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蘺覺得自己的工作挺正經的，收入也可以，活能連上的時候月薪一萬加，在這小三線城市算是高薪了，養家糊口絕對不成問題。

        寧老卻道：“你能做一輩子瓦工嗎？上了年紀干不動了怎么辦？你有退休金嗎？住院能報銷嗎？”

        “我趁年輕好好干，把養老錢存出來不得了？”

        “你有房嗎？有戶口嗎？我都不問你有車么，就問你能考駕照嗎？就算手里有錢，你能買上房嗎？”

        江蘺忽然反應了過來，臉色語氣全都沉了下來：“別拿我當傻小子忽悠，您要么有什么說什么，別藏著掖著，要么提都別提，我不是非要知道您為什么格外照顧我不可，您也別想借著照顧安排我的生活，這是我的生活。”

        寧老頓了頓，嘆了口氣：“我就知道……”

        江蘺道：“知道就好。”

        寧老被氣笑了，罵了聲混小子，把開了免提的手機給了老伴：“你跟他說吧。”

        老太太接過手機，溫和的說：“江蘺，你別多想，我們不會干涉你的生活，只是你這戶口的問題總要解決。等你哪天有時間去趟北京，我們讓人帶你去辦一下，你看成么？”

        這樣的好事江蘺卻沒一口答應下來，老兩口請他去干活，吃住上照顧他，工錢多給個千八百的，這些不算什么，畢竟他干活賣力，也的確耽擱了那么長的工期。幫他解決戶口問題就不一樣了，除非老倆把話說清楚，告訴他他們到底有什么關系，為什么要這么照顧他，否則他是不會不明不白的受人恩惠的。

        老太太只得說：“好吧，你考慮好給我們回個電話。”

        江蘺道過謝，掛了電話，拿起盒飯心不在焉的吃了起來。他也知道沒有身份寸步難行，但稀里糊涂的受人恩惠，還是這么大一個恩惠，讓他有種被往陷阱里帶的不安感。

        其實相比犬類，江蘺的性情更像狼，準確的說是誤入人類領地的獨狼，因為沒有族群的庇護，所以他本能的謹慎著，提防著，從不與人深交，除了江家人之外，再無親近信任的人。

        下工經過花店，江蘺猶豫了半晌，腹誹著“傻死了，年年一定會覺得我在發神經……”走了過去，出去幾十米，他又皺著眉頭折了回來。

        江小年下班回來看到茶幾上放著一束梔子花，用ins風的英文報紙包著，疑惑的拿了起來。

        江蘺從衛生間出來，手里拿著個藍色的漸變花瓶，對上江小年的視線，臉騰地紅了，好在膚色深，靠蠟燭照明的家里也黑，江小年沒看出來，只疑惑的問他哪里來的花，他支吾道：“路上買的，花店打折，我、我就買了一束。”

        江小年沒多想，笑著說：“我還當特地給我買的呢，你刷到過那種視頻吧？隨手喂了跑進院子的小動物，之后總被小動物送禮物，花啊堅果啊什么的。”

        江蘺心說你那榆木腦袋也就能想到這些了，翻著白眼把花拿了過來：“還有死老鼠死麻雀呢，要不我給你抓一只回來？”

        江小年那榆木腦袋瞬間想到了狗拿耗子，趁著他俯身放花瓶揉著他的腦袋說：“你是汪，不是喵，正經汪不拿耗子。”

        江蘺作勢咬他，他趕忙把手收了回去，江蘺剛低下頭，他又欠欠的伸手過來，拍著他的腦袋“訓斥”：“還學會咬人了，欠打了是不是？去把拖鞋……”

        江蘺一把捉住他的手，把他扔在了沙發上，順勢壓了上去，兇巴巴的道：“老實點，再嘚瑟把你耳朵咬下來！”

        江小年不以為懼，反而把他摟進懷里，嘻嘻哈哈的在他腦袋上亂揉，就像那時候跟江米團玩鬧一樣。

        江蘺既喜歡和他親近，又對他這種把自己當大狗揉搓的親近無奈：“再鬧我要舔你了。”

        江小年這才不按著他的腦袋亂揉了，笑盈盈的說：“別抓耗子回來送我，送花就很好，不用一束，一朵就行，只要是我們團子送的，一片花瓣我都喜歡。”

        這樣的回應比起當他發神經要好太多了，江蘺不禁跟著露出笑容，用嘴唇貼了貼他豎起的手指，江小年以為他在玩鬧，其實那是一個小心翼翼的吻。

        十月金秋過后，天又漸漸涼了下來。江蘺帶回來的花花期倒是長了，屋子里陰涼，江小年還每天給它們噴水保濕，就像放在保鮮柜里一樣，自然能多開上幾天。江小年卻不喜歡被保鮮，每天下班回來都像個老年人似的燒水泡腳。

        江蘺提議租個一居室過冬，江小年想著兩人收入都還可以，確實不必靠著一身硬逼出來的火力過冬了，不過現在的小區都要刷臉進出，沒有身份證辦不了，趕上疫情會更麻煩，想想還是算了。

        江蘺是不能和江小年分開的，但不用挨凍還讓江小年陪他挨凍，他又心疼。

        江小年看他皺著眉頭，似在糾結著什么，不知就里的寬慰他：“沒事兒，反正咱們有采暖爐，回頭我再買個燃氣的暖爐桌，在客廳里吃飯也不冷了。”

        江蘺道：“廁所呢？廚房呢？入了冬還是要你跺著腳做飯洗漱。”

        江小年笑著將他一抱：“這不是還有你嘛，你給我捂腳暖被窩，一冬都不冷。”

        江蘺笑了笑，心里還是糾結不定，要讓寧老幫他辦戶口嗎？那老兩口到底跟他什么關系？為什么避而不談？是不方便說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內情？

        老兩口每年都去三亞過冬，一般十月底就走了，今年因為疫情四起，按下葫蘆起來瓢的鬧，過去還要隔離，就一直拖著，老爺子都不打算去了，嫌折騰。

        江蘺過來的時候，老爺子正在院子里打軍體拳。江蘺被小區門衛攔在外面了，寧老掛了電話就溜溜達達出去接他了，看他像條大狗似的蹲在門口等著，過去指著他跟保安說：“這我孫子，以后他再來看我，直接放行就行了。”

        小保安一見這位退休的老公安就打心眼里敬畏，也不敢問這不是之前給您家裝修的那小子嗎？怎么成您孫子了？就點頭應著。

        江蘺提著半扇排骨跟在老爺子身后進了別墅區，問老頭：“我真是您孫子？”

        老爺子白他一眼：“你什么歲數？我什么歲數？叫我聲爺爺虧著你了？”

        江蘺撇了下嘴角，說：“我沒跟年年說來這，今天得趕回去。”

        老爺子：“我留你了？當自己是什么香餑餑，誰都稀罕你？”

        江蘺低聲嘟囔了一句：“你這老頭說話真討厭。”

        老爺子又白他一眼：“你耐人兒，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兒，好意思說我。”

        江蘺被罵樂了，笑說：“從這點來看，咱們是挺像爺孫倆的。”

        老爺子一時語塞，索性抬腳踹了過去。

        江蘺靈活的竄開，緊走幾步，朝院子里喊：“奶奶，我來看您了。”

        老太太在客廳鉤圍巾，聞聲迎了出來，笑的兩眼都彎了，親親熱熱的把他讓了進去。

        家里養的那條老犬平素懶散的要命，既不看家也不愛出去溜溜，沒事就待在它自己的房間里打盹兒曬太陽，聽到江蘺的聲音也溜溜達達的走了出來。

        江蘺把排骨交給張嬸，蹲下來說：“裴爺，您老挺好的？”

        老犬的眼睛壞了一只，裝了個義眼，用一只眼睛看著他。

        江蘺閉起一只眼搞怪：“汪~”

        老犬耷拉下來的嘴片子微微一抖，用那只視力也不太好了的眼睛盯著他。

        江蘺笑嘻嘻的說：“別生氣呀，我給您帶排骨了，讓張嬸燉爛糊點，好啃。”

        寧老拍了他的后腦勺一下：“去去去，別跟老裴瞎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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