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這天陳未年又來了店里，穿著一身頗有味道的格林格西裝，內搭一件駝色小高領打底，皮鞋一塵不染，穿的好似去喝喜酒的。

        他也要今天出發？二婚是下午舉行婚禮，他一個受邀的朋友，明早出發完全趕得及。

        江小年心里犯著嘀咕，但也不能跑去說，我可不跟你一起走，我兒子知道又該炸毛了。

        餐廳下午兩點開餐，江小年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好，就去員工更衣室換衣服了，出來跟經理打了聲招呼：“張哥，我早走一會兒，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經理沒能請到假，開玩笑說：“走吧走吧，反正滿勤扣定了。”

        江小年笑說：“戳我肺管子，不跟你玩兒了，再見。”

        江小年剛進了電梯，陳未年就跟進來了，用提議的口吻道：“你不用請假，給我開車，既不耽誤你喝喜酒，也不用扣滿勤。”

        敢情在這兒等我呢？江小年有些好笑，幾分玩笑幾分真的說：“陳哥，你不用這么接濟我，自從聽您一席話，我兒子懂事多了，也知道體恤我了，現在比我掙的還多，我們的日子沒那么緊巴了。”

        陳未年反應不算慢，但距離江蘺攔路警告他離江小年遠一點已經有半年了，他愣了半會兒才想起這茬兒，開口同樣是幾分分玩笑幾分真的口吻：“小江，哥再說句不當說的，你被江蘺氣的直蹦不怪江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是，他不該越俎代庖，用有嫌刺激江蘺的方式去敲打他。可江蘺幾度沖撞他，對他要不客氣的多，他計較一次為過嗎？江小年居然記到現在，而且不惜得罪老板也要說出來，護犢子護成這樣，難怪江蘺像個長不大的熊孩子似的。

        江小年笑著說：“這話說的太對了，我就是傳說中的熊家長，被自己慣出來的熊孩子氣的直蹦純屬活該。”

        陳未年失笑：“那我給你道個歉？因為被叫陳叔的我自持長輩說教了令郎，讓令郎懂事了，知道體恤你了，誠懇的說一聲對不起？”

        江小年面上仍然帶著笑：“那倒不用，我還沒熊到那種地步，只是看我兒子成天累死累活的掙錢養家心疼，一心疼就別扭這點事兒，說出來就痛快了。”

        他直言不諱的陳未年無話可說，就剩哭笑不得了，看來熊孩子再熊他也不能計較，他計較一分，熊家長能計較半年，耿耿于懷，不吐不快，生怕他不知道他有多護犢子。

        出了電梯，陳未年沒往自己放車的通道走，跟在江小年身側道：“既然話都到這了，那不妨滿足下我的好奇心，我琢磨了這么久也沒琢磨明白，你們為什么是爺倆？”

        “不是跟你說了嘛，他是我撿回來的，我拉扯大的，我還給他喂過奶粉呢，不是父子勝似父子。”江小年走到自己的停車位前，解了鎖，剛打開車門，就見老陳自然而然的拉開另一邊車門坐了上去，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俯身對副駕上的人說，“陳哥，你真不打算換個人選嗎？”

        “暫時沒這個打算。”

        “都這么久了，我要是你早就……”

        “四年零九個月，五百四十萬人口，扒手做媒，我才遇見一個合適的，你幫哥算算這是什么概率。”陳未年調整好座椅，拉過安全帶扣上，偏頭朝他一笑，“算出來你就明白哥為什么這么不識相了。”

        四年零九個月是空窗期？五百四十萬是這座三線小城的人口數，扒手做媒很容易理解，錢包被扒，被江小年撿到了，概率他就算不出來了。

        江小年半天才憋出一句：“還是開你的車吧。”

        陳未年從善如流的松開安全帶下了車，來到自己的車子前，把車鑰匙拋給了江小年，怡然自得的脫掉外套放在后座上，又回到前面，坐了副駕。

        車子開車出地下停車場，先去就近的加油站加了個油，江小年有點心不在焉，竟然把陳未年的車開到了92加油位上，陳未年也沒留意，從未見過給a8喂粗糧的工作人員謹慎的確認了一下：“加92？”

        江小年這才回過神兒來，把車往前提了提，加油的間隙，他看著顯示屏上不斷跳動的數字若有所思，忽然回過頭問陳未年：“陳哥，真有這么難嗎？”

        “看你肯不肯將就，肯將就到什么地步。”

        “你已經將就了，怎么還是這么難？”

        陳未年楞了下，笑說：“你這樣問，哥就要點根煙想一想了。”

        “等等，我先去提個滅火器過來。”江小年接過老板遞來的錢包下了車，進去付了錢，出來加油站的工作人員問他要哪種贈品，一種是沾水會掉紙屑的劣質抽紙，一種是會加速雨刮條老化的劣質玻璃水，他拿了兩包抽紙，好笑的想，這就是生活，無處不將就。

        江小年把老板送到男方安置受邀賓客的酒店就打車回家了，家里就江爸在，江媽已經去新嫁娘那邊了。親外甥女結婚，做姨的自然要幫著忙活忙活，大喜的日子置閑氣，給人添堵，那是江小年大姨的做派，江媽可不跟她一樣。

        江爸能理解，但江爸沒去，不愛看他們嘚嘚瑟瑟的嘴臉，自己炸了盤花生米下酒，江小年進門的時候，江爸正喝著呢。

        江小年準備過去打個晃，順道把他媽接回來，看他爸不老開心的樣子，沒忙著走，坐下來捏了幾個花生米，笑嘻嘻的逗他：“阿波嘰，怎么不高興？”

        江爸也沒皺眉嘆氣，就是臉上沒個笑模樣，抿了口酒才道：“鬧挺。”

        江小年以為他看妻家的外甥女都要二嫁了，自己兒子老大不小還沒個著落，心里不是滋味，也不敢往深了聊，就哄小孩似的逗他樂。

        江爸擺手道：“行了，別裝瘋賣傻了，去接你媽吧，回來咱爺倆好好嘮嘮。”

        不是要催婚吧？江小年心里犯著嘀咕問他爸要了車鑰匙，開著江爸那永遠纖塵不染的老起亞去了他大姨家。

        比起黃穎頭婚時，老家來的人要少多了。他小姨一家遷到三亞去了，路途遠，那邊還有疫情，就沒來人，他大姨夫家那邊也只來了一個堂哥做代表，其余的都是黃穎和黃帥的朋友，即便這樣也夠倆人嘚瑟的。

        倒是平時挺能白話的大姨夫不怎么做聲，黃帥的朋友說妹子這次遇見良人了，叔叔阿姨能放心了，他大姨也只不置可否的笑笑，看來老兩口并非不在乎女婿小他們幾歲，也覺得女兒嫁個年過半百的鰥夫牌面再足也不老光彩。

        江媽看他們嘚瑟的嘚瑟，愛答不理的愛答不理，沒一個跟特地趕回來的江小年好好說話的，留下壓腰錢就走了，出了門說：“一家四口沒一個懂事的，年年，咱不跟他們一樣兒。”

        江小年想起江蘺罵他們一家子傻逼，四個腦袋湊不出一副健全的人腦子，忍著笑應：“嗯，沒事兒，我不生氣，你也別往心里去，咱回家擼串兒去。”

        江媽得知他到現在還沒吃晚飯，車堪堪停在燒烤店門口，江媽就健步如飛的下了車，也不嫌燒烤不健康了，肉的素的點了一堆。

        江小年停好車跟上去，聽他媽跟烤串兒師傅說烤面包片抹甜辣醬，不要煉乳，攬著他媽的腰，塌著腰把頭歪在母親肩上，笑嘻嘻的說：“世上只有媽媽好。”

        江媽嘴上嫌他賴嘰，卻任他賴嘰著。也不知老兩口怎么會覺得兒子童年壓抑，江小年覺得自己的童年時期少年時期都挺完滿，他爸媽既疼他又明事理，不然陳未年說父母開明是子女的福氣時，他怎么會深有所感的由衷贊同？

        爺倆擼著串兒嘮嗑的時候又提起了買房的事，江小年無奈道：“爸，咱嘮點別的吧，這事兒真沒什么可嘮的，就算你嘮出花兒來，我也是一票否決。”

        江爸把杯里的酒一口悶了，說：“行，那嘮嘮你跟江蘺的事兒，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我和你媽？瞞我們一輩子嗎？”

        江小年瞳孔地震，第一反應：我去！江蘺是江米團變的事兒穿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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