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宇只感覺眼前一片白光，有些刺眼，他緩緩睜開了雙眼，卻只看到大片的濃霧。

        李劍宇坐起身，感覺身體十分輕盈。

        他下了床，環顧四周，除了濃霧，他什么都看不見。

        突然，從霧中走出一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留著及腰的長發，穿著一身鵝黃色連衣裙，她笑著走向李劍宇。李劍宇看清了女孩右臉上的一顆小痣。

        “憶昔，是你嗎？你來接哥了？”李劍宇朝李憶昔跑去，他張開雙臂，想抱住李憶昔，去怎么也碰不到她。

        “怎么回事？為什么哥碰不到你？”李劍宇懊惱地一遍又一遍地觸碰李憶昔，卻始終無法碰到。

        李憶昔看著李劍宇，微微搖了搖頭。

        “我不是來接你的，我是來送你回去的。“李憶昔笑著說道。

        “為什么？你不要哥了嗎？你是不是還恨我？”李劍宇疑惑地問。

        李憶昔還是搖頭，她輕聲說：“哥，我從來都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的懦弱，當初我或許該勇敢一點，而不是一味的忍讓。”

        “哥，我希望你快樂。離開人間，我過得很好，我自由自在，徹底地做了一只小鳥，所以，你也放過自己吧。”李憶昔溫柔地笑著，那笑容很明媚，是李劍宇記憶中的樣子。

        “哥好久沒見你笑過了。”李劍宇有些貪戀這個笑容，他舍不得回去。

        “你從未忘記過我就夠了，哥，別被我困住，也別被自己困住，這世界還有很多美好的。你還沒替我看全，怎么能跟我走呢？”

        “哥不想看了。”

        “可我想看，哥，我透過你的眼睛，看到了很多。我有了嫂子，現在還有了小侄子，他們都需要你。”

        李劍宇一笑，“你怎么知道是小侄子？萬一是小侄女呢？”

        李憶昔也笑了，“都行，侄子也好，侄女也好，他們都需要父親。”

        李劍宇猶豫了，他剛要開口，就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

        “哥——”

        李劍宇猛然環顧四周，可還是什么都看不到。

        那聲“哥”不是李憶昔喊的，是莫筱月。

        他看向李憶昔，李憶昔反而笑得欣慰。

        “有人更需要你。”

        李劍宇沒說話，這次猶豫得時間更長。

        “那個女孩比我勇敢，她經歷過很多，卻都挺過來了，她值得更好的愛。哥，回去吧，去愛還在的人，他們都需要你，你心里想著我就夠了。”

        李劍宇看向李憶昔，眼中帶著淚。

        “哥對不起你，當年應該多關心你的，不應該滿腦子只有學習。”李劍宇流下眼淚，來不及落下，淚水就憑空消失了。

        李憶昔搖了搖頭，輕聲道：“哥，你一直都是我的驕傲，當年我不想讓你分心，所以才瞞著你。我以為我忍忍就能過去的，可沒想到，我先垮了。我應該反抗的，拼一把，或許就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突然，李劍宇的耳邊又傳來模糊的聲音。

        “哥，求你了，醒醒……”

        李憶昔也聽到了，她走向李劍宇，此時的李憶昔全身亮起瑩瑩白光，她用亮著光的手輕輕拭去了李劍宇眼角的淚，柔聲說：

        “哥，我們都是你的妹妹。只是這輩子你我的兄妹緣分到頭了，她會替我好好愛你，你也要好好愛她，不要讓她再失去一次親人了。”

        李劍宇低下頭，耳邊又傳來莫筱月斷斷續續的哭聲，她喊著哥，絕望又無助。

        “回去吧，哥，繼續愛那些還在的人，幾十年后，我們再相遇時，你好好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

        “哥，我愛你，所以你要替我活下去……”

        李劍宇逐漸聽不到李憶昔的聲音了，他耳邊開始嘈雜，各種聲音爭先恐后地鉆入耳朵。迷霧漸漸散開，他看清了急診室的一切。

        他看見蹲在床旁的筋疲力盡的莫筱月，正在向她走過去的顧恒，和躺在床上沒有感覺的自己。

        他走過去，碰了一下莫筱月，觸碰到她的一瞬間，他眼前一黑。

        他依稀聽到顧恒說：“我來按壓。”

        莫筱月看了眼匆匆趕來的顧恒，又愣愣地看向心電監護儀。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那道直線果真有了起伏，盡管幅度不大，但它真的恢復了跳動。

        “繼續。”顧恒朝莫筱月說道。

        “什么繼續？”莫筱月還沉浸于驚訝之中，她傻傻地問顧恒。

        “話，繼續說！”顧恒一遍按壓著心臟，一邊喘著氣對莫筱月說。

        李劍宇又聽到莫筱月的聲音，她說：“哥，你聽見我說話了對不對？你也不想走對不對？”

        哥不想走……

        “不想走就不走，你回來，我告訴你當年我為什么離開。”

        好啊，就等著你說呢，顧恒肯定氣死了，你愿意跟我說也不跟他說……

        說到這，顧恒果然頓了一下，但他立馬又接上動作，更賣力地按壓起來。

        心率那條線的幅度又大了一點。

        “心率升了！快，先推兩針腎上腺素！”一旁的醫生立馬吩咐護士繼續搶救。

        “你得活著，活著看著你的孩子長大，沒有父親的保護，他受欺負怎么辦？你忍心他被欺負嗎？他哭著找父親出頭的時候，你不在，他得多難受啊。”

        對，不能讓人欺負我兒子，可萬一是閨女呢？我還是喜歡女兒……

        此時，李劍宇的心率又升了。

        莫筱月來不及組織語言，只是想到哪就說到哪，慶幸的是，她說的都有用。

        顧恒漸漸松開了手，李劍宇恢復了自主心跳，可以不再按壓了。

        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都別圍著，讓開！”陳靖碩剛結束一場手術，一出手術室就讓收到顧恒留下的話，讓他下了手術趕緊來搶救那個心肌炎的患者。

        他下了手術就匆忙趕過來，可算趕上了。

        “心臟停跳多長時間了？”

        “將近四十分鐘。”

        “大腦缺少血供，得趕緊轉icu，這么長時間，估計別的器官也會衰竭。他的心肺功能本來就不好，轉入icu直接就上ecmo，抗病毒的藥都加量，這次必須要嚴格監測！”陳靖碩冷靜地吩咐著，隨即各個醫生開始行動。

        這么嚴重啊？以后可不能逞能了，得好好聽莫醫生的話了……

        李劍宇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但他知道，他一定還會醒過來，他得好好活下去，愛該愛的人。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新年伊始，窗外還時不時有爆竹聲響起，新的一年，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緊繃的弦驟然松開，莫筱月脫力坐到地上，她看著李劍宇被推向icu，松了一口氣。

        有陳主任在，她放心。

        她艱難地扶著墻站了起來，她得去告訴于聲，李劍宇被救下來了。

        可剛一站起來，莫筱月的腿卻突然一軟，眼前猛然發黑。

        她知道，她撐到頭了。

        這直接倒在地上得多疼啊？

        她還沒告訴于聲呢？于聲肯定也很擔心……

        莫筱月直直向后倒去，卻沒有想象當中的砸向堅硬的地面，而是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別擔心，我一會去告訴于聲，你安心……”

        莫筱月的意識模糊，但她仍能依稀辨認出那是顧恒的聲音，后面的話她聽不清了，但她聽見了“安心”兩個字，顧恒讓她安心，那她就安心吧……

        莫筱月徹底失去了意識。

        顧恒橫抱住莫筱月，朝門外走去。

        跟著下來的霍婉柔，在搶救室門口看到了抱著莫筱月走了出來的顧恒。

        顧恒眼中要溢出的溫柔，霍婉柔一時看愣了。

        那種溫柔，霍婉柔從沒見過。

        曾經她離顧恒最近的一次就是那次雨夜的擁抱，她原以為她終于感動了顧恒，可之后的一次次冷淡疏離，讓她感覺，那晚好像只是個她臆想出來的夢。

        直到今晚，她得到了顧恒的道歉。

        原來一切都是顧恒的情緒不穩定。

        多可笑啊，她因為這個不穩定，開心了那么久……

        霍婉柔轉身走了，她回想起顧恒那個眼神，原來愛與不愛，真的就這么明顯。

        “婉柔。”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霍婉柔回頭，看到了趙觀言。

        “你怎么在這？”霍婉柔收斂了自己的悲傷，硬擠出一個笑容來。

        趙觀言糾結了一下，還是張口說道：“今天我也值班，剛剛在辦公室……我都看到了。”

        霍婉柔停住了笑容，語氣有些生硬：“那你現在是來看笑話的嗎？”

        趙觀言有些著急：“當然不是，我怕你一個人出狀況，就跟過來看看，你沒事吧？”

        “你覺得呢？不過是終于認清了我和他心里那個人的差距而已。”霍婉柔自嘲一笑。

        “那你要放棄嗎？”趙觀言不確定地問。

        “當然不會，他們兩個還沒有在一起，一切皆有可能，那個女孩看起來也沒有那么愛顧恒，我堅持了這么久，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會放棄。”霍婉柔不知怎么就燃起了斗志，她覺得莫筱月只是把顧恒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配不上顧恒的深情。

        霍婉柔至少敢承認喜歡顧恒，而莫筱月，連承認都不敢。在這一點，霍婉柔覺得自己可以贏過莫筱月。

        霍婉柔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她更不知，看似無情的人，其實最多情。

        多少深情都隱藏在欲言又止中。

        莫筱月不是不敢承認，她只是不敢承受說出來的后果，于顧恒，于自己，打擊都是毀滅性的。

        趙觀言看著霍婉柔沒說話，他何嘗不知道這種感覺。

        愛而不得，從不是一個人的專利。

        如同世上千千萬萬暗戀著別人的人一樣，趙觀言不敢將自己濃烈的情感展露出來，只能深深埋藏于心底，最后也只是灼傷了自己。

        而那個被喜歡的人，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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