻不會拐彎。她已經學會放過不合適的了。

        快到濛濛的那棟樓了，陰差陽錯讓他知道了自己的小區，濛濛不希望他再知道自己住哪兒了。她停下腳步，對著男孩說：“卓情，實習合同這種小事你自己能解決，就不要大早上來堵我了。”

        男孩跟著她的步伐也停了下來，收起了笑容。

        “想一想也三年過去了，這半年我們再遇，是我太忙了，沒考慮你的情況。”濛濛看著卓情變得低沉的表情，“你走吧。”

        男孩明顯想再掙扎一下，他聽不懂似地笑了下，“那我下次再來找你。”

        濛濛卻覺得無趣極了。她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不耐煩吧，對面的男孩連笑容都保持不住了。她說：“別來了。”

        然后也懶得再多說，繞了兩個圈回家了，濛濛盡量不讓他知道自己住哪兒。

        她懶得回頭，所以也不知道卓情還停在原地看著她。

        卓情也許明白錯過就是錯過了，但他肯定不會接受。而且做錯就是錯了這件事，他也不愿意去想。不過他也才21歲，心氣高的小孩最會撞南墻撞得頭破血流了。

        濛濛回到家洗了個澡，換好睡衣吹頭發。她站在電腦桌旁，拿出放在水里的白色花苞。手機響了，濛濛想等會兒再看，然后她就看到星空的沉寂，星光炸裂，她握住了手中的花。

        二十年沒有穿越了，然后立刻昨晚一次，現在又一次。濛濛沒想到來得這么快，不過也慶幸好歹是洗完澡了才穿，如果是洗澡中途真的不堪想象。她平靜地等待著自己將要面對的時空，突然想起來自己沒戴著訥訥的骨頭，可能會聽不懂這個星球的語言。

        不過等她看清眼前的一切，她的擔憂都放下了，但她的心變得非常痛苦。

        她看著這顆荒蕪的星球，訥訥，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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