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良辰美景
周達則深知趙嬰齊既然能從東城派出所步行到家里,近十里的路,她一個人抱著孩子,買的東西扔了,鞋磨腳就脫掉了鞋,累了就坐花壇上歇一會兒。瘦弱的身影蘊藏巨大的能量,那能量是對他的恨意。
恨一個人,不是說恨,不是咒罵暴揍,而是像趙嬰齊這樣,笑嘻嘻地跟你說話問好。
“周達則呀,你有什么事?”
“中午出來一下,有話和你說。”
“說吧,聽著呢。”
“中午我在你單位門口等你。”周達則掛了電話,她的客氣疏離讓他惱火。
不出意料,她沒有出現(xiàn)。去她小區(qū)堵她,門衛(wèi)大爺?shù)难劬σ姷侥吧说傻帽茹~鈴都大,像他審嫌疑犯一樣地問他,叫啥,從哪里來的,找誰,登記。這也是從小區(qū)里抓走個人,倒逼著物業(yè)管理更規(guī)范了。
提起那個人,趙嬰齊不止問一次,他都是打著哈哈掩飾過去了。其實這個人早就移交給給別的省市了,他在那里犯有命案,在抓到那個人的住處搜出了和命案一樣的作案工具。如果不是早先一步,趙嬰齊小命能否保住還不好說。每思及此,他雖身經(jīng)百戰(zhàn),但都后怕到手心黏膩。
周達則感嘆一句: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再罵一句:沒良心的人哪!
對于趙嬰齊,她反省了自己,覺得前一段有點得意忘形,癡人做夢了。她本該無欲無求,守著孩子一個人過完這一生,居然做起了再婚的夢。自己都啞然失笑了。心里這樣想了,心情就豁然開朗了。
周達則在路上偶遇過一次趙嬰齊,太陽很大,她帶著帽子,長袖上衣護住胳膊,后座的陽陽又熱又曬的,臉蛋通紅。他坐在車里看著她穿過路口,身影漸漸消失于人群,仿佛心上系了根繩子,她越來越遠,這根繩子越扯越緊,他的心臟就越來越揪緊。
他的火氣莫名越來越大,想來是天氣越來越熱的緣故。
但在冷氣十足的冷飲店里見到趙嬰齊和艾青,他火氣又蹭一下沖頭,可就跟氣溫無關了。
在小艾的逼迫下,趙嬰齊還是把學校的一位老師介紹給了艾青,其實就是把那個女老師的微信號推給艾青讓他倆先聯(lián)系聯(lián)系,她就起個穿針引線的作用,這不,艾青要歸隊了,走之前,一定要謝她一謝。
冷飲店旁邊是游樂場,陽陽和豆豆都在里面撒歡兒,小艾去喂豆豆喝水了。
趙嬰齊說:“你這個職業(yè)找教師挺好的,有寒暑假,可以去探親,不至于分開太久。聯(lián)系得怎么樣?”
“還好吧。”艾青淡淡地說。
趙嬰齊明白,現(xiàn)在的孩子都是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嫁給軍人就意味著以后自己承擔一切,不是真愛,是無法經(jīng)受住考驗的。
“有感情了就好了。”
艾青笑了,嘆口氣:“你和豆豆一樣,小孩說大人話。”
趙嬰齊也笑了。周達則就在這時走了過來,趙嬰齊身邊坐下:“今天真熱呀!”說著挪過趙嬰齊的果汁,用她的吸管喝了個精光。
周達則見過艾青,艾青是不認識周達則的,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瞟。
“艾青,這是周達則。”
“嬰齊的男朋友。”周達則伸過手又補充了一句。艾青伸過手握了握:“你好。聽我姐說過你。”
周達則回頭看趙嬰齊:“怎么不是你說?”
趙嬰齊氣到語結。艾青站起來說:“我去看看孩子們。”
“不是沒空嗎?掛了我的電話,轉眼就跟人出了門,你的空看人呢?”周達則語氣不善。他在趙嬰齊家樓下,想上去硬闖,又想有孩子在,一旦起了爭執(zhí)不好看。沒曾想他剛要走,趙嬰齊扯著陽陽出來后在他眼前上了另一輛車。他的怒火像這天氣的溫度,迅速升騰。
趙嬰齊再想表現(xiàn)出云淡風輕,也控制不住表情了。站起來走出去,周達則堵住了卡座。
“要不,我跪下認個錯?”周達則壓抑住怒火,以退為進。按他年輕的時候的做法,趙嬰齊此時已被他按在了身下,不管有人沒人。但他深知如果對趙嬰齊這樣做了,兩人也就徹底完了。
趙嬰齊果然驚慌四顧,后退一步坐下:“有什么事你說吧。”
“知道一個罪犯從被抓到服刑的過程嗎?”
趙嬰齊再想不出他會問這,搖了搖頭。
“我們抓住一個嫌疑犯,按照正常的程序,先經(jīng)過我們公安偵查,查清犯罪事實,找到罪證。檢察院負責起訴,再讓法院宣判,如果嫌疑人沒律師,還要給他找個律師替他辯護辯護,減個刑啥的。我落到了你手里,你是從第一步,直接越過三個部門,給我宣判。人家法院宣判前還允許被告做自我陳述呢。你呢?你是集公檢法于一身哪,抓住就斃。”
“那你陳述吧。”趙嬰齊想一會兒說。
周達則點上煙,吸一口,吐出煙圈:“你抓錯人了。”
趙嬰齊氣笑了:“你藐視公堂。”
“你有什么證據(jù)?”
“你母親說你要復婚了。”
“是我說的嗎?”
“她是你的母親。”
周達則的手機響了,他任它響著,雙手抓住趙嬰齊的手腕:“我現(xiàn)在有事要忙,改天給我一個陳述的機會。”
“好。”
這一推,推了三天,趙嬰齊在這三天時間里對自己幾番審視剖析:有些觀點她改變了,比如,找個人結婚這點,她可以接受了。
夜風涼爽,頭上點點星光如散落的寶石,腳下是燈光璀璨的城市,車流如流光溢彩的河蜿蜒流淌。看久了,有暈眩的感覺。陽陽趴在欄桿上驚奇地贊嘆著。時而又去各個桌椅間跑來跑去。趙嬰齊告訴陽陽不要跑來跑去。周達則說,讓他玩吧。今晚這里就我們三個。
趙嬰齊找了個舒服的坐姿,做好傾聽的準備,周達則卻笑了:“這算是是咱們第一次單獨約會,剛才的西餐已經(jīng)讓你皺了眉頭,我如果再說我的事,豈不是更破壞氣氛。”
“沒事,這里風景好。如此良辰美景,再聽點小八卦,也是賞心樂事。”
周達則笑著嘆口氣:“這么會磨人。”他拎一把椅子坐到了趙嬰齊旁邊。
十七歲的周達則第一次在電腦上知道男人是什么東西后,計劃親身實踐一次。選中的是他隔壁班的一個女同學,青春期的懵懂,試探,隱秘的糾葛,還有花樣各式的追女生的手段,讓他沉迷其中。這個時期,周有信和魏景云忙于生意,他又脫離了魏景行的監(jiān)管。很快,他就吃到了禁果。代價女方家長鬧到學校,他被開除。從此混跡于社會。二十歲的時候,周有信抱著就當沒有這個兒子的決心把他送到了部隊。五年后,他不顧父母反對,回到地方上。這個時候,他如出籠的鳥兒,下山的老虎,和幾年前沒什么區(qū)別,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周有信被他氣住院幾次后,也就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他知道那是失望之后的無奈之舉。周有信平平靜靜的一句話點到了他心里:人這一輩子總得有一件事做吧。
周達則想了想,也對呀。在他這幾年的經(jīng)驗里,和警察打交道的次數(shù)比較多,他說:我去當警察吧。
他有了工作,親朋好友介紹對象的也多了。然后,他認識了李芷依。李芷依父母和周有信是世交。在周達則沒參加工作之前,親朋好友的孩子仿佛都是藏起來的,都被灌輸過周達則是混蛋,流氓,不能來往不能嫁的觀念。李芷依也不例外。
她是從小美到大,被夸到大,寵上天的人。對周達則當然也不屑一顧。但那時的李芷依正長在那時的周達則的審美點上。他用盡了平生所有手段,加上雙方父母的推波助瀾,很快,兩人結了婚。婚后,兩人過了一段甜蜜的時光。但隨著周達則工作的繁忙無規(guī)律,李芷依也隱去了她身上的閃光點,露出了黯淡的一面。兩人開始發(fā)生爭吵,從一次到兩次,到經(jīng)常。后來,李芷依懷孕了。兩人停止了爭吵,準確地說,是周達則更很少回家了,不見面自然不會爭吵。
孩子出生后半年,周達則提出了離婚。非離不可,條件任李芷依提。周達則鬧的離婚,沸沸揚揚的程度不輸他當年混不吝的時候。他在他所認識的人,和認識他的人中是徹底臭了,無藥可救了,到哪都是被一種同情,悲憫,疑惑,探究,嘲笑的眼神注視。在他聽到或者聽不到的地方肆意討論,批判,感嘆,指責。
十年的時光一閃而過,他還停留在原地。
離婚證到手后,他像換了一個人,一心撲在工作上,擒歹徒比誰都拼命,一次一次負傷,一次一次立功,趙仲年說,你不怕死,你是英雄,我知道了。以后你不用那么拼命表現(xiàn)了。
我又不是表現(xiàn)給你看。
那你給誰看呢?趙仲年停了他的職,送他四個字:過猶不及。讓他回去參悟。等真正明白了再來上班。
一段時間后,他回來了。人低調了,也沉穩(wěn)了。用趙仲年的話說,不再逞個人英雄主義了。
今年他三十四歲,一半的時間都是荒唐的。
夜已深,陽陽在兩張椅子上睡著。月明星稀,靜止的燈光依舊,流動的燈火偶有幾束。
周達則的背影和這夜景融為一體,嘴邊的紅光如夜航的飛機雷達,落在趙嬰齊眼里,甚是寂寥。她走過去,伏在他肩頭,雙手顫抖地摟住他的腰。“周達則,謝謝你的分享。我們都是跌跌撞撞地成長,幸好我遇到此時的你,我更想早一點遇到你。”
“我在我更早的時候遇到過你。”周達則的聲音有點縹緲。
趙嬰齊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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