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春節到了。

        對于在外的游子來說，春節象征著團圓；對于忙碌加班的人來說，春節意味著休息。對于不同的人，春節有著不同的意義。

        可以是回家的理由，也可以是放松的借口，還可以是慶祝的原因……總之，這個流傳千年的傳統節日，早就刻進了中國人的基因中。

        在春節，一切都要熱熱鬧鬧，喜喜慶慶。

        但對于莫筱月來說，這天，無疑是忙碌的開端。

        莫筱月已經連軸轉一天了，深夜她接了電話匆匆趕來醫院，她的腳步就沒停過。

        “車禍，疲勞駕駛，高速上五車連撞。”丁源也一樣，自打來了醫院就沒在歇過，他抓來剛搶救完一個煤氣中毒患者的莫筱月就往外走。

        “傷亡怎么樣？”莫筱月一邊往外跑一邊摘了手套，腳步匆忙，她甚至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造成事故那司機有點嚴重，預報說全身多處骨折，其他司機不同程度受傷。”

        “先收治檢查。”急診人滿為患，莫筱月費力地從人群穿過。

        莫筱月在搶救室忙得滿頭大汗，汗沒消又匆忙跑了出來。剛一出急診大門，一股冷風迎面吹過。

        莫筱月拉緊白大褂擋了一下，可根本無濟于事，冷風裹挾著沙粒直吹到莫筱月臉上。

        莫筱月只感覺到汗被冷風吹走，額頭冰涼，她止不住打了個冷顫。

        “哎喲，這天兒，也太冷了！”丁源也縮了縮脖子感嘆道。

        “趕緊走吧，車來了！”莫筱月抹了把臉，指向快速行駛來的救護車。

        兩人瞬間進入工作狀態。

        又是一陣忙碌的搶救，莫筱月安頓好最后一個車禍患者，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要人命啊！”丁源扶著墻，險些有點站不住腳。

        莫筱月也沒好到哪里去，兩人坐在搶救室外面的等候區，暫時緩了一會。

        丁源捶了捶自己的腿，問莫筱月：“你連續oncall（隨時待命）多久了？

        莫筱月想了想，道：“我半夜來的，得有十二個小時了，到今天半夜就得24小時了。”

        “我已經24小時了，你敢想，我昨天中午被叫來的，24小時了，我就瞇了一個小時！”說著丁源仰天長嘆，他看著人來人往的人，感覺自己離升仙不遠了。

        “今晚是除夕。”莫筱月也仰天靠在墻壁上。

        “我們沒有春節。”丁源聲音很輕，“我三年沒回家了。”

        “犧牲小家，成全大家。”莫筱月拉住丁源的胳膊往上舉著，笑著說道。

        丁源沒忍住樂了一下，胳膊有氣無力地跟著莫筱月舉了一下。

        “莫醫生，預報有燒傷患者！”

        “來了！”莫筱月應聲，她站了起來，把手遞給了半死不活的丁源。

        “走！”丁源打起精神，朝門口走去。

        “什么情況？”莫筱月跟著推車往里走，旁邊的護士向她解釋道：“鞭炮火星點燃了廢紙箱，火燒到了臨紙箱堆最近的一樓住戶，一樓住著一對小夫妻。這是丈夫，妻子在后面。”

        莫筱月上前檢查了一下患者的體征，隨后她看向丁源。

        丁源上前也檢查了一下，看向莫筱月搖了搖頭，“少說燒傷面積百分之七十，算3度燒傷了。皮膚受損太嚴重了，針都沒法扎。”

        莫筱月猶豫了幾秒，但隨即又堅定地說：“那也得治，他情況太嚴重，再耽誤下去容易休克，你去看看他老婆，他交給我，我送他去eiuc搶救。”

        “行，忙不過來叫我。”

        “好。”

        丁源轉身去接他妻子的輪床，兩人的輪床在走廊相遇，又錯開，駛向各自的治療區域。

        莫筱月安頓好男患者，準備進行搶救。

        還沒開始，幫忙上心電監護的護士就說：“兩只胳膊燒傷太嚴重，沒法量血壓，針也扎不進去，補液都不行。”

        莫筱月翻看了一下患者的瞳孔，發現開始散大，意識也有點恍惚。

        燒傷病人早期的癥狀是□□流失，皮膚燒傷，血管通透性增加，血漿樣□□從血管滲漏至創面和組織間，導致循環血容量大量減少。

        不及時補液，全身血容量減少會影響各重要器官功能，進入休克狀態也極易導致心肌缺血從而死亡。

        可現在這個患者無法直接靜脈注視進行補液治療，再拖下去，就真的來不及了。

        “建立靜脈通路。”莫筱月吩咐道。

        “周圍靜脈不充盈，很難進行常規的靜脈通路建立。”護士有些猶豫。

        “那就進行不常規的，靜脈切開。”莫筱月看向護士，眼神冷靜。

        護士只反應了幾秒，立馬就明白莫筱月的意思，開始準備起器材。

        開放靜脈通路簡單來說就是使靜脈與外界相通，從而直接進行輸血、補液、給藥等操作，在大量失血或大面積燒傷時可以快速達到補充血容量、升壓等作用。

        但現在患者的血管很難進行穿刺，所以不能用常規的開放方法，莫筱月當機立斷想到了切開靜脈的方法。

        莫筱月選用了內踝前行走的大隱靜脈，這里不僅燒傷較少，而且血管較粗，易固定。

        護士幫忙消毒鋪洞巾后，莫筱月深吸一口氣，帶好一次性手套，開始切開了皮膚。

        “蚊式鉗。”莫筱月張手。

        護士遞給了莫筱月。

        莫筱月小心地分離了靜脈周圍組織，用血管鉗挑出了靜脈。莫筱月一步一步謹慎地繼續著，她用眼科剪刀剪開了靜脈，隨后插入了導管，用剛剛結扎的線固定住了導管。

        “接補液裝置。”莫筱月呼出一口氣，等護士接完裝置，她縫合了皮膚，覆蓋上了敷料。

        “暫時應該能緩住一段時間，先推一支納洛酮升血壓，兩只多巴胺強心。”

        莫筱月小心地剪開患者的衣服，想清理一下傷口。

        可入目創面組織燒焦連結，肉皮外翻，露出里面鮮嫩的肌肉，有的傷口甚至深至露骨。莫筱月有點無從下手。

        這已經是很嚴重的重度燒傷了，即使控制住血容量，其他不可控的因素，例如感染，都會輕易地要了他的命。

        莫筱月現在能做的，只是相對地延長他的生命，能不能堅持下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醫生……”

        莫筱月聽到丈夫虛弱的聲音響起，她立馬上前確認丈夫的意識。

        “能聽到我說話嗎？”

        “能……”丈夫的聲音很小。他在強忍著疼痛，“醫生……不要救我了，去救我老婆吧……”

        莫筱月頓了一下，“都救，你妻子也在治療，你別擔心，現在先穩住你的情況。”

        丈夫卻只是搖了搖頭，他輕聲說道：“沒用了，我剛檢查出肺癌晚期……救了我也沒用，我還是要死的……”

        莫筱月立馬檢查了他的氣管，肺癌很可能會影響呼吸道情況，要是吸入煙塵太多，氣管水腫，呼吸困難同樣會要了他的命。

        “我想讓她過一個好年，就沒告訴她……可到底沒讓她過個安生年……我們是外地來打工的……這么久了，連買房的錢都掙不出來……她凈跟著我過苦日子了……”

        莫筱月有些不忍，勸道：“先別說話了，你呼吸有些困難了，我得準備插管了。”

        丈夫還是搖了搖頭，硬挺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留些錢，給她治病……這輩子我活夠了，唯一后悔的就是沒能給她一場像樣的婚禮……”

        莫筱月有些哽咽，她知道，丈夫現在已是強弩之末。燒傷太嚴重了，前期□□流失太多，補上的遠不如失去的。

        “醫生，幫我給她帶個話吧……”

        “你說。”

        “她要好好活下去……如果遇到更好的人……讓她…她忘了…我吧……只要她幸福，我…我就放心了……”聲音越來越小，每個字都像從喉嚨中擠出來一樣，他在用生命最后的時間，完成愛的告別。

        話音停止，呼吸停止。

        丈夫慢慢合上了眼睛，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流出。

        “死亡時間……”

        莫筱月給丈夫蓋上了白布，宣布了死亡時間。

        今天是除夕，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團圓的。

        有的人只是生離，有的人卻是死別。

        兩輛輪床的短暫相匯，分別駛向的卻是生與死的方向。

        莫筱月心里像堵了一塊大石頭一樣，悶得她喘不上氣。

        她知道她救不了所有人，可每次面對死亡時，她仍覺得難以接受。那是一條生命啊，明明前一秒還如此鮮活，下一秒就陷入永久的沉寂。

        正因如此，莫筱月才更敬畏生命，她對待每一個病人都盡心盡力，她要達到的目標就是彼此都不留遺憾。

        她輕輕拍了一下丈夫被白布蓋著的手，輕聲說道：“我去幫你和你的妻子告別，你放心走吧。”

        莫筱月轉身往搶救室走去。

        搶救室這邊，丁源好不容易平穩住了妻子的生命體征，妻子卻還是正陷入昏迷。

        丁源一看莫筱月失魂落魄地走來就知道什么情況了，他安慰莫筱月道：“她老公傷得卻是太嚴重了，盡力就好。”

        “我沒事，就是有點難過，今天是除夕啊，本來該團圓的。”莫筱月嘆了口氣。

        “生死有命。”

        莫筱月走到妻子身邊，輕聲對她說：“你丈夫讓你堅持下去，你要好好活著。你要努力，帶著他那一份，你贏了，他才不算輸。”

        莫筱月還是不忍心告訴妻子真相，至少讓她挺過這段危險期吧。

        她挺過去了，丈夫才能放心。

        突然，心電監護儀上心率那項升高了。

        丁源忙上前檢查，莫筱月卻輕拍了一下丁源，示意他沒事。

        只不過是妻子聽到了丈夫留下的話。

        她聽到了，所以她會挺下去。

        生死有命，所以活著的時候，要好好珍惜身邊的一切。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誰會先到來。

        莫筱月的腳步有些虛浮，可能是高壓后的放松讓她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她就近扶住一個椅子，緩緩坐了下去。

        頭怎么有點暈。

        莫筱月揉了揉太陽穴，沒來由的心慌。

        急診的忙碌告一段落，莫筱月趁機喘了口氣，她強打精神，突然想去李劍宇那看看。

        剛走到李劍宇病房門口，顧恒正好出來，莫筱月沒反應過來，差點撞進顧恒的懷里。

        顧恒也嚇了一跳，他趕緊扶住搖搖欲墜的莫筱月，皺眉嚴肅說：“多久沒休息了？黑眼圈都要耷拉地上了。”

        莫筱月白了他一眼，“要你管，別擋道。”

        顧恒挑了一下眉，莫筱月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多囂張，她現在頭不僅暈還疼，心情也不免煩躁起來。

        “我要偏擋呢？”顧恒繼續挑眉，語氣帶著些笑意。

        莫筱月頭更疼了，她一臉不耐煩地看著顧恒，突然，她靈光一閃。

        莫筱月往前一撲，顧恒完全沒想到莫筱月會來這么一出，他連忙護著莫筱月，卻沒想到莫筱月趁機一推，顧恒就這么頂開門，摔進了病房。

        顧恒坐在地上，臉上色彩紛呈。

        有吃驚、有茫然、有無奈，還夾雜著一絲憤怒。

        “哎喲，怎么摔了？”聽到聲音的于聲趕忙過來要扶顧恒，正好看到了在門外的莫筱月，“筱月？你也來了？”

        “顧主任沒站穩就摔了，你看看，這是誰休息的不好啊？顧主任得多注意身體啊。”莫筱月一臉“我不知道，跟我沒關系”的表情，說著就要上前扶起顧恒。

        顧恒兇狠地拍開了莫筱月的手，他自己站起身，氣得話都說不出來，轉身就走。

        走之前，狠狠剜了一眼莫筱月。

        莫筱月強忍笑意，讓你擋道。


　　(https://www.dzxsw.cc/book/58998324/2945145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