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樹趕到的時候，李草莓已經醉了。

        酒杯在她的面前東倒西歪，看樣子是喝了不少，更要命的是她周圍聚集著不少男人，她卻一點防范意識也沒有，臉上一片酡紅，笑嘻嘻地支著胳膊和他們說話玩笑，還在招手讓酒保端上更多的酒。

        明明酒吧里的空調開得溫度低得凍人，他卻覺得喉口一緊，似乎有熱氣止不住地往上涌。

        正與人輕聲低笑的李草莓下一秒忽然感到頭頂投下一片陰影，然后手腕便被人扯了過去。

        接著，低沉而有震懾力的冷冽男聲在耳畔響起。

        “你在干什么？”

        他對她向來溫柔遷就，語氣很少會這么強硬。好像唯二這么對她說過這句話的場景，還是當年她和蔣雙喜撕打，他急急過來分開她們。

        這一瞬間，她仿佛又短暫夢回那個被晚霞籠罩的山坡，心像是再次被一根細而柔的羽毛輕緩撩撥。她貪戀那刻少年指尖的溫度，但很快又強迫自己將他推開。

        “誒，林大教授，你來啦。”

        她嬉笑著端起一杯酒舉到他面前，眼神晃晃悠悠，“怎么？你這么聰明的人這也看不出來我在喝酒嗎？不要老是一副這么一本正經的樣子嘛叫你來這兒，就是讓你放松開心一下的啊，老端著干什么，來，喝一杯。”

        “你喝多了。”

        “呵？憑這點兒酒嗎？”

        “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你放手放手啊”李草莓奮力掙脫，他的手勁太大，攥得她手腕疼。

        剛剛圍在李草莓身邊的男人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拍他肩膀，“喂，兄弟，你沒聽見美女說不想跟你回去啊？我們在這兒好好喝酒呢，你忽然跑過來搗什么亂呢！”

        林嘉樹皺眉薄怒，一句多余的廢話都不想跟他們多說，“給我讓開。”

        他剛出席完一個講座過來，一身熨帖的英挺西裝，本就天生光華奪人，現在更是俊逸卓絕得讓人挪不開眼。加上一米八幾的個頭，明明一句威懾性的話也沒說，卻自帶攝人的凜冽氣場。

        眾人先是一愣，然后自覺默默退開。

        他注意到今天她穿的是牛仔褲休閑裝，剛剛那些男的也老老實實，沒有對她有逾越的舉動，否則不可能就這么輕易地放他們走。

        看他這樣一番盛氣的樣子，李草莓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抬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林嘉樹的冷冽氣場瞬間松動幾分，微微愣了愣，便俯下身附耳過去。

        雖然他已經俯身遷就，但終究身高迫人，她今天又沒穿高跟鞋，只得踮腳才能靠近他的耳畔，發絲有幾縷柔柔地落在他的肩頭。

        “你別這種態度對別人，他們真沒對我這么著，真的。就是一起喝酒聊聊天，他們人都挺有意思的，如果是對我有歪心思的男的，我根本不會讓他們近我的身。”

        酒吧的聲音喧鬧嘈雜，她的話語卻無比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還是那么輕輕柔柔的聲音，卻有種讓他耐心靜聽的力量。因為離得太近，分明還有酥酥的暖氣徐徐吹過他的耳骨，似乎還帶了點草莓的香甜氣息。

        他有剎那失神，皺起的眉頭緩緩舒展，然后輕輕地應了聲：“嗯。”

        她接著說下去，“是我主動跟他們打賭，說我可以一口氣喝十杯酒。你現在如果就這么拉我走了，他們會覺得我故意叫了人來帶我逃酒，其實是輸不起。這兒以后我還要來呢，這么做真的很沒面子，你懂不懂？”

        語氣幾乎是帶著撒嬌的意味了。

        然后她就聽到他似乎笑了笑，極輕的一聲，溫煦如春風，幾乎難以捕捉。

        “那這么愛面子的草莓同學，你現在準備怎么收場呢？”

        李草莓還未回答，就見他已很快調整好語氣和表情，心情很好地抬起頭，然后把目光轉向了剛剛被他嚇退的男人們，露出春風化雨的和煦神色。

        “剛剛不好意思，但她今天確實不能再多喝了。這樣吧，她的酒，我替她喝。”

        是她真的喝太多了嗎？為什么感覺他的語氣

        似乎有點寵溺，又有點無奈？

        明明剛剛還是令人退避三舍的冷酷聲調，此刻卻唯余將自己擋在他身后的溫柔維護之意，戛玉敲冰，在周圍浮躁曖昧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動人。

        一杯、兩杯、三杯、四杯

        他一定是很久沒有喝過酒，在喝到第四杯的時候，有些被嗆到，但咳了幾聲后，便繼續抬手握住第五杯的冰冷杯沿，任澄澈的液體劃過喉頭，酸澀的味道蔓延至胸腔。

        李草莓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不勸也不攔，就這么默默看著他喝下一杯又一杯。

        她知道向來清高脫俗，素日里滴酒不沾的林大教授如今這樣拼命灌酒，不過是因為她剛剛說的話，擔心她在這些人面前沒面子。她應該感動的，甚至應該為他冷不丁喝下那么多酒而擔心。但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經心硬如石了。所以她仿若置身事外般看著他，眼波平靜無瀾。

        他喝酒時微微仰頭，喉結上下滾動，酒吧的霓虹光影勾勒出他纖毫畢現的睫毛，英挺的鼻梁，如刀刻般優美的下頜骨。

        定是天公恩寵造物，才會如此纖塵不染，完美無瑕。

        他本應在美好明亮處皎然絕塵，卻因她的引誘墮入這片紛攘俗世。

        她此刻應該得意，應該沾沾自喜，可為什么她反而感到心在絲絲抽痛？

        riverbar的夜晚向來喧囂熱鬧，有人正在臺上動情地唱著《lostcontrol》，臺下的人們嬉戲劃拳，笑鬧聲與酒杯相碰聲交織，只有他們這一塊區域以林嘉樹為中心一片寂靜，因為面前已齊齊擺好十個空酒杯。

        他喝起酒來干脆果決，毫不拖泥帶水，之前還對他怒目而視的男人們現在都被他的風采所攝，自覺甘拜下風，紛紛小范圍地為他鼓起掌來。

        甚至有人被他為了一個女生，像喝水一樣一口氣喝光十杯威士忌面不改色的魄力折服，決定助攻一把，便向著李草莓道，“妹子，之前我們不是打賭說如果誰比你先喝完，你就要答應他一個要求嗎？現在這個帥哥為了你把酒都喝光了，你是不是也要履行承諾，答應他的一個要求啊？”

        打賭？

        正準備趁著自己意識尚且清醒，帶李草莓安全離場的林嘉樹聞言不禁凝眉。自以為幫他制造浪漫機會的胖哥卻一臉兄弟我只能幫你到這兒的表情，沖他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

        他此刻只慶幸自己今晚幸好來了這兒為她擋酒，不然要是其他男人先她一步喝光這些酒，她不是還要傻傻答應他們的一個要求？她幾時變得這樣不懂保護自己的？

        剛剛才和緩的臉色瞬間又沉下去，拋下一句，“不用了。”便抬眸去尋找李草莓的身影，想帶她早早離開這個是非地。

        卻見李草莓正笑意盈盈地向著胖哥道，“嗯，我剛剛已經想好要給什么了。”

        她語氣輕快地說。

        情感戰勝理智需要多久呢？在李草莓這里，只需要01秒。

        既然今天已經決定要放縱自己，她不妨做的更徹底些。抬起水光瀲滟的眼眸，她定定地望住他。

        “我要給你一個吻。”

        今夜氣氛正好，音樂也不錯，讓她決定短暫忽視自己叫他來給他灌酒的真實目的，將那個她計劃多年的縝密復仇計劃暫時擱置。

        一步一步走到林嘉樹面前。只見他眼中是滿滿的驚愕和失神，一個堂堂的h大文學系教授，此刻卻像是連這句簡單的中文短句都聽不懂似的，竟半晌沒有動作。

        明明才喝了十杯酒，他身上卻一點難聞的酒味也沒有，她離他很近，覺得他呼吸間有種溫柔淡雅的好聞氣息，這味道讓她沉醉，有種久違的悸動溢滿胸腔。

        也許是此刻她周圍太過安靜，臺上動聽慵懶的的女聲無比清晰：

        soiwalkintothedeadofnight

        我徘徊在沉寂的夜色中

        wheremymonstersliketohide

        我內心的妖怪潛藏的地方

        chaosfeelssogoodinside

        似混亂實際上感覺如此美妙

        nowiknow

        我現在已經確信

        ilost

        我失控了

        ilost

        我失控了

        ilostcontrolagain

        我再一次失控了

        不等唱到下一句，她便踮起腳搭上他的肩膀，快得幾乎不等他反應。這是她整個青春連做最大膽的夢都不敢奢望能做到的事。那就是給她心愛的少年，獻上自己無比珍藏的吻。

        閉上眼觸到那片柔軟的時候，她想：好吧，我承認，我失控了。

        卻還是心甘情愿地在此刻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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