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筱月滿意地拉過于聲，往病房里走去。

        李劍宇心里跟明鏡一樣，他看向做了壞事還不承認的莫筱月，輕輕笑了一下。

        “怎么來了？”李劍宇輕聲問。

        “急診不忙了，我過來看看你們，晚上忙起來就沒時間來了。”莫筱月走到李劍宇的床邊對他說道。

        “你晚上要值班？”于聲問道。

        “對啊，急診全體值班，就怕晚上來什么突發事件人手不夠。”莫筱月無奈地嘆了口氣。

        “顧恒也值班，巧了不是。”李劍宇牽起嘴角，笑著看向莫筱月。

        “是嗎，主任還值班呢……”莫筱月心虛地撓了撓頭。

        “不知道你們醫院怎么排的班，反正去年他可沒值。”李劍宇裝作不經意地說了一句，語氣帶著不加掩飾的笑意。

        莫筱月更心虛了，她低頭摳著手指。

        “行了，別逗她了。我去取中午的飯，你們聊著。”于聲看著李劍宇柔聲說。

        “去吧，慢點。”李劍宇回應道。

        “嗯。”

        莫筱月看著于聲走出病房，突然就想到了剛才那對夫妻。

        他們之前也很恩愛吧，可如今……

        莫筱月沒忍住嘆了聲氣。

        “怎么了？嘆什么氣啊？”李劍宇疑問道。

        “想起剛才搶救的患者了，一對小夫妻，燒傷，丈夫沒救回來。”說著，莫筱月有些黯然。

        李劍宇也沉默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婚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說，留下來的那個是不是很難受啊？”良久，李劍宇突然開口問道。

        莫筱月跟李劍宇對視，發現他眼中竟隱隱約約有亮光。

        “會的吧……”莫筱月想到了顧恒，留下的人只能靠著回憶過日子，想見而不得，怎么會不痛苦呢？

        李劍宇低下頭，有些神傷。

        莫筱月發現了李劍宇情緒的不對，她忍住自己的情緒，對李劍宇說：“你難過什么啊？你養好身體，平平安安地出院，跟于聲繼續過幸福生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愿吧。”李劍宇輕聲說道。

        莫筱月感覺出一絲異常。

        “你最近感覺怎么樣？”莫筱月看著李劍宇蒼白的面色，嚴肅問道。

        “還是那樣……”李劍宇有點支支吾吾。

        莫筱月坐直身體，很認真地說：“具體一點。”

        李劍宇看糊弄不過去，只能說道：“還是喘氣費勁，半夜會被憋醒，只能坐著才能緩解一些。有時候還會心悸，頭一直有點暈。”

        莫筱月皺眉問：“這些情況于聲知道嗎？”

        “我沒敢跟她說。”李劍宇低下頭。

        “那你怎么也不跟醫生護士說啊？我每天都來看你，你一次都不提，你究竟還當不當我是朋友！”說到這莫筱月有些激動，這些癥狀都在，說明病還沒完全好，再加上之前他來看李劍宇，李劍宇總是在工作，休息不好加上勞累，很可能再次復發的。

        這次再復發，沒人知道情況的嚴重性，但總之不會比上次輕。

        想到這，莫筱月突然生起氣來，有癥狀不說，耽誤了病程怎么辦？

        李劍宇看莫筱月真的有點生氣，他只能軟下語氣：“我就是不想讓你們太擔心，生死有命，要是實在治不好……”

        “什么就治不好，你不信我？”莫筱月打斷李劍宇的話，情緒一激動，她的頭更疼，語氣也不由更重了一些。

        “當然信你。”李劍宇停頓了一下，“我只是不信我自己……”

        莫筱月被氣倒反而沒了脾氣，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說：“不管怎么樣，你都得挺下去，想想于聲和孩子，沒了你，他們娘倆怎么過？”

        李劍宇沉默下來，他好像在做斗爭。

        突然，莫筱月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看來是又有活了。

        “喂？好，馬上到。”

        莫筱月掛了電話，看向還在沉默的李劍宇，說道：“我去忙了，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說，你不是一個人。”

        說完，李劍宇還是沒說話，莫筱月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手剛碰到門把手，李劍宇突然說了一句：“下次再來的時候，給我帶一瓶草莓牛奶吧。”

        莫筱月停頓了一下，她驚訝地轉身看向李劍宇，由于逆光，她有些看不清李劍宇的表情。

        “你……”

        “只是有點想喝了，你嫂子不知道是哪種，你知道的。”李劍宇的聲音染上了一絲笑意。

        莫筱月靜了靜，良久，她才出聲。

        “好，等我。”

        說完，莫筱月拉開門走了。

        李劍宇很奇怪，非常奇怪，這是莫筱月總結出的結論。

        她現在頭昏腦脹，沒法仔細思考其中的深意，有些想法，只是瞬間閃過，她來不及抓住。

        她撥通了李劍宇的管床護士的電話，“9號床的藥適當加量，隨時注意情況。”

        莫筱月用力按了下脹痛的太陽穴，快步奔向急診。

        希望沒事吧，畢竟今天是除夕啊……

        急診依舊忙碌嘈雜，疾病從不挑時間，它沒有節日，所以也殘酷地不給人們節日。

        又連軸轉了十個多小時，可算能歇一會了。將近零點，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急診室里已經沒有醫生能直立了，他們或躺或坐，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了。

        莫筱月也是一樣，又緊繃了將近十個多小時，她現在只覺得頭重腳輕，一陣陣冒虛汗。她現在管不了什么新年，什么零點，她現在只想歇一會。

        零點之后，可能還會有一大批患者到來。過了零點，是玩鞭炮的高峰期，所以他們大多數是鞭炮炸傷。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莫筱月疲憊地掏出手機，點了好幾下才點到接通鍵。

        “喂？”

        “喂？月亮！我在你醫院門口呢，你出來一下唄，我給你包了餃子，快趁熱吃點！”邵小飛元氣滿滿的聲音從話筒內傳出，莫筱月也受到感染，恢復了一些精力。

        “你等我，我馬上出來！”莫筱月掛了電話就往外跑，她出來得急，又沒穿外套。

        又是一陣冷風迎面吹來，莫筱月差點沒站住，身形恍惚了一下。

        她站定緩了緩，眼前發黑的勁半天才緩過去，看來是跑得急了，莫筱月四下找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邵小飛。

        她跑向邵小飛，邵小飛看她只穿了一個白大褂就跑出來，有些生氣：“怎么穿這么少啊！”

        “這不著急找你嗎？”“莫筱月笑了一下。

        邵小飛沒好氣地把一個包遞給莫筱月，嚴肅催促道：“快回去吧，穿這么少感冒了怎么辦！”

        莫筱月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笑嘻嘻地朝邵小飛說道：“我們小飛最好了！不會讓我過年吃不上餃子的！謝謝你啊！就是苦了你了，除夕要一個人過了。”

        “哪年不是我一個人過啊，早習慣了，不過今年你在我身邊，除夕咱倆過不了，可以過初一啊！明天晚上我好好給你做頓好吃的，咱們把今天的都補回來！”邵小飛搓了搓莫筱月凍得冰冷的手安慰道。

        “好！”

        “我多包了一點，你跟大家分著吃。”邵小飛朝莫筱月眨了眨眼睛。

        “行…行……”莫筱月無端想到了顧恒，顧恒今晚有餃子吃嗎？

        邵小飛看莫筱月支支吾吾的樣子就覺得不對，他笑呵呵地問莫筱月：“怎么？有人選了？”

        莫筱月被戳中了心事，心虛地高聲說道：“什么有人選，不說了不說了，我吃餃子去了，一會說不定還要忙，你快點回去吧！”

        邵小飛無奈，知道莫筱月臉皮薄，笑道：“行了，那我回去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莫筱月朝著邵小飛地背影喊道。

        莫筱月笑著抱著一袋餃子往回走去。

        要不要給顧恒送去呢？

        算了，去看看吧，畢竟中午推人家一下，就當賠禮了。

        莫筱月想到這個絕佳的借口，笑著往肝膽外科走去。

        快走到顧恒辦公室門口時，莫筱月心突然狂跳起來，莫筱月擦了擦手上的汗，心里暗罵自己沒出息。

        不就是送個餃子嗎？至于這么緊張嗎？

        莫筱月深呼吸了幾下，顧恒辦公室的門沒關，莫筱月越接近越覺得難以平靜。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表，還有三分鐘就零點了，能在零點跟顧恒說句新年快樂也很好吧。

        莫筱月想到這，不由加快了些步伐。

        他們錯過了十二年的新年，可算能補上一年了。

        莫筱月笑著敲了敲顧恒的門，滿眼欣喜，“顧……”

        恒字還沒念出來，莫筱月瞬間頓住，笑容一下凝固在臉上。

        辦公室里不止顧恒一個人，還有另一個人。

        霍婉柔。

        此刻辦公室內的兩人聽到動靜，也一齊停住動作看向門外。

        霍婉柔手中正拿著一雙筷子，看樣子是要遞給顧恒，顧恒面前的桌子上擺了滿滿一桌的餃子，白白胖胖，還冒著熱氣。

        顧恒此刻更是全身僵硬，他震驚地看著莫筱月，他怎么也沒想到莫筱月會上來找他。他眼中有著不加修飾的慌亂。

        莫筱月愣在門口，她怎么也沒想到，辦公室里是這么其樂融融的景象。

        她到底多沒眼色，才會在這個時候來找顧恒。

        莫筱月握緊了手中的布袋，她不知道邵小飛包的是什么餡的餃子，估計是她愛吃的吧……

        那一桌品相極佳的餃子，顧恒估計吃得會更開心吧，她這快要涼了的餃子，就不拿出來自取其辱了。

        可為什么，心里會這么酸澀？不過是顧恒和另一個人一起度過新年，一個新年而已，她干嘛這么在意？

        十二年都錯過去了，也不差這一年了。

        莫筱月的手聚不起力氣來，險些有些抱不住那輕飄飄的兩盒餃子。

        她定了定神色，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顧主任忙著呢啊，那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說完話，莫筱月扶著門框，艱難轉身，堅持住，給自己留些體面。

        莫筱月沒等顧恒回答，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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