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下，游泳池波光粼粼，周寓回到房間，站在落地窗前，水光倒映在玻璃上，連帶著整個房間也如夢如幻。

        周明俊終究沒上套，沒有給他簽字的理由、也沒有逼他簽字，似乎咬定周寓點頭是遲早的事，所以，不急于一時。

        周寓心情糟糕到極點，從哪都得不到答案，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夏秋翌打來電話，周寓戴上耳機。

        “事情解決了嗎？”夏秋翌問。

        “……沒。”短時間內大概沒法兒解決了，周寓頓了頓，說：“我中午回去。”

        “你那邊天氣怎么樣？”

        怎么突然問天氣，周寓抬手，推開落地窗上的小窗，一陣微風進來，春風拂面、很清爽。

        他笑了笑，說：“天氣很好，你那邊呢？”

        “也不錯，曉百哥的玻璃屋挺不錯，以后我們也買棟房子，設計個玻璃屋怎么樣？”

        腦子里浮現出夏秋翌窩在懶人沙發里，懷里抱著百萬的樣子，光線落在他們身上，美好又溫馨。

        “好啊。”當然好，夏秋翌就是想把屋頂都掀了，做成翻蓋的，他都覺得好。

        正說著話，下方周莉走進視野，朝泳池邊的周茉走去。

        周莉站著，低眉順眼跟周茉說著什么，周茉躺著，對她愛答不理的態度，然后不知那句話激怒了周茉，她憤而起身，揚手要給周莉一耳光。

        周莉比周茉小三歲，大概覺得欺負比自己小的女孩太掉份，巴掌終究沒落下，緩緩收了回去。

        就在周茉收手時，周莉忽然后退兩步，一腳踩空跌入泳池里。

        周寓驀地一驚，看到周莉在水里撲騰，而周茉只是漠然看著，沒有動作。

        周茉會潛水，水性應該不差，卻沒有絲毫要救助周莉的意思，冷眼旁觀著，滿院子都是周莉的呼救聲。

        傭人們迅速奔出來，把周莉從水里撈起，周明俊也從三樓匆匆奔下來，沖到周茉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

        周寓反應過來，真的溺水是無法呼救的，周莉是故意失足落水，又把動靜鬧大引來周明俊，讓別人誤以為是周茉推她下水。

        再回神時，周茉已經憤怒離開，耳邊傳來夏秋翌的聲音：“怎么了？怎么不說話？”

        周寓清了清嗓子，說：“剛剛看到狗血的一幕，現在沒事了，回去再跟你細說。”

        夏秋翌沉默片刻，說：“姑姑，姑姑一個人回來了，估計不順利。”

        這次夏湘蕓和黎愿回家，估計就是為了出柜去的，那樣大的一個家族，在教科書工業發展史有一席之地的家族，要接受她們的感情、確實不易。

        只是，沒想到黎愿會讓夏湘蕓獨自離開。

        “還有一件事。”夏秋翌語氣沉重，似乎在糾結要不要告訴他，最終還是說：“干預中心那邊來電話了，院長說，夏州峰去了干預中心，看到我們的合照……”

        周寓覺得奇怪：“看到就看到了，怎么了？”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等你回來了再說，我想當面跟你說。”

        “什么大事，這么緊張。”

        沒等那頭回答，房門被人敲響。

        周寓：“那等我回去再說，有人找我，先掛了。”

        打開門，白管家依然是那副馬甲加襯衫的裝扮，笑瞇瞇站在門前，見他出來，開口道：“周先生，您要跟小姐一起離開的話，現在可以收拾東西下樓。”

        “她沒事吧？我剛剛看到……”

        “家務事，周先生就當沒看到吧。”他打斷周寓的話，笑道。

        周寓眉頭抽了抽，仍然說：“周莉是自己掉下去的，我看到了。”

        白管家深深看了他一眼，默然轉身，手臂在空中劃開一個弧度，示意他下樓：“周先生既然是跟著小姐來的，那還是隨著小姐一起離開吧。”

        這老頭……

        周寓無言以對，抬腳進入電梯。

        大門口，白燁從車上下來，朝白管家微微點頭，周茉避開白燁，冷臉上車，左臉頰上還掛著道鮮明的巴掌印。

        “近期我會把手頭的工作交接下去，陪周茉去法國。”白燁跟白管家說。

        這兩人站在一起，五官極為相似，性格卻迥然不同，周寓豁然想起什么，這一對，該不會是父子吧？

        白管家臉上的溫度冷了幾分：“你確定要走？”

        “確定，時代變了，上一代的事情我不想插手，你忠于你的主人，我也忠于我的主人，這是你從小教我的。”

        說完，白燁重新回到車上。

        周茉在后座，周寓想了想，還是拉開后車廂門，所幸周茉沒有要趕他的意思，默認了讓他坐在旁邊。

        “小燁哥，去趟機場吧。”周茉說。

        白燁看了眼后座，知道是打算送周寓去機場，方便他回y城，沒多問什么。

        交代完白燁，周茉看了眼周寓：“你買機票吧，我給你報銷。”

        在安排周寓離開這件事上，周茉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冷靜和穩重，大概是看清了周明俊的態度，有些心灰意冷了。

        周寓買完機票，放下手機，看向望著窗外發呆的周茉，問：“怎么突然要去法國？”

        周茉看著路邊駛過的建筑和花木，冷笑一聲：“你沒聽到嗎，周明俊說我再放肆就別在c城待著了，就在剛剛，我把他的另一個寶貝女兒推進了游泳池。”

        看來，周茉沒跟周明俊解釋前因后果。

        大概周茉也認為，就算解釋了，周明俊也未必會相信，干脆也就不解釋了。

        “就這樣離開，你甘心嗎？不想讓周明俊知道是周莉自己摔下去的？”

        周茉這才轉頭看他，許久，驀地一笑。

        “我之前就奇怪，對你我怎么也討厭不起來，難道是因為……你是哥哥？”

        “哥哥”兩個字從她嘴里蹦出來，周寓心里某根弦無端端被觸動了一下。

        周茉看了他一會兒，嘴角勾了勾，收回視線，繼續說：“之前對夏秋翌做的事，幫我跟他說聲對不起吧，不管他原不原諒，我都無所謂，如果他不解恨，那讓他告我去吧。”

        “……”

        這是想道歉的態度？夏秋翌怎么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去告她？

        “聽說你拒絕了我爸給的條件。”說起這個事，周茉心情還不錯，似乎周寓這一局贏了，也順帶給她扳回了點顏面，“做得好，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親哥，但是我希望你贏。”

        贏了嗎？周寓不這么想。

        前排，白燁忽然開口：“在沒有能力之前，別跟你爸對著干。”

        這算是最后的忠告嗎？

        周寓沒想跟誰對著干，是他們都不肯給他一個確切答復，再說了，能力這種東西，他就是不吃不喝奮斗一輩子，也未必有實力跟周明俊對著干。

        所以，與其等將來某一天有機會，不如現在隨心所欲一點。

        畢竟，膽大要趁早，誰知道人會不會越活越膽小。

        到達機場，周寓開門下車。

        回想當初，第一次跟周茉見面也是在機場，當時的她多囂張任性，而距離那時候，過去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

        車里，周茉朝他莞爾一笑：“有緣再見吧，哥哥。”

        周寓只好跟著笑笑：“再見，保重。”

        白燁的車子漸漸消失在公路護欄下，接近中午，陽光正是最刺眼的時候，周寓長吁一口氣，心里沒來由地空蕩。

        沒有了周茉，以后也沒有理由去周家了，這件事就算翻篇了、成了懸案嗎？

        轉身準備進機場，陳曉百打來電話，語氣焦急：“周寓，夏秋翌被帶走了，靠，那些人完全不講道理！”

        周寓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什么帶走？被誰帶走了？”

        “不知道啊，夏秋翌讓我叫你別擔心，等他聯系你，真的沒事嗎？看著跟綁架一樣。”

        陳曉百也沒見過這么簡單粗暴的行為方式，嚇得說話都還在哆嗦。

        “他說會聯系我？”周寓梳理了一下頭緒，隱約猜到了帶走夏秋翌的是誰，興許，是他父親。

        可能是因為春節沒回家，夏州峰找來了，只是，夏秋翌為什么跟他提干預中心合照的事？

        嘗試打了夏秋翌的電話無果后，周寓攔了一輛去北極星干預中心的車，上車后，他轉而點開黎愿的微信。

        之前在精釀酒吧見了黎愿后，回去時叫了代駕，為了監督他們安全到校，他和黎愿交換了微信。

        正準備跟黎愿問夏湘蕓的聯系方式時，他驀然想起夏秋翌的話：姑姑一個人回來了。

        意思是，夏湘蕓和黎愿的關系眼下可能很緊張。

        他手心浸出一層薄汗，最終還是決定搏一搏運氣，點擊發送，眨眼間，一個紅色感嘆號跳出來，再打電話，已經是空號、查無此人。

        黎愿，就這么消失在他的聯系人里了？

        到達北極星干預中心，門衛大叔一眼就認出他來，周寓沒空跟他寒暄，問了院長的行蹤，直奔活動室。

        大過年的，干預中心還有不少孩子，也連累得老太太沒法回家跟親人團聚，果真像夏秋翌說的那樣，很多人把這里當成了托養所、孤兒院。

        老太太正帶著護工，陪著幾個孩子包餃子，見周寓匆匆忙忙進來，也是一愣，端著兩只沾著面粉的手站起來。

        “這不是周寓嘛？怎么突然來了？”

        周寓跑了一路，冷空氣嗆得喉嚨干澀難忍，緩緩氣息，問：“院長，你有夏州峰的聯系方式嗎？或者他們家住哪？你能告訴我嗎？”

        老太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寓：“夏秋翌可能被他爸爸帶走了。”

        老太太怔忪片刻，驀地反應過來，嚴肅招了招手：“你跟我來。”

        老太太顫顫巍巍走在前頭，邊說：“董事長看到照片的時候臉色就不太好，我就知道事情沒這么簡單。”

        她帶著周寓進內間，打開抽屜翻找一陣，最終找到一份文件，指著上面的地址給周寓看：“這里，他們家的住址。”

        又翻了幾頁，找到夏州峰的聯系電話。

        首先得確認夏秋翌是不是夏州峰帶走的，周寓穩了穩呼吸，撥通頁面上那串數字。

        那頭傳來低沉的男聲，周寓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你好夏先生，我姓周，我找夏秋翌。”

        那頭沉寂兩秒，說：“周寓吧？有事當面聊，玉瓏灣薔薇路108號，打車上來，跟保安報我電話。”

        周寓胸口上下起伏，好一陣才緩過來。

        確信了，夏秋翌就是夏州峰帶走的，而且，y城到c城的路他走了好幾次，從時間推斷，接走夏秋翌的車還沒到c城。

        看來，夏州峰是想在夏秋翌到達之前跟他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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