賺錢嘛,  怎樣都不寒磣的。

        占卜節目組的導演混跡社會多年，是老油條了，能伸能屈,  很快就給椎名弦送來了答復,  口稱“很巧”,  不久之后，正是有去大阪的拍攝計劃。

        這是謊言。

        但調整行程，在大阪地區挑個合適的案子，不是難事。導演便順水推舟地這么做了。

        相比起收入水平,  東京到大阪來回的車票,  以及住宿費用本就不算貴。

        不必說,  肯定是報銷的。

        第一天去，拍攝頂多用個幾天,  節目組還會逗留幾天,  剩下的時間,  足夠椎名弦做很多事情了。

        更妙的是,  這段時間在椎名弦看來很充裕,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  卻很緊迫，做不了什么大事，看上去很像隨節目組的安排,  單純游玩。

        ……當椎名弦踏上大阪的土地時,  這里正值深秋賞楓的好時節。

        在飄落著楓葉的日式庭院中,  一位溫文爾雅的職業女性于百忙之中抽空接待了他們,  講述了她的請求。

        職業女性叫做米山樹理,  雖然早年父母離異,  但身為中學老師的米山母親,  用心地培養了她，鼓勵米山考上名校，讓她找到了體面的工作，在大公司里面擔任秘書。

        母親是老師，女兒是白領，工資都不低，若無意外，母女倆人的生活理應平淡順遂。

        可惜，意外偏偏發生了。

        那是幾年前的一個早上，在該中學舉辦體育祭期間，米山的母親從天臺墜下，當場身亡，沒有人知道期間發生了什么，也沒有人證物證，警方將此定論為自殺。

        順便一說，這位米山老師一直有著去天臺透氣、抽根女士香煙的習慣。

        “我，無論如何都不認為媽媽會自殺。”

        米山樹理捏著檔案袋，肯定地說道，“就在媽媽離開的前幾天，我們還在討論，不久后的暑假，我請到年假后，該去哪里旅游。”

        墨鏡禿頂男積極地表現著自己：“這也難怪。如果他們說有兇手，找不出來，會影響業績或考評，定義成自殺的話，就沒有這樣的問題了。”

        他的說法很像是群眾喜聞樂見，聽個樂呵的陰謀論，但放在r國，放在此時此刻，卻很真實。

        米山樹理默認地打開了檔案袋，介紹說：“這里有案件的資料。”

        “我希望你們能關注這三個人，他們在事件發生前，都和媽媽發生過沖突。”

        案件資料在眾人之中傳閱。

        這是柯學三選一。

        嫌疑人一，頑劣學生，喜愛在上課時看漫畫書，因此被米山老師沒收了好幾本，還公然在班級里抱怨辱罵。

        案發期間，據說在操場和女朋友約會，有女友和狐朋狗友們作證不在場。

        嫌疑人二，同校老師，老古董兼大男子主義者，還各外喜歡指點江山，因為觀念原因，和離異的米山老師發生過口角，結果女老師們一邊倒地支持米山老師，譴責他，這讓他大失臉面。

        案發期間，在辦公室，和同事聊天吹牛，眼睜睜地看著窗外人影落下，連討厭他的女老師們，都出言替他作證。

        嫌疑人三，保潔員工，米山老師指出了他的工作失誤，而導致他被扣工資，自此之后，就一直對米山老師沒有好臉色。

        案發期間，自稱在打掃學校的一樓，然后往上打掃，大廳唯一的監控拍到過他，從這一樓至二樓的整潔程度和清理痕跡來看，他沒有時間上樓作案。

        曾經夸贊過毛利小五郎腦子的水晶球女摸了摸水晶球，第一個說：“這個學生被陰影覆蓋……”

        一通玄學嘴炮，又道：“他的女友和朋友可能替他做了偽證。”

        其他占卜師也各抒己見，大膽表演、猜測，看上去已經習慣了破案模式。

        椎名弦看著資料。

        這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無法現場考證，資料里的證言和照片也比較簡單，干貨沒有多少，基本上只能靠推測……

        說實話，椎名弦能夠想出很多種可能：魔術機關、團伙作案、隨機殺人……

        不過，理論上相當可疑，她直覺上認為最可疑的，是那名保潔員工。

        “他命不久矣了。”

        椎名弦捏起保潔員的照片，輕輕遞給了米山小姐。她的言語之間，是胸有成竹，說出來的，也是其他占卜師不敢說的，能夠被調查清楚的肯定結論。

        西裝塔羅牌男呼出一口氣：她又開掛！

        巫女老太太神態慈祥、與世無爭：也許她開了天眼吧。

        ……如果椎名弦知道這些人的想法，只會禮貌地說他們是書看少了，缺乏占卜家的自我修養。

        東西學得不夠多，知識面不夠廣，還敢出來招搖撞騙？

        真是比ie瀏覽器還自信！

        這其實是醫學小知識。

        很簡單。

        所謂望聞問切，保潔員先生的身體健康問題，從外表就能“望”出幾分。

        從上往下去端詳這張照片。

        首先，是眼瞼微腫、頸靜脈怒張，其次是手指，末端增生、肥厚，有杵狀膨大，最后，是下肢水腫，看照片中的那截小腿，就知道了。

        初步推測，心臟衰竭，可能是肺部疾病導致的心衰。

        等到保潔員先生察覺到身體明顯不適，再去檢查，那可就晚了。

        “去找到他，問他。”

        椎名弦直視米山小姐的眼睛，篤定地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也許，他會愿意吐露真相。”

        這幾乎是在明言兇手了。

        久聞椎名老師神技的米山小姐百般思量，還是應下：“好，我會去找他的。”

        節目組的人也紛紛表示會幫忙協助。

        椎名弦退至鏡頭之外，任其他人表演、補拍。

        是的，她有較小的可能直覺失靈，然后猜錯。

        但，那又怎么樣呢？

        以她的履歷，以及絕對正確的“命不久矣”一詞，就足夠讓那位將死的保潔員飽受懷疑了，反正沒有證據，保潔員也掉不了哪塊肉。

        椎名弦靜靜看著艷麗火紅的楓葉。

        她可不是什么真善美的好人啊。

        “椎名老師。”

        忽然間，有人叫道，聲音很熟悉。

        “拍攝辛苦了，要喝口水嗎？”

        卻是那個經常打電話問候的打雜助理，語調客氣溫柔，一副小奶狗的長相。

        椎名弦道：“那就麻煩你了。”

        溫柔男助理當面扭開瓶蓋，又是詢問：“米山小姐為節目組準備了住宿房間，如果椎名老師要去休息的話，需要我來帶路嗎？”

        ——原來，節目組所說的包住宿，是白嫖米山小姐的啊。

        椎名弦禮貌答應。

        實際上，她對小奶狗，毫不關注，反倒是認為吝嗇的節目組更有趣些。

        ……

        明月高懸，夜幕漸深。

        椎名弦終于在箕面山上找到了小木屋，進入后，就直奔閣樓。

        在這種木質的陳舊地面上走動，是很容易發出聲音的，再加上她手中所持的小巧手電筒，單只手被銬在柱子上的沼淵己一郎立時注意到了她。

        這個瘦骨嶙峋的男人又驚又疑：“你是什么人？”

        他望著那淺笑盈盈的純良容貌，思考后，又放低姿態，急迫催促：“幫幫我，救救我！我被一個施虐狂關在這里了，他就住在附近！有的晚上，會到這里折磨我！今天，說不定又快要來了……”

        椎名弦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滿口謊言。

        就算沒有原著，椎名弦也看得出沼淵己一郎的身上并無受虐痕跡，而那個坂田警官今天已經來過，一旁新鮮的食品包裝袋就是證據。

        沼淵己一郎無非是病急亂投醫，想嚇她激她，讓她慌亂之下難以冷靜思考，要是能騙得她不報警，私自救人，那就更好了。

        “我是組織的人。”

        椎名弦微微笑著，將手電筒豎在下頦下方，往上照去。

        再無辜的臉，在此等陰間打光下，也顯得神秘邪惡起來。

        她瞥了一眼瞳孔瞬時收縮的沼淵己一郎，語氣平淡：“我和你沒什么可說的。”

        椎名弦取出手機。

        這是夏普j-sh04，世界上第一款拍照手機，發售于2000年10月下旬，也就是不久之前，椎名弦在發售當天就買下了。

        它就是個性能落后的古董，唯一的好處就是隨時隨地拍照，勉強能用。

        椎名弦拍下照片，發給琴酒，并把坂田警官的舊事和沼淵己一郎的現狀道明。

        畢竟當初，琴酒所說的是“生死不論”，還是得先報告一下，再處理。

        [……

        我找到他了。

        情況很方便，所以，琴酒前輩，你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弦]

        另一邊的琴酒，很快收到了消息。

        他望著屏幕中的照片，眸光微暗。

        琴酒確實沒有想到，椎名弦能夠這么快地送來好消息。

        看在她有能力的份上，其他的小小缺點，那些言語和行動上的冒犯，就都能夠忽略不計了。

        不過，沼淵己一郎……嗎。

        琴酒有印象。

        那固然是個地位低下的老鼠，但東躲西藏的本事不小，潛逃多年。

        而曾經被作為殺手培養的沼淵己一郎，還知道一個殺手的訓練地點。

        謹慎起見，在他叛逃后，那個地方就被棄用了，多少造成了一點麻煩和損失。

        要是今天簡簡單單殺了，未免太便宜他了。

        不如……廢物利用，將沼淵己一郎送到他原本該去的地方，做藥物實驗品，同時也警示組織里的其他人。

        琴酒發出指令。

        [龍舌蘭在大阪，他很快就去找你。

        把沼淵己一郎交到他手上。

        之后的事，不用再管。

        ——gin]

        閣樓中，椎名弦再度打開了手機。

        她的目光，定定落在了“龍舌蘭”一詞上。

        這個代號成員，椎名弦知道。

        ……或許，她可以去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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