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內的顧恒看到莫筱月的身影消失，他猛然起身向外追去。動作太大，撞翻了離他最近的兩個餃子盒，劈里啪啦一陣響聲，餃子盒扣在地上，餃子順勢滾落。

        一瞬滿地狼藉。

        顧恒卻不管不顧，連頭都沒回一下。他眼中只有那個搖晃的背影，他要追上她，他絕不會任由莫筱月就這么狼狽逃開。

        他飛快地跑出辦公室，在電梯前攔住了莫筱月。

        顧恒拉住莫筱月的胳膊，把她往回帶了一下，莫筱月本就頭暈，她沒想到顧恒能追出來，更沒想到顧恒會這么大力地拽了她一下。

        莫筱月沒站住，踉蹌了一下，就這么跌入了顧恒的懷抱。

        久違的溫度，久違的味道，久違的心動。

        莫筱月腦中一片空白，她甚至有一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突然，窗外炸開了一朵朵的煙花。

        零點了。

        煙花的光照亮了兩人的輪廓，像是兩人被密不可分地焊在一起。

        “聽我解釋。”顧恒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莫筱月猛地回神，她感受到顧恒胸口的震動，只覺得更加頭暈目眩。

        莫筱月閉了閉眼，不該這樣的，他們不該這么親密的，他們什么關系都不是，她沒有必要聽他的解釋，她沒資格。

        莫筱月突然推開了顧恒，顧恒驚訝地看著莫筱月。

        莫筱月冷冷地說：“你和誰在一起是你的自由，沒必要跟我解釋，我們什么關系都不是。顧主任，沒事我就先走了，一會急診會很忙。”

        莫筱月語氣冷淡，尾音卻在顫抖。

        顧恒的心上突然被扎了把刀，他從不知道自己可以因為一句話就如此心痛。他直直地盯著莫筱月，一字一句地問道：“什么關系都不是？那你現在又在干什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莫筱月，你要耍我到什么時候！”

        莫筱月手一抖，她把餃子盒藏到身后，不敢直視顧恒，她張了張嘴，想反駁，可發現她根本沒有反駁的理由。

        她搞不清自己的想法，想遠離顧恒，又忍不住接近顧恒。看似是顧恒擁有主動權，實則她早已不知不覺中掌握了顧恒的喜怒哀樂。

        她真惡劣，明明不敢負責，卻還是要靠近。

        莫筱月自己都討厭自己。

        就在這時，莫筱月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是護士。

        “莫醫生，出事了，9號床突發室顫，現在被推去搶救了！”

        莫筱月一下沒反應過來，她現在頭昏腦脹，一切行為都是憑借下意識，但她突然意識到，9號床是李劍宇的床位啊！

        她如夢初醒，慌張地又問了一遍：“你確定是9號床？”

        “確定！”

        像是憑空有道雷劈中了莫筱月，莫筱月愣在原地，腦中更是有一千只蜜蜂在嗡嗡作響，吵得她頭痛欲裂。

        莫筱月胳膊徹底脫了力，餃子和手機同落地。

        手機屏瞬間四分五裂，莫筱月猛然回神。

        她顧不得還在憤怒的顧恒，轉身按了電梯就進去了。

        顧恒看著漸漸合上的電梯門，一股火直沖腦門，他猛地砸向了旁邊的消防栓。玻璃瞬間碎裂，鮮血順著顧恒的拳頭滴落到地上。

        匆匆趕來的霍婉柔看著滿地鮮血嚇了一跳，她連忙跑上去拉過了顧恒的手查看，可還沒碰到顧恒，顧恒猛地甩了下手。

        “你走吧，我有餃子了，幫我跟老師說一聲，他的心意收到了，過幾天我會去拜訪老師，不用你來回跑了。還有，之前我的一些行為可能讓你會錯意了，當時我情緒不穩定，沒考慮后果，我現在給你道個歉，以后……”

        霍婉柔突然打斷了顧恒，“我知道，沒事，我不在意，那我先走了。”

        顧恒沒有給霍婉柔糊弄過去的機會，他冷冷地接著剛才的話說道：“以后不要再做這些令人誤會的事，我完全是看在老師的面子上，請你不要無限制消耗老師的面子。”

        說完，顧恒沒有再看霍婉柔一眼，而是轉身撿起了莫筱月掉在地上的餃子和手機。

        他有餃子了，莫筱月帶來的。

        以后不要再做讓莫筱月誤會的事情。

        剛才的話，句句沒提莫筱月，卻句句離不開莫筱月。

        霍婉柔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顧恒撿起一個個餃子，她想起她帶來的餃子還躺在辦公室冰冷的地面上，無人理睬。

        這么多年的自欺欺人，終于得來報應，她無論如何都比不過那個女孩。

        她以為她可以感化顧恒，可終究是她以為。

        那些餃子都是她親手包的，她怕顧恒不要，就說是父親給的。顧恒一直著急要走，她知道顧恒可能要去找人，但她想賭一次，看顧恒可不可以為她留一次，于是她想盡各種理由留下顧恒。

        可結果是，她輸得體無完膚。

        莫筱月只一出現，就足以讓顧恒兵荒馬亂。

        而霍婉柔努力了這么多年，連在顧恒心里泛層漣漪都做不到。

        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

        霍婉柔從沒有贏過莫筱月。

        這時，顧恒突然接到了于聲的電話。

        他看了眼莫筱月四分五裂的手機，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連忙接通了電話。

        “顧恒，宇哥不行了！”于聲崩潰地哭著，顧恒瞬間如墜冰窖。

        他幾乎瞬間就知道了為什么莫筱月走之前為什么那么驚訝與崩潰，顧恒想都沒想，抱著餃子盒就跑去按電梯。

        他只后悔剛才沒有立即追上去，現在的莫筱月該有多無助。

        想到這，顧恒更加煩躁，手上的動作也更加急躁。

        可電梯停在一個樓層一直不動，顧恒用力地戳著那個按鈕，像是要把按鈕按進墻壁，可都無濟于事，電梯就是不動。

        他暴躁地揉了下頭發，索性直接跑向樓梯，11層樓梯，他逐層跑下去。

        他知道，莫筱月現在需要人陪。

        關心莫筱月，早已成為本能。

        他不知道莫筱月種種行為的原因，但他知道，自己早已無藥可救。能再次看見莫筱月，已是他十二年來苦苦哀求而來的結果，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即使莫筱月說著令他心痛的話，可那又怎么樣呢？

        種種疑問，都抵不過“心甘情愿”四個字。

        那是他的月亮啊……

        愛情真奇怪，能使不可一世的人甘愿俯首稱臣，也能使剛毅果決的人變得優柔寡斷。

        莫筱月跌跌撞撞跑向搶救室，一到門口，她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于聲。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這么突然？”莫筱月蹲下雙手握住于聲的肩膀，滿臉焦急。

        于聲一看是莫筱月，她瞬間像有了依靠一般，她擦干眼淚，說道：“晚上宇哥狀態一直就不對，我問他是不是難受他又不說，就一直在弄公司的股票。我想著你們都在忙，就打算等不忙的時候再跟你們說，可沒想到，突然一下，宇哥就喘不上氣來，就像第一次那樣。”

        說著，于聲的眼淚又流出來，她光是一想到李劍宇的樣子她就會忍不住哭出來，那種絕望無助，她永遠都忘不了。

        莫筱月心里暗罵一聲，她就知道李劍宇不會聽話，讓他休息就是不休息，也不知道這錢有什么好賺的。

        她抱了抱強忍淚水的于聲，安慰道：“我去看看，你要注意身體，你現在不是一個人，為寶寶多想想，李劍宇就交給我吧。”

        說完，莫筱月轉身進了搶救室。

        一進搶救室，莫筱月瞬間就鎖定了李劍宇的位置，那里圍滿了人。

        莫筱月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機械按壓著心臟的聲音。

        那聲音冰冷刺耳。

        同時也意味著，李劍宇，心臟驟停了。

        “嘀——”心電監護儀的提示音尖銳，仿佛可以刺穿莫筱月的耳膜。

        最終，醫生撤下了機械按壓心臟的機器，開始了人工心肺復蘇。

        莫筱月遠遠地看著醫生一起一伏地用力，可李劍宇的心跳就是沒有變化，還是一條直線。

        莫筱月覺得十分不真實，明明中午還聊著天，怎么就突然心跳就成了一條直線了呢？

        她還沒開始救，李劍宇不能死，他的妻子和孩子還在外面等著他。

        莫筱月跑向李劍宇的床位，替下了要停手的醫生，繼續開始心肺復蘇。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二十分鐘……

        毫無反應，依舊一條直線，提示音依舊刺耳。

        “醒醒，李劍宇，你個王八蛋，一聲不吭就想走？”莫筱月喘著粗氣，每按一下，她的心就跟著疼一下。

        “醒醒啊，睜開眼睛啊，你說過的，活著才有一切啊，你得活著！這世界你還沒看全，你舍得死嗎？”

        依舊直線。

        莫筱月的汗水順著額頭滴下，落在了李劍宇的胸膛上。

        “沒用了，超過三十分鐘了，可以宣布死亡了。”有醫生上前想攔住莫筱月，卻被莫筱月擋開。

        “有用！一定有用！他舍不得死！”說著，莫筱月更加賣力地按壓。

        尖銳的提示音讓莫筱月感覺到絕望。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你有老婆，有孩子。你想想于聲，她一個人帶著孩子活著得多幸苦，你以為有錢她就能過得好嗎？她用著你用命換來的錢，她會安心嗎？”

        “孩子沒有父親，缺失的那些父愛，誰替你補？這是你愿意看到的嗎？”

        “李劍宇！求你了，算我求你了，你醒過來吧！”

        莫筱月的聲音已經染上哭腔，滴落下來的液體，不止是汗水。

        “我不怪你不聽話了，你先醒醒，醒了我給你買草莓牛奶……”

        “你答應過等我的啊……”

        “怎么說話不算數啊……”

        莫筱月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絕望從四面八方涌來，她已經精疲力竭了。

        “李劍宇，別走啊，求你了……”莫筱月減慢了速度，她漸漸聚不起力氣。

        “我不想一個人都留不住……”

        莫筱月徹底絕望了，為什么？為什么她一個人都留不住，她到底受了什么詛咒，這輩子留不住一個她珍惜的人？

        莫筱月徹底脫了力，她趴在李劍宇的身上泣不成聲。

        “李劍宇，哥——”

        莫筱月歇斯底里地喊出了這聲“哥”。

        此時此刻，沒人比她更后悔，為什么不早點喊出來。

        李劍宇就是他哥啊，即使沒有血緣關系又怎么樣？李劍宇對她的好，早已超過了所謂的血緣紐帶。

        莫筱月眼前出現一幕幕場景，從第一次遇見李劍宇，一直到中午最后的交談。

        李劍宇早就不再是一個普通朋友。

        他是她哥。

        “哥，求你了，醒醒……”莫筱月泄了力氣，握著李劍宇的手顫抖著說出這句話。

        “嘀嘀，嘀嘀”。

        突然，兩道不同于之前尖銳的聲音響起。

        莫筱月不敢置信地抬頭，那一瞬間她是懵的。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心電監護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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