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今日有了初夏的影子,灰突突的云層積壓著房檐,像是要將這小小的戶部郎中府邸壓塌下來。
丁寶枝坐上馬車后問張氏究竟發生了什么,金枝哭得梨花帶雨想搶答,被張氏攔住。
一下就讓丁寶枝明白準沒好事,這是怕她在去丁府的路上反悔,不跟她們走了。
才入丁府府門,丁寶枝就見到丁鵬舉正背著手滿院子踱步,她霎時心生狐疑,按說這個時辰爹該在戶部辦公,為何也在府中?
丁鵬舉扭臉見丁寶枝來了,趕忙朝她招手催她進屋,“哎呀終于來了,這下有救了,寶枝你快來。”
李氏跟在邊上念叨,“好,好,寶枝來了事情就有轉機了。”
丁寶枝分明被哭喪著臉的丁家人包圍著,卻生出了些羊入虎口的錯覺。
她云里霧里地給家中長輩見了見禮,還沒來得及問究竟發生何事,就見金枝頹然往地上一坐,撞得茶幾上的蓋碗茶都在晃。
所有人都撅著個屁股上去扶她。
張氏還怪罪,“哎唷金枝啊,你可別讓寶枝回來一趟看了笑話。”
金枝被生拉硬拽著不起身,張嘴便哭上了,“寶枝,算姐姐求你,破天荒地求你這一回,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爺。”
丁寶枝矗立原地,無措地看了看周圍的幾張臉孔,張張都像要對她委以重任。
她問:“這從何說起?我有什么能耐能救知府大人。”
其實丁寶枝心中已然有數,無非是曲州知府纏上了官司,金枝并非指著她去救人,而是想讓她吹吹枕頭風,請薛邵出面。
可丁金枝的丈夫是死是活,跟她丁寶枝有什么關系?
丁寶枝轉向丁鵬舉問:“爹今日為何在家?也是因為曲州知府大人的事嗎?”
丁鵬舉扶額落座,“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爹的事你不用管,我丁鵬舉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只是金枝的夫家可不能就這樣被誤判吶。”
就這么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一人一句跟排演好了似的,成功將丁寶枝給繞暈。
“爹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煩?曲州知府大人的誤判又是怎么回事?”
丁鵬舉‘騰’地又從座位上站起來,繞著圈地亂走。
“還不是朝廷捉拿閹黨的事?說我跟戶部尚還尚什么書!該叫章啟正!哎,說我跟章啟正有牽扯,停了我的職,讓我在家等信兒。曲州那邊更不知道怎么回事,金枝的夫家突然就因為包藏閹黨下了大獄,我夾在當中,我百口莫辯吶我!”
滿堂的唉聲嘆氣。
李氏走過來對丁寶枝小聲道:“寶枝,你爹被停職在家,我們都在說曲州那邊要是判不好他恐怕也要跟著受牽連,如果被罷官,那我們丁家可就可就完了。”
丁寶枝震驚之余還在懊悔,懊悔自己為何掉以輕心走這一趟。
要是其他案子想走薛邵的關系,她還能找理由推辭讓丁家人另謀出路,可好死不死這聽下來又是戶部又是閹黨,全都直挺挺撞在錦衣衛的刀刃上。
說不定,曲州知府那邊就是薛邵派人去抓的。
丁寶枝蹙眉問:“那知府大人現在人在?”
金枝手帕掩面哭得潸然,“在曲州讓人收押著呢,說是要等錦衣衛去提審。寶枝啊,姐姐素日里待你的確不是最好,可我們到底是一個屋檐下飛出去的燕子,姐姐夫家有難連累娘家,這對你,對指揮使大人都不是件好事。”
她上來扒著丁寶枝的手,“姐姐能不能請你跟指揮使說說情?你說要是讓別人知道他抓閹黨抓到自家人身上去了,這大水沖了龍王廟,讓旁人不知道怎么笑咱們呢。”
丁寶枝望著她淚眼汪汪的眼睛,腦海卻浮現起多年前她刁難自己時的神情。
那時別說眼淚了,這雙眼睛簡直能迸出火星。
丁寶枝反握住金枝的手,將她攙扶得穩穩的,“姐姐希望我怎么跟指揮使說?”
金枝見這是有戲,正要開口,立刻被丁寶枝后半句話攔下來。
“我說什么他都不會聽的,這是朝廷在辦的案子,就連薛邵也是奉命行事,何況,我都沒聽他提過曲州知府,可見他根本不想讓我知道。”丁寶枝看向丁鵬舉,“爹被停職我更是剛剛知情。我只是他府上女眷,如果是薛府今晚吃什么我還能管管,可錦衣衛的公務——”
丁寶枝不好意思道:“我是萬不能置喙的。”
李氏站在丁寶枝這邊,她早就覺得喊寶枝回來商量沒有意義,根本無濟于事,是二房和金枝非攛弄著丁鵬舉點頭,然后去薛府將人叫來。
李氏道:“算了算了,既然金枝也說她夫家是被冤枉了,那等水落石出之后人自然會放出來的,咱們家更不會被牽連。老爺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安心停職等消息,指揮使不會讓咱家平白蒙冤的。”
本來這是安慰的話,是為了讓大家放過丁寶枝,可偏偏一個‘水落石出’將二房母女嚇得直哆嗦,圍上來更不讓丁寶枝走了。
眾人還沒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丁鵬舉見狀拍案而起。
“這是什么意思?金枝,你昨晚上不是說鐵定是被冤枉的嗎?”丁鵬舉抓過金枝胳膊,“你跟我說實話,他到底有沒有窩藏閹黨!”
張氏沖上來護著金枝,對丁鵬舉扯出個笑臉道:“老爺快別這樣,再嚇著金兒。”
丁鵬舉見她笑得畏縮,登時明白過來自己讓她們給蒙騙了。
他氣得話都說不全,一個勁閉眼睛深吸氣,“你們娘倆你們你們這是要害死我啊!”
雞飛狗跳一刻鐘后。
李氏見情況朝著未曾預見的方向去了,遂讓丁寶枝坐下喝口水,歇歇腳再走。
丁寶枝坐下后斂著眼皮不做聲,任憑丁鵬舉和二房多吵鬧都不插話。
過了約莫一刻鐘,她覺得差不多了。
丁寶枝輕輕咳嗽兩聲,將臉轉向身側的珠珠,以口型道‘回府’。
珠珠正看戲呢,她從沒見過有人能哭出顫音來,被丁寶枝口型暗示后她傻愣了瞬才會意。
“夫人,我我看天要下雨,要不咱還是盡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就該挨徐嬤嬤說教了。”
丁寶枝點頭擱下茶碗,站起身對李氏和仍在爭吵的丁鵬舉見禮。
“爹,娘,我出來的時間太久,若薛邵見我不在家問起前因后果,只怕不好,我還是早些回去吧。”
李氏道:“好好,寶枝你回去吧,回去后就別想著這事了,這不是你該操心的。”
丁寶枝道:“爹娘也別太煩心,就算曲州那邊真被定罪,按道理說也是不會牽連丁家的。”
此話一出,二房娘倆的臉色登時就變了,張氏還好,她忍得住,畢竟吃過虧,不敢再跟丁寶枝嗆聲。
可金枝沒在丁寶枝那碰過釘子,一聽她這么說,眼里的火都快躥到房梁上。
“丁寶枝你可真有意思,我夫家被定罪對你是有好處不是?還丁家?你難道不是從我們丁家出去的嗎?嫁給錦衣衛可給你神氣壞了,也不見你真有什么能耐。”
丁鵬舉甩手就給她一個嘴巴,“你還不給我住口!”
張氏見狀被狗咬了一樣撲上去袒護丁金枝,李氏在邊上急得插不上手,整個場面人仰馬翻,好不熱鬧。
丁寶枝盯著看了會兒,不住冷笑,她實在和二房的人無話可說。
珠珠快憋屈死,丁寶枝能忍她忍不了,奴婢本就仗著主子橫行,她是三品誥命的貼身丫鬟,腦袋可不是面團捏的!
珠珠伸出手指道:“你你你,丁金枝你大膽!”
丁金枝以為誰教訓她,抬眼一看居然是丁寶枝的丫鬟,她纖長細密的睫毛扇了扇,眼里的火霎時熄了,轉而變作母夜叉般的兇惡。
“臭丫頭!你也配跟姑奶奶叫囂?”
珠珠吞口唾沫縮縮脖子,重又挺起胸脯道:“丁金枝,我這是好心提醒你,在你眼前站著的可是萬歲爺欽點的三——”
“珠珠!”
丁寶枝喝住她,沉聲道:“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這么多嘴?”
珠珠正準備威風呢,突然被打落馬下,一時有點找不著北,夫人她好像生氣了
“夫夫人”
“回府。”
丁寶枝撂下這兩字便走,珠珠趕忙跟上,身后丁家人還吵得難舍難分,根本顧不上她們。
珠珠順道開始反思自己做錯了什么,嘶——,難道是因為她頂嘴了?
“夫人,我錯了,我以后不敢了。”
“什么不敢了?”
“不敢和夫人的娘家人頂嘴了,她們說得再難聽我也忍。”
丁寶枝被她逗笑,“你覺得我是因為這個生氣?”
珠珠怔住,“不是嗎?”
丁寶枝道:“不是,你沒做錯什么,你只是一心想維護我,是我不如你想得開。”
丁寶枝不知道該怎么和珠珠解釋剛才的反應,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三品誥命的殊榮為何到了丁家會讓她羞于啟齒。
可能是怕聽到丁金枝的哂笑吧。
她會問:丁寶枝,丟開這副皮囊你還剩什么?你是能靠著你的里子入宮,還是能靠著你的里子進尚書府?薛邵會娶你嗎?三品誥命夫人又輪得到你來坐嗎?
那樣刻薄的語氣,任誰都經不住拷問。
何況丁寶枝心里已有答案。
久積不散的陰云間陡然閃過一道白光,春雷乍起,眼看暴雨將傾。
(https://www.dzxsw.cc/book/59023891/3197748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