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會準備怎么樣了。”顧恒把莫筱月帶進辦公室后問道。

        “還在準備，主要要等院里把援助批下來，到時候我跟李根福家屬再商量一下，看他們想不想做這手術。要是他們不想，那我們準備再好也沒用。”莫筱月回道。

        “嗯。”顧恒點頭，之后又道：“手術做得不錯，我聽他們說了。”

        莫筱月瞬間就十分開心，顧恒夸她了。她掩飾住眼神中的欣喜，謙虛道：“也沒什么。”

        顧恒看了她一會說道：“如果肝移植手術能做，你想上嗎？”

        莫筱月猛地看向顧恒，眼里閃閃發光，驚喜道：“我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一助是不太可能了，我可以給你爭取二助。二助最好是熟悉患者病情的人，雖然工作不多，但也很重要。”顧恒淡淡地說。

        “二助也可以，只要能上就行了，那你呢，你是一助嗎？”莫筱月望著顧恒。

        “大概率是，畢竟我經常跟老師手術，還是有默契的。”

        莫筱月十分激動，肝移植手術一直是她的一個心結。當初外婆沒能做手術，她就一直十分遺憾。她想上肝移植手術，了了這個心結，可由于資歷問題沒法上這么高難度的手術，就算老師做，她也只能看教學視頻。

        因為老師做這種手術大多是去別的醫院教學，一助二助都是當地醫院的醫生，根本輪不到她這個學生。這次的手術如果能上，將是她的第一臺肝移植手術，而且還能能和顧恒一起做手術，更是意義非凡。

        莫筱月眼中閃閃發光，朝顧恒說道：“我會努力的，我不會給你丟臉的！”

        顧恒看著她眼里閃出的光，愣了一下，她還是這么容易滿足啊。

        “剛才吳莉莉的話你別往心里去，她好像是……”顧恒難得沒有把話說全。

        “喜歡趙觀言？”莫筱月把話給他補全了。

        顧恒點頭。

        “我就說嘛，要不怎么看見趙觀言垂頭喪氣的樣子就招惹一個剛來的新人，原來是心疼了。”莫筱月一臉了然的樣子，想了想又說道：“不過我看趙觀言好像不喜歡她，剛才站出來替她出頭也只是怕事情鬧大了大家都不好收場。可看吳莉莉那個樣子是看不出來了，估計正感動著呢！”莫筱月有點自言自語地陷入分析中，沒注意到顧恒的臉色都變了。

        “你好像很懂這些？”顧恒聲音有些冷漠。

        莫筱月還在思考中，根本沒注意到顧恒的聲音也變了，傻傻地說：“是啊，這不是很容易看出來嗎？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你看郭小天和林雨涵，我感覺他倆就有戲……”

        莫筱月說著說著覺察出不對勁了，顧恒一句話也不說盯著她看，周圍好像有一股冷氣把二人包圍。莫筱月突然反應過來，不應該在顧恒面前提這種話題的。

        他們之間可不是普通的同事關系，他們之間有著無人知道的感情和無法跨越的十二年。

        莫筱月漸漸噤聲，大氣都不敢出，她又開始心虛，怎么話題就拐到這來了，兩人之間的氣氛逐漸尷尬。

        “看來還是不忙啊，有時間關注別人的閑事，看來得給你多加幾臺手術了。“顧恒的聲音更像是零下四十度凍出來的，冷得莫筱月打了個寒顫。

        “我……我去忙了，不……不打擾你了。“說完逃似的跑出了辦公室，怎么這么不會說話，這么敏感的話題是能跟顧恒聊的嗎？剛和顧恒緩和點的關系又一下回到解放前了。

        他們倆之間的雷區不去觸碰還能看似和平地相處，一旦觸碰，就會炸得莫筱月尸骨無存。大意了，不該這么口無遮攔的，這下又得花多少時間才能緩和關系啊！

        莫筱月就這么喪氣地回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已經恢復了平靜，郭小天和林雨涵還沒回來，吳莉莉也不知道去哪了。就剩下李玲和趙觀言在。趙觀言看見莫筱月回來向她微微一點頭。莫筱月微笑著回了，趙觀言這個人還是很有教養的。

        剛坐下沒緩多久，電話鈴就響了。是邵小飛。

        “小月亮，我今天回不去了。最后一個拍攝出了點問題，我得處理一下，再回去得周日了。”邵小飛的聲音透著失落。

        “出什么事了？嚴重嗎？”莫筱月趕緊問，她倒不擔心邵小飛晚回來，就怕邵小飛的性格惹出了什么事。

        “模特的問題，不是什么大事，等我回去跟你細說吧！”邵小飛安慰道。

        “好吧，你沒出事就行。正好這幾天我忙，我開始上手術了，你就算回來我也顧不上你了。”

        “行行行，莫大醫生專心搞事業吧，周日咱們吃頓好的好好犒勞犒勞你！”

        莫筱月剛要說話，門外就有人喊她。

        “不說了，患者家屬來找我了，周日見啦！”話落，不等邵小飛回答就掛了電話。。

        莫筱月趕緊跑了出去，一出門就看見了張霞。

        張霞看見莫筱月出來，趕緊迎了上去，說道：“莫醫生，這些是你要的材料，你看看有沒有什么缺的。

        莫筱月翻了翻材料，發現都全，她向張霞笑道：“全的，目前還沒有什么缺的，有缺的我我再管你要。”她又想了想，覺得還是該詢問詢問張霞手術意見了，“張姐你跟我來一下，我跟你商量一下李哥的后續治療。”

        “哎，好好！”張霞連忙點頭，眼中又閃出淚光。

        莫筱月把張霞帶進會議室，拿來了紙和筆。

        “張姐，我們目前有一個方法可以治療李哥，就是危險性有點大，我先給你簡單解釋一下，你要是哪不懂及時問我，好嗎？”莫筱月很耐心地說。

        “好……好。”張霞聽到危險性有點大還是有點慌亂，但畢竟是一個辦法，還是要聽的。

        “我們考慮給李哥進行肝移植手術。”

        “肝……肝移植？！”張霞徹底驚呆了，她一個農村婦女沒見過什么世面，來大城市看病本就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移植什么的都離她很遠，因為太高級了，她接觸不到這么高級的詞匯。

        “先別慌，我給你解釋一下。肝移植就是把一個健康的肝換走李哥那個壞了的肝，李哥的肝里不僅有腫瘤還肝硬化得很嚴重，換一個健康的肝治療得最徹底。僅僅切除腫瘤沒有太大用，肝硬化還會導致新的癌變的。”莫筱月細心地給張霞解釋著，手里還用著筆給張霞畫圖方便她理解。

        張霞似懂非懂，道：“這個我聽說過，可是不是特別容易失敗啊，我看電視上都是那么說的。什么不適應新的，就發生什么反應就……就……“張霞說著說著聲音漸小，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說的是免疫排斥反應，畢竟不是自己的肝臟，身體肯定會排斥外來的東西，就會自動攻擊這個新的肝臟，引起一系列的反應，會導致人死亡的。但是肝是個特別的器官，它的移植沒有其他器官移植要求那么嚴格，血型對上就可以了，不過術后還是要大量服藥的。”

        張霞點了點頭，隨即又低下了頭，小聲地說：“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暫時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說句不好聽的，李哥現在這身體經不起拖了。他的肝功能開始衰竭了，過不了多久就會影響他的腎，要是再任由發展成全身中毒就真沒得治了。”莫筱月必須要狠下心說這些話，她得讓張霞知道手術的迫切，但又不能給她太大的壓力。

        “雖然說這是最合適的辦法，可這手術成功率還是不高。因為他之前有乙肝病史，不排除乙肝復發，導致新的并發癥。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危險有可能，成功也是可能的！”莫筱月看著張霞，雖然張霞沒有看向她，仍低著頭，但莫筱月知道張霞能聽進去她的話。

        一個什么都不懂的農村女人，她在努力跟上大城市的節奏，努力搞懂她聽著像天書一般的知識。她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她的丈夫，她的家庭。

        “手術成功率多大？”

        “百分之五十吧，主要看術后恢復，乙肝會不會復發或者會不會發生排斥反應。”一半的幾率，生或死。

        “做了這個手術他能活多久？”

        “按照最理想的情況來看，乙肝不復發，不排斥，他很好適應這個肝臟，那么他的存活時間可延長五年，甚至更久。”

        “如果不做手術呢？”張霞的聲音越來越顫抖。

        “不到……一年。他的肝會拖垮他所有的好器官的。”想了想莫筱月又接著說：“手術過程中你不用太擔心，如果真能做這個手術，我們科主任會親自主刀的，換肝的成功率很大。就是術后恢復比較有困難，這要靠他自己。錢也不用擔心，肝移植是我們醫院重點扶植的項目，很多家庭困難的人手術費是全免的。”

        該說的都說完了，現在就等張霞抉擇了。

        莫筱月就這么一直等著，陪著。期間林雨涵叫她吃飯她都擺手拒絕了，她做不了太多，但至少能陪伴。

        張霞一直低著頭，剛開始情緒還很激動，后來逐漸平息，開始沉默。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陽光從桌子左邊游移到右邊，找到張霞的身上。

        “我做！”張霞迎著陽光抬頭，她的眼睛沒有因為陽光的刺激而閉上，反而熠熠發光，里面閃爍著叫希望的光茫。

        “即使成功率低我們也做，只要有一點機會我們都會抓住，不換肝，福哥堅持不過今年，看不到我娃高考了。我不能讓他遺憾地走，至少要讓他看見我娃考上大學了。就算真的失敗了，但我們試了，就不后悔了！”

        莫筱月不禁看呆了，眼前的這個女人，樸素、平凡甚至有些寒酸。但她內心絕對是堅毅勇敢的，她心里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只要有一點希望都能讓她挺過去。

        那是莫筱月曾經有的，可現在卻消失的勁頭。

        莫筱月知道，她要救這個家庭，也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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