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媽看兒子一副明顯驚到了的模樣，說不出心里是個什么滋味，像是一塊大石落了地，又有些“果然是這樣啊”的無奈與心酸。

        江爸早就勸著自己想開了，話也說開了，對兒子說：“不用顧忌我們，我跟你媽都六十的人了，什么沒經歷過？有什么看不開的？看開了就什么都好。”

        江小年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兒來，心說：狗孫子大變活人好？你們接受能力這么強的嗎？！那我真是太差勁了，他變成人那天，我下班回來一開門，他就光著個大腚朝我撲過來求摸頭，差點給我們爺倆送走一個！我特么還當家里進變態了，抄起門邊的花盆就要往他腦袋上砸，他頭拱地兩手抱著腦袋喊團砸團砸，我又當撞邪了，扔下花盆就順著走廊嗷嗷跑，他四爪著地在后面嗷嗷追，要不是怕從七樓跳下去摔斷脖子，我特么就牙一咬眼一閉跳下去了！

        江爸接下來的話又差點把兒子送走一次：“你倆好好過，別怕我跟你媽看不開，我們比你看的開，只要你沒病沒災，你找個人妖我們都當兒媳婦待。”

        江小年沒當場過去，卻被震的魂不附體，瞠目結舌的看看他爸，再瞠目結舌的看他媽，神魂在外飄了足有一分鐘才緩緩歸位，他放下手里那半串烤肉筋，又吞了吞口水才開口：“爸，你等我捋捋哈，你跟我媽看開的是，我跟江蘺好好過？當……當……”

        江爸嫌他吭哧癟肚，皺著眉道：“你撞鐘呢？”

        江媽百味雜陳的鼻子都酸了，聽老伴兒來了這么一句，當真是哭笑不得：“行了，別撞了，讓你爸替你說吧。”

        江爸怒其不爭的瞪他：“話都說破了，還有什么張不開嘴的？自己說，我替你說不著！”

        “他是沒想到，懵了，你好好說，別吵吵巴火兒的。”江媽勸完老伴兒，又寬慰兒子，“年年，沒事兒，你跟江蘺的事兒我們早就知道了。”說著不禁嘆了口氣，“開始我們也不愿相信，心里也接受不了，但這都快兩年了，我們慢慢的也就想開了，只要你好好的，沒病沒災，多大的事兒都不叫事兒。江蘺這孩子也挺好的，勤快，實誠，對你沒二話，什么都聽你的，你們要是能踏踏實實的過到老，也沒什么不好。就像你爸說的，看開了就什么都好。”

        江小年“撞鐘”的時候就意識到他爸媽知道他不喜歡女孩了，也意識到老倆誤會他和江蘺在一起了，所謂的好好過是指當兩口子那么過，但這些他想都不敢想和打死都想不到的事被他媽親口證實了，他還是滿心不可思議，難以置信，感覺特別不真實，甚至想掐自己一把，確認一下，他是不是在做夢。

        江小年心神恍惚的看著他們，半天才吭哧癟肚的問出一句：“你怎么發現我是……我不喜歡女孩的？”

        江爸道：“你都多大了？交過一個女朋友嗎？我們還當你……”

        江媽怕兒子尷尬，忙站起身，挽著袖子說：“你們爺倆嘮吧，我——年年，你干嘛呢？”

        江小年在江媽起身的瞬間抄起個抱枕，兩手揪著捂在腦袋上，縮著脖子兩眼緊閉，聞言才睜開一只眼睛，愣愣的說：“我怕你扇我。”

        江媽哭笑不得：“我扇你干嘛？”

        江小年意識到他媽不是要扇他，才把另一只眼睛睜開：“你一擼袖子，我就條件反射。”

        江媽看看挽起來的那只袖子，越發哭笑不得：“我要去給你們做點稀的。”

        江小年這才放下抱枕：“我想喝西紅柿疙瘩湯，行嗎爸？”

        江爸想說我喝涼水都行，但看他那出息樣糟心的不行，皺著眉頭說：“素君，你還是扇他一頓吧，這小犢子太恨人了。”

        江媽白他一眼：“我不扇，每回都是我唱白臉兒，好人都讓你當了，這回我要唱紅臉兒，西紅柿疙瘩湯是吧？等著，媽給你做去。”

        江小年喝了半盆疙瘩湯，收獲了一堆萬萬沒想到，連撐帶驚的一宿沒睡，隔天掛著倆大黑眼圈去的他大姨家。江爸都沒敢讓他開車，怕他把一家三口折溝里去。

        人們笑鬧著堵門要紅包的時候，江小年光顧著往后撤和被踩腳了，新郎找鞋的環節，他仍然不在狀態的恍惚著，熊貓眼直勾勾盯著大哥染的好賽黑豬鬃的頭發想：都五十多的人了，居然沒禿。

        眾人簇擁著新人出門，他像喪尸一樣在后面晃蕩，下樓望著迎親車隊發懵，不知誰喊了一聲上車啊，他才隨便拉開一扇車門坐上去。

        典禮結束，新人下去換敬酒服。陳未年過來打招呼，他媽用胳膊肘抵了他一下，他才注意到老板過來了，起身說：“啊，這我們老板，我表姐夫的朋友，陳哥，這我爸媽。”

        陳未年和老兩口寒暄完，拍了拍掩嘴打哈欠的江小年：“怎么了？沒睡好？”

        江小年“啊”了一聲，抬手抹了把臉：“我去洗把臉清醒清醒。”

        江爸想讓兒子回家睡覺，當著這么多的人面又不好說，便道：“走吧。”

        江小年沒理解他爸的意思，在宴會廳轉了一圈，也沒找到洗手間的指示牌，被富麗堂皇的裝修和燈光晃的直發暈，耳朵里一片嘈雜，又像是離的很遠。

        陳未年跟了過來，一手搭住他的胳膊：“這邊走。”

        江小年用冷水洗了把臉，總算精神了點，跟陳未年要了根煙，抽了兩口忽然笑了，只是那個笑容復雜莫名，喃喃的說了一句：“這算怎么回事兒啊？”

        陳未年看著他眼底的陰影，溫聲問：“怎么了？”

        江小年搖了搖頭：“沒事兒，挺好的……”

        除了被爸媽懷疑過功能性陽痿、心理性陽痿、被爸媽誤會他跟他兒子是兩口子，其它都挺好。撞了撞鐘就把柜出了，父母開明到他一晚上掐了無數次大腿來確認自己是在做夢，跟那些出柜遭遇不理解，甚至被打罵著趕出門的同志一比，他簡直是托生到福氣倉里了，能不好嗎？

        回去的時候陳未年開的車，江小年困的要命，坐車還睡不著，人都乜了。陳未年跟他說話，他過耳不過心的嗯啊應著。車下了高速，正好趕上晚高峰，走走停停的往前挪，終于把江小年給晃悠著了。

        陳未年叫醒他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他家樓下了，江小年還沒來得及客氣一下，就見江蘺陰著一張臉站在樓下，江小年心說壞了，手忙腳亂的下了車。

        江蘺也是下工才回來，還沒來得及上樓，兩手都提著東西，看江小年像個做錯事緊著賣乖的孩子似的伸手過來，沒有把東西給他，只冷冷的看了陳未年一眼，就轉身進了單元樓。

        江小年收回手抹了把臉，回身對陳未年說：“陳哥，辛苦你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陳未年把他外套遞給他，道：“晚點我把老徐的電話發給你，你讓江蘺跟他聊吧。”

        江小年“啊”了一聲，等到陳未年上了車，掉頭開走，他才恍然想起，路上陳未年好像提到給江蘺介紹工作來著。

        江小年又抹了把臉，轉身進了單元樓，想到等下還要哄江蘺，不禁滿心疲憊。

        江蘺卻沒吵沒鬧，進門放下東西，去臥室收拾了一套干凈衣服，出來拿上浴筐，跟江小年說了聲去洗澡，就拎著東西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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