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丁寶枝倏地一驚,霎時抓著手里的衣服不敢動彈。
“出來。”
薛邵冷冷撂下這句,摘下烏紗和佩刀隨手丟開,往太師椅上一坐,給自己倒上茶水款斟慢飲起來。丁寶枝躲在屏風后面閉了閉眼睛,暗罵自己粗心大意。
外頭人又在催了,“要我請你嗎?”
丁寶枝磨蹭著腳步出去,屏風后頭還霧氣裊裊的,發梢沾濕了水,絲絲縷縷成簇。
薛邵刮刮茶沫子,喝了口茶湯,“丁寶枝,你知道騙我的人通常什么下場嗎?”
丁寶枝眉毛一皺,覺得他小題大做索性也豁出去了,“指揮使大人總不會因為這個要給我上刑吧?”
薛邵輕笑了聲擱下茶碗,然后才慢悠悠將目光放到她身上。
“你騙我說你不認識容予,可我的人今天告訴我,你多年前在司衣司有個小宦官朋友,名字叫榮達,一段時間里你們幾乎形影不離,尚服局許多人都知道。”
丁寶枝沒成想,眨了下眼,“什么?”
她看出他臉上一閃而過的促狹笑意,隨即轉臉看向地上脫下來的衣服,被翻動過。
不對,他就是故意捉弄她。
丁寶枝發現他笑得越不懷好意,左臉的酒窩就越明顯。
“過來。”他招招手。
丁寶枝垂手走過去,讓他拉著在左腿穩穩當當地坐下,他倒是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圈著她兀自按按太陽穴喝茶休息,偶爾覆著她的手揉一揉捏一捏,看神情儼然是在神游天外想著北鎮撫司帶回來的公事。
丁寶枝莫名覺得這個姿態非常古怪,要不是她知情,清楚薛邵是個全須全尾的男人,不然他們這做法真的很像宮中對食。
她撞到過宮里宦官宮女私相授受,就是這個懷抱的姿勢,抱得相敬如賓,好像抱著個摔到地上會碎的花瓶。
宦官找對食主要還是圖個陪伴。榮達曾經跟她說過,那天想要對她圖謀不軌的人八成沒閹干凈,要真閹得到位,根本生不出幾分淫欲,時間一久,見了宮女比見了親姐妹還親。
這也是為什么丁寶枝和榮達能走得近,榮達待她不似兄弟不似姐妹,就是好朋友,格外純粹。
薛邵見她神游,問她,“想什么呢?”
丁寶枝一愣,總不能把實話說出來,‘我覺得你像個抱著對食的宦官’。
“我在想你為什么調查我。”
“不是查你,是查容予。”薛邵睨她,“那你說,你是不是騙我來著?”
丁寶枝閃躲著眼神,“你都查出來了我還能說什么,他的確是我在宮里共患難的朋友,那天突然讓我知道你在查他,我怎么可能告訴你關于他的事情。”
薛邵掐過她下巴,她剛出浴臉被熏得緋紅,眼底也濕漉漉的。
“騙我還有這么多理由,難為你坐在我腿上也能胳膊肘向外拐。”
他掐得不重,丁寶枝嘴唇讓他捏得像只魚,嘟著嘴不是很想接他的話。
薛邵被逗笑,鼓弄她臉頰,“下月初我外祖做壽,七十大壽推不掉,我不去恐怕朝上過不了多久就都是參我六親不認忤逆不孝的奏疏,所以哪怕為了避免這份麻煩我也得去。”他在‘魚嘴’上啄了下,“你得陪我去。”
丁寶枝‘唔’了聲,她是薛夫人,自然得去了。
正說到這兒,徐嬤嬤便來在屋外提醒他們再有半個時辰便能用膳。薛邵隨便答應了一聲,繼續摟著丁寶枝坐在太師椅上無所事事。
他倒也不是每回到家都這么累,只是近日尤其疲憊,好像就是因為毛豐上次說的那樁章府牽連出的陳年貪腐案。
話又說回來,丁寶枝雖然知道了薛邵和梁國公府的淵源,還是想聽他親口承認一句。
“你外祖是梁國公?”
他抬眼睇她,“徐嬤嬤不該什么都告訴你了嗎?”
“她說你娘是梁國公的長房長女。”丁寶枝頓了頓,“既然如此,就算你是外姓也是嫡外孫,為何會與梁國公府關系如此僵硬?”
薛邵不以為意地敲敲桌面,想了想道:“我爹娘相識于微,早在我外祖還是個鄉野村夫的時候就有婚約,是我外祖后來飛黃騰達看不上我爹,阻撓他二人婚事才弄得烏煙瘴氣家門不幸。要不是我那時還小沒多少記憶,否則別說七十大壽,他出殯我都不見得回去。”
丁寶枝聽得汗毛直立,拿手擋他嘴,“別瞎說,那可是梁國公。”
她這也是下意識,要知道府里還有個徐嬤嬤,那不正是梁國公府安排進來的眼線?也不知道徐嬤嬤多久往回匯報一次,匯報時又有沒有對她口下留情。
那廂薛邵聞見丁寶枝掌心香氣,忍不住翕動鼻翼在她掌中輕嗅。她剛洗完澡香噴噴的,摟她在懷里像抱了一束剛折下來的桂花。
丁寶枝腦袋里忽地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覺得薛邵像頭舔舐肉湯的狼狗,她剛有這念頭就皺了下眉,趕緊看兩眼他陰鷙不好惹的眉眼清醒一下。
薛邵見她又將思緒飄向別處,拉過她手放在胸膛,“往后別再騙我。”
他心跳穩健,似乎就算撒下彌天大謊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丁寶枝掌心挨著他,不論真假地點了下頭。
他好像知道她沒走心,抬眼盯著她瞧,“寶兒,你點了頭我就會信,如果你連這一下都是欺騙,千萬想好后果。”
丁寶枝不留神吞了口唾沫,露了怯,不過好在薛邵看穿她心慌也沒什么反應。
其實她心里好笑,哪有夫妻是他們這樣靠威脅維系信任的。
他們之間無非是薛邵怎么說她怎么做罷了,但凡給她一點選擇的余地,她都會毫不猶豫搬到東院外邊,但這不可能實現,否則她何必謊稱月事。
薛邵察覺她神情轉變,沉聲道:“我知道你心不甘情不愿。”
丁寶枝跟他打官腔,“你不必這么說,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底下沒幾樁婚是兩情相悅的。”
薛邵又道:“但我能保證,對你而言嫁給我已經爛到底了,往后不會有比這更糟糕的事發生在你身上。”
丁寶枝皺了皺眉,他這番話如果讓旁人聽去簡直要大罵她不識好歹,她一個十九歲出宮還拿著休書的郎中庶女嫁給他做正室,在外人看來,這都不是她上輩子積德,而是薛邵倒了八輩子血霉。
他卻丟開這旁人望之莫及的榮耀,赤條條只將她當做丁寶枝,將自己當做薛邵。
丁寶枝有些觸動,也僅限觸動,更不會憑空對他滋生愛意,畢竟跳出他這番話,她現在正坐在他腿上,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不過是動情后的誘哄。
哪知薛邵拍拍她后腰,示意她站起來。
“腿麻了。”
他起身跺跺腳,拿過邊上的罩衣給丁寶枝披上,“穿上,別著涼。”
大約是丁寶枝將措手不及寫在了臉上,薛邵低頭覺得好笑。
他道:“我讓你別騙我也包括有話直說。你真要是不想,我不會逼你,不過也別讓我等太久,你知道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還不怎么守信用。”
薛邵換了身便裝就上書房去了,留丁寶枝在原地發了會兒懵。
沒耐心,不守信用。
丁寶枝忽地轉向門口,喃喃:“還挺清楚自己什么德行。”
如此日復一日過去,梁國公的七十大壽迫在眉睫。
可就在七十大壽這么大的日子之前,麻煩接踵而至。
這天丁金枝找上了門,還帶著她娘張氏。
大晌午的薛邵不在家,她們就是挑了這個時間專程來找她,丁寶枝沒來得及請人進屋寒暄兩句做做樣子,丁金枝就急得眼淚汪汪,想請她回一趟娘家。
丁寶枝狐疑問:“二姨娘,姐姐,這是怎么了?為何敲開門就掉眼淚?”
張氏見金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替她道:“寶兒啊,跟我們回去一趟,家里人都等著你回去商量大事。”
“大事?”丁寶枝不解,“什么大事用得著跟我商量?”
金枝哭著說:“天大的事,妹妹,我本來明天要回曲州的,可是可是老爺他昨兒晚上派人送來一封信說他說他”
金枝‘嗝嘍’一聲差點沒厥過去,丁寶枝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明白這對母女難纏,不親自走一趟無法擺平。
丁寶枝道:“好,別急,我跟你們去。”
徐嬤嬤見丁家人上門,先沒吱聲,觀摩了一會兒發現情況不對,立刻上來阻攔。
“夫人,哪有出嫁了還三天兩頭往娘家跑的道理。”徐嬤嬤轉而對金枝和張氏道:“丁家的太太小姐,這兒是薛府,我們夫人是薛家人,你們可不能不由分說就將她帶走。”
丁寶枝心道徐嬤嬤不清楚她這二姨娘的厲害,要是任由她在薛府門前哭鬧才叫丟人。
丁寶枝:“徐嬤嬤,我帶著珠珠去,不如你也跟來,我倒是不介意。”
這下徐嬤嬤卻推辭了,“夫人,沒有誰回門之后還這么大張旗鼓回娘家的,讓人曲解更可不好,夫人你若執意要去。”她鼻孔出氣,無可奈何道:“那便只讓珠珠跟著吧。”
“太好了!太好了!”金枝和張氏連忙千恩萬謝,著急將丁寶枝請上車架。
丁寶枝丟下才開始繡的《無量壽經》,跟二房母女走這一趟。
她還以為是什么雞毛蒜皮的家務事,哪成想竟是金枝的夫家在曲州下了大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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