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嬰齊最近有些忙，圖書室整理好了。又要著手辦理學生的借閱卡，以前的卡統一換成芯片卡，方便學生以后自主借還書。

        周達則打電話過來問：“怎么還不出來？”

        “加班呢。”

        “學生都走了，你加什么班呢？”

        趙嬰齊看陽陽一個人無聊地趴窗臺上：“這就回去。”

        出了校門，一眼看到周達則后抬腿蹬著車，抱臂耍酷，她繃不住笑了。陽陽喊了一聲周叔叔，卻因為前幾天跑向周達則被她訓斥，今天也不敢了。

        她停下來和周達則說話，陽陽才又跑過去。周達則舉高陽陽，又放低抱懷里：“幾天沒抱，重了。”

        “什么事？”等了這么久，想必有事。

        “吃飯。”

        酒無好酒，宴無好宴。趙嬰齊思索怎樣拒絕，周達則又說：“前一段兄弟們為了你的事忙得家不著家的，我備宴你出席，就算意思到了。”

        “怎么不早說，我回家換身衣服。”

        “這身已經夠好看的了。”周達則抱陽陽上車，“帶陽陽吃大餐了。”

        雖如此，趙嬰齊在車上還是補了個妝。到了地方，看陣勢覺得自己應該再鄭重一些的。“你們隊有那么多人嗎？”周達則附耳說：“美酒，美食，又聽說有美女，沒有男人經得住誘惑？”

        兩只全羊正滋溜溜地冒著油，蔣領君認識趙嬰齊：“嫂子來了。”人群起哄：“嫂子好。”周達則笑意散開：“兄弟們，你嫂子說大家辛苦了，盡興吃喝。”有人說：“我們不客氣。”

        周達則抱著陽陽，拉著趙嬰齊找空地坐下，不停對她使眼色捏手。她如果不發作，等同于默認，可發作又有什么好說的。

        鬧哄哄地熱鬧到杯盤狼藉，酒足飯飽的人一撥一撥散場，周達則也是微醺，陽陽已在趙嬰齊懷里睡著了。

        蔣領君過來：“要不要我送你們？”

        周達則拍拍他：“你嫂子會開車。”

        蔣領君做了個我多事的表情揮揮手走了。

        “你家在哪里？”趙嬰齊扣著安全帶問副駕上的周達則。

        周達則沒有醉到失去清明。

        在路口讓趙嬰齊停下：“在這里停吧，里面不好倒車。我就不送你了。車你先開回去。改天我去開。”

        趙嬰齊低著頭還在猶豫，周達則湊過來：“要不來個告別吻？”趙嬰齊倏地離開了。這么一開，就一直開著了。陽陽鬧著要兜風要去河邊，她打電話催促周達則開走，因為車忙得不可開交。

        周達則說，再等一段吧，我要去外地出差幾天，回來開走。

        有車的確方便了許多，接送陽陽，上下班，去遠一點的大型商場逛游樂場買菜都輕松隨意了許多。

        這天她拎著一大包采購的東西走向停車場，兩個警察正在一輛車旁記錄著什么。商場快關門了，停車場沒幾輛車，她找不到了車了。過了一會兒才明白，警察旁邊那輛車是她的。她想這是露天停車場，沒有違規停車呀。

        警察看她走近：“這車你開的？”

        “是呀。”

        “證件都拿出來。”

        她只拿出了身份證和駕駛證。

        “這車有點問題，你跟我們來一趟。”

        趙嬰齊要去開車，警察說，你們坐我車吧。就這樣他們被帶到了城東派出所。

        他們所有的問題都是圍繞車展開的。周達則的名字自然也就出現了。可他們說車主不是周達則。問她認識不認識李芷依。她說不認識。問來問去問不出個所以然。叫她給周達則聯系一下看看怎么回事。她打過去，手機卻無法接通。

        陽陽早就又哭又鬧的，她安撫著陽陽回答著他們的問題。最后實在問不出什么，讓她簽個字，又說讓她找個人來領他們。

        她問到底怎么回事，能說一下嗎。有個警察看了看她和陽陽說，車主報警說車被偷了，

        她給小艾打電話，誰曾想豆豆生病了，都在醫院陪著呢。小艾問她什么事。她只有說沒事，哪天去看豆豆。

        她想了一會，找不出要來接他們的人。這時周達則卻發信息過來：睡了吧？忙了一天才到住處。……

        趙嬰齊信息沒看完，把電話打了過去。她喊了周達則，剩下的話都被哽咽代替了。周達則好不容易聽到一個詞：派出所。周達則讓她把手機給警察。難為了警察和周達則，在大人小孩的隱約哭聲中，一頭說一頭聽，明白了怎么回事，三兩句話解釋清楚了。

        警察說：“我說同名同姓呢，沒想到真是周隊你呀。好說好說，都是誤會。你別客氣。周隊，好好，真是不好意思。”

        手機回到了趙嬰齊手中：“周達則，車是誰的？”

        “李芷依的。楚楚的媽媽。”

        半天，趙嬰齊說：“我知道了。”

        “我讓我媽去接你們出來。”

        趙嬰齊嘴唇咬到發白，她淡淡說了一個字：“好。”周達則在那邊說什么，她都無心再聽了。她說手機快沒電了，結束了通話。

        魏景云來后陽陽已經睡著了，趙嬰齊坐椅子上低著頭抱著。她先聽到高跟鞋聲，抬目望到了一個精致富貴的女人，即使在這深更半夜里，仍舊化著淡妝。

        她掃了一眼趙嬰齊，又沖那兩個警察說：“我來領趙嬰齊。”

        趙嬰齊就知道他是魏景云了。

        她抱著陽陽站起來喊了聲：“阿姨，我是趙嬰齊。”

        魏景云簽著字嗯了一聲：“走吧。”

        人的感覺奇妙而準確。她趙嬰齊不入魏景云的眼。

        “謝謝阿姨。”

        魏景云抿著嘴用鼻子嘆息一下，走了出去。趙嬰齊隨即跟在了后面。買的東西在手腕上挎著，走一步膝蓋頂一下。

        魏景云在她車旁停下，看了一眼趙嬰齊。“我們達則是要和楚楚媽復婚的。”

        趙嬰齊哦一聲，立刻客氣笑：“謝謝阿姨了，大半夜的讓您跑一趟，阿姨，您回吧。”

        魏景云坐上車發動車走了，趙嬰齊保持著微笑直到車拐過路口。

        周達則一開始并沒有感覺到趙嬰齊的變化，但他出差回來幾天了，卻一次也沒見到過趙嬰齊。她也不直接拒絕，總說自己也想見到他，但是怎樣怎樣，但是后面的理由總是讓他無可挑理。比如，陽陽這幾天吃涼的了，肚子不好，就不去吃飯了。比如今天已經跟小艾約好去看豆豆了，他前幾天生病了。比如今天實在沒法出去，趁陽陽不在家，她收拾家呢。學校這幾天忙，她白天都沒回來過。中午你約我，我都不是沒空出去嗎？……

        這天她卻約他了：“晚上有空嗎？帶著楚楚來家里？”

        他很拽地問什么事，其實在想是不是自己也回絕一下。

        “今天陽陽生日，他想和楚楚分享蛋糕。”

        “好，我帶楚楚去。”掛了電話，他問旁邊的人，“五歲，男孩，喜歡什么？”

        周達則聽到那邊傳來欣喜的嬌笑：“達則，怎么才想起來給我打電話呀？我都回來這么多天了，也不說回來看看我？”李芷依撒嬌帶嗔怪。

        “這不是工作一直忙嗎？你還好嗎？”

        客氣幾句后，周達則說：“楚楚呢？我晚上帶她出去一趟。”

        “在家呢，你來吧。”

        周達則去了他曾經的家，離婚后再也沒有來過這里，街景都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到了樓下，給李芷依打電話讓她送楚楚下來。李芷依卻說：“你上來吧，我在敷臉呢。”

        周達則敲門，開門的卻是穿著吊帶的李芷依，他忽略她臉上的媚態：“楚楚呢？”

        李芷依勾住他的衣領：“你不想我嗎？”

        周達則笑笑，握住她的手，向后推推：“芷依，車我給你送來了。你的車，你要，還是你的車。我們離婚就有離婚的理由，當時調和不了的矛盾，解決不了的問題，過幾年就能解決了嗎？長輩的想法，你的想法，是你們的想法，不是我的。給彼此都留點體面，小打小鬧我不計較，但不要觸我的底線。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

        趙嬰齊準備的生日會簡單而溫馨。客廳一角貼著祝福語和氣球圍城一個心字，旁邊的桌子上擺著幾個禮盒。有個人穿著卡通熊帶著兩個孩子跳舞唱歌，看到他，取下帽子和他揮揮手。楚楚很快跟著他們跳起來。他到廚房，趙嬰齊在準備飲食。

        她瘦了，但仍是笑意盈盈的，見到他也是開心地說：“最近好嗎？”

        交換禮物的時候，楚楚的盒子上結拉成了死結，周達則拿剪刀時在柜子上的收納盒旁看到了外傷用到的棉簽紗布之類的東西。留心下，他發現趙嬰齊站起來的時候按著桌沿，走路的時候腳歪一邊。

        整個晚上，她都不給他獨處的機會，聚會散的時候，小艾和豆豆前面走，他扯著楚楚跟豆豆說再見，趙嬰齊說，楚楚再見。小艾前面開了電梯，楚楚已經跑進去了，他也只好出去了。

        送楚楚到家，魏景云歪在沙發上看電視，一看到楚楚回來，坐起來笑容滿面地摟懷里：“這是去哪了？還帶著禮物？里面是什么？”

        “趙阿姨送給我的公主裙。”

        “哪個趙阿姨？”魏景云目光轉向周達則。

        “趙嬰齊。”周達則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哦，哦。好好，好看。”

        憑著當警察的經驗，魏景云的臉色告訴他這里不簡單。

        周達則來到了東城派出所，細細問了那天的情形，查看了沿途的監控。

        隔天早上，魏景云送了楚楚上學回來，周達則還在家坐著抽煙：“你不上班呀？”

        “陪你說會話去。”

        “你爸呢？你跟我有什么話？”

        “你見過李芷依了？”

        “啊，見過了。”

        “你跟她說我有女朋友了？”

        “我沒說那是你女朋友，只是相親見了幾面。一個寡婦帶著個孩子，不成的。”

        周達則摁滅煙頭：“媽，她有名字，叫趙嬰齊。說到這，我還沒有謝謝你幫我把她領出來呢。”

        “傻兒子，跟我說謝謝。”

        “我是擔心你哪，半夜把你吵醒，天那么黑，你一個人開車去那么遠。”

        魏景云看看他，他仍是目光悠遠地盯著某一點。

        “你上班去吧，說話神神叨叨的。”

        “媽，我是離了婚的人，要復婚的話，當初就不離了。當年我有多堅決，你是知道的。當年你們都勸不下，現在也一樣。”

        “總得為孩子想想吧。”

        說到孩子，周達則猛地站了起來，咬肌翕動，眼睛里仿佛冒出火來。

        “孩子是無辜的，我會好好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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