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都回家了，校園頓時安靜下來。趙嬰齊突然站起來，快速地奔回辦公室，找到手機，平復心跳和情緒后，她撥給了周達則：“周達則，你在哪里呢？”

        “我在單位。蔣領君剛才說還沒接到你，你在哪里呢？開會呢？”

        “我在辦公室。”

        “忙完帶著楚楚趕快回去吧，我還得一會兒，讓楚楚先給你睡那吧。”

        趙嬰齊笑了，為自己不再意氣用事。

        周達則聽她說完，沉默了一會兒說：“等著，我去接你。”他們趕到周達則父母家時，餐桌都已經擺滿了美食。周達則說：“忙忘了，忙忘了，媽別怪罪。今天你過壽，嬰齊給你特意挑的珍珠項鏈，耳飾。”

        魏景云看了一眼那兩個盒子淡淡說：“放那吧。”陽陽湊過去說：“奶奶生日快樂。如松如鶴，多福多壽。”

        陽陽說了，周達則先松口氣，這一路上他教得辛苦。

        魏景云笑了，摸摸陽陽的臉：“好孩子，難為你了。”說完斜了周達則趙嬰齊一眼。

        周有信說：“人齊了，開飯吧。今天你生日，你坐這里。”開著玩笑把魏景云讓到了主位。

        周達則扶著他身邊的椅子說：“坐吧。”李芷依微笑著在趙嬰齊對面坐下，旁若無人又不著痕跡地恭維著周達則父母，說著這家里的變化，無形暗示趙嬰齊不是這個家里的人。

        魏景云突然說：“辛苦你了，給楚楚輔導作業。”

        趙嬰齊慌忙說：“應該的，小事，沒什么的。”楚楚把她當成自己老師了，又羞又怕，拘謹得很。陽陽對著她嘻嘻地笑。

        吃了飯，魏景云說：“芷依，咱們坐這邊說話。”

        李芷依溫柔笑著挽著魏景云的胳膊走向沙發。魏景云拍著她的手說：“你該常來看看我。”

        周達則手里收拾著碗筷，仿佛沒有聽到。趙嬰齊愣了兩秒，也摞幾個盤子抱著盤子進了廚房。“我來洗吧。”

        周達則拿著抹布擦桌子去了。擦了回來，胳膊肘碰碰她說：“越來越有女主人的樣子了。”

        趙嬰齊小聲問：“李芷依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了陽陽的身世。”

        她緊張地看著周達則的表情，他張著嘴，瞪著眼睛看她，眼皮都沒眨一下，煙在他手里靜靜燃著。幾秒鐘后，他煙往嘴里放，沒到嘴邊又在臺子上碾滅扔到了旁邊桶里。“不是，她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她知道？”周達則眼里冒火，嘴唇哆嗦著。

        “除了你我，誰還知道？李芷依說是別人告訴她的。”

        頂燈下，周達則緊鎖的眉頭投下一片陰影。除了趙嬰齊，他沒告訴過任何人。兩人為了防止第三人知道，從不在電話里說這事，僅僅是在兩人見面的時候交談過。“你的車誰接觸過？”

        “車？好久沒開了。上次開是你喝酒那次，李尋歡開過，第二天就送來了。小艾在車上坐了一會兒。其他都是我的家人了。”

        周達則篤定地說道：“你漏掉一個人，何秘書。”

        趙嬰齊恍然大悟：“對，還有他。”

        周達則要說什么，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我先回隊里，忙完回來接你。太晚了的話就住這里吧。”

        周達則接著電話出去了。趙嬰齊聽到魏景云說：“送送楚楚媽。”

        趙嬰齊出來和她道別，李芷依已經跟在周達則身后跨出了門。

        周有信在教陽陽楚楚玩紙牌，看見她，說：“要我是你，我也不常來，每次來忙前忙后的，家里平常一個星期也洗不了那么多的盤子碗。”

        說得魏景云白他一眼笑了，趙嬰齊也笑了。

        “嬰齊，忙完的話，有一件事想聽聽你的看法。”周有信說得鄭重，趙嬰齊加緊收拾好廚房，擦著手來到了客廳。周有信卻不在。只有魏景云在陪著孩子們看電視。她盯著電視說：“在書房。”

        趙嬰齊再次來這個書房，不免羞赧，上次的不愉快歷歷在目。周有信平易近人，但浸淫商界多年，身上的那種威嚴氣度還是讓趙嬰齊望而生畏。

        周有信問了趙嬰齊一些關心她工作生活的問題，趙嬰齊都一一謹慎回答，想或許只是閑聊罷了。突然他話鋒一轉，感嘆道：“不知道是不是年齡大的緣故，不時想達則。想他小時候。”

        趙嬰齊吃驚又好笑，看周有信眼睛里的迷惘，不敢輕易表態，保持禮貌客氣就好：“他小時候一定很乖。”

        “可能吧。”周有信笑笑，“想請你幫個忙，幫我側面問問達則，讓他來接我的班，看他有什么反應。”

        趙嬰齊笑，不知如何接話。

        “當年公司，達則，兩者不能兼顧，忽略了他。現在，到了年紀，和他像你我這樣說個話，唉……孩子的成長就那幾年，長大太快了。”周有信看看她，“我看到陽陽，就想起周達則小時候，你多帶他來，來家里，來公司都可以。”

        這些話直擊趙嬰齊的內心，有些話幾乎要脫口而出，她思忖片刻，輕輕說了聲好。

        周達則打電話說，他一會兒就到門口了，讓他們聽到他按喇叭再出來，外面冷。

        周有信和魏景云送了出來，周有信囑咐周達則，慢點開。周達則喉嚨里嗯了一聲，趙嬰齊見狀，眉頭皺了皺。

        趙嬰齊的車安然地停在樓下，周達則在旁邊說：“好好找找，多一根頭發或者少一根頭發都要給我說。”

        趙嬰齊看他那么嚴肅，不敢不細心。反復翻找幾遍后，確實沒有丟也沒有少東西。

        周達則依著車托著下巴：“我們除了在車上說過一次，在湖邊說過一次，別的時間也沒說過呀。”他確定那天湖邊沒有任何人聽到。他給蔣領君打電話，問他去送檢的時候有沒有碰到什么人，得到的回答也是沒有。趙嬰齊從車上下來，懊惱地說：“沒多也沒少，幾遍了。”

        “何秘書那天開的哪個車門？”周達則問。

        “這個。”

        周達則開門上車，坐著，一動不動。趙嬰齊也坐上來。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一支筆！”她到前座那里又找了幾遍，腳墊都拎出去了。

        “什么樣的？”

        趙嬰齊描述不了，在周達則手上畫了出來。周達則按了會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一支筆來，趙嬰齊笑了：“就是這樣的。”

        周達則心突突地，往下沉著。這是一支錄音筆！

        “什么時候發現的？什么時候沒有的？……”

        趙嬰齊見他臉色都變了，也嚇壞了，她努力追憶著，回答的還算可以吧，周達則拍拍她：“上去吧，車我開走了。”

        周達則用筆抵著下巴看著桌上他寫的人物關系圖，蔣領君走過來，先被一堆煙頭驚住了，說：“頭兒，車都掃了幾遍了，什么都沒有發現。”

        “嗯，給你嫂子送回去吧。我上去一趟。”

        蔣領君跟著出來，看他上樓拐向了左邊。左邊只有一間辦公室，那是局長的。蔣領君咕噥一句怎么這么神秘。

        周達則被開除公職了。趙嬰齊知道的時候已是寒假了。她發現周達則每天都是帶著他們吃了逛，逛了吃，一連幾天都是如此，她好奇問一句，怎么不上班。當時正在吃飯，他夾一塊排骨放她碗里，說，有空陪你不好嗎？她只當是他這些天沒有案子。但當周達則和他那一幫同學戰友聚會的時候，她在席間聽到誰說了一句：聽說你不在局里了？

        周達則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曾想趙嬰齊正巧在聽。他對那人笑笑：“人家不帶我玩了。”

        趙嬰齊當天給趙仲年打電話問怎么回事。趙仲年說你要問公事就來單位。趙仲年給她看了一封關于周達則的舉報信，上面羅織的罪名五花八門。趙嬰齊問：有證據嗎？

        趙仲年說：在調查中。

        “沒證據就把人公職開除了？”

        “是他心虛，自己辭的。”

        趙嬰齊來這里質問趙仲年攢的勇氣已經用完，幾個來回后，她已經甘拜下風。她二叔說：“沒事回去吧。我們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

        趙嬰齊眼里噙著淚，狠狠甩上了門。樓道里探出幾個腦袋來，趙嬰齊狠狠回瞪過去，心里贊嘆周達則辭職辭得好。

        這件事不知怎么就傳到了周達則耳里。他捧住她的臉仰天大笑，又在她額頭上響亮啵一個：“看不出來你還有這個本事呀。”

        趙嬰齊憂愁地說：“這多不光彩呀。”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等水落石出那天。”

        “那，你總要做些什么吧？”

        “我現在只做一件事，和你結婚。”

        “結婚不是還得一段時間嗎？不如去幫幫你爸爸？”

        周達則警惕起來，眼睛亮了，看了看她：“我爸給你說什么了？”

        趙嬰齊嘿嘿笑，鉆到周達則懷里用頭頂他：“瞞不過你。”

        周達則推著她的肩推開她。力量懸殊，趙嬰齊喊著：“楚楚，陽陽快救我。”

        奔跑的腳步聲近了，楚楚和陽陽一個摟周達則脖子，一個拉胳膊：“放開媽媽，放開阿姨。”

        周達則這里已經開火，空間大，孩子們可以盡情玩耍，幾人也不上班也不上學，不出門聚會的時候，大都在這里度過。

        “我們父子之間的事你不要參與。”周達則擰著她的耳朵開著玩笑警告她。

        趙嬰齊自然不會多管：“那你給回個話。”

        晚上她帶著孩子們洗刷的時候，聽到周達則在那邊打電話，好像就是在與周有信通電話。

        果真，周有信沒再催著問她周達則的意見，即使見了面也沒說。信達公司年會上有文藝節目表演，周有信邀請她和陽陽楚楚來湊熱鬧，周有信見了她只問了楚楚一句：爸爸怎么沒有來。她替楚楚回答道，來是來了，走到半道上接個電話，慌慌忙忙地把我們送來就走了，想是有事？周有信淡淡嗯了一聲，囑咐身邊的人照顧好他們，也就忙別的了。

        陽陽楚楚非要擠到舞臺前來看，看了一會兒，兩人又跑到了后臺，后臺那些年輕的表演舞蹈的人在化妝。在臉頰上涂五彩斑斕的油彩。

        陽陽楚楚湊過來說：“像彩虹。”被涂的人說：“小朋友不要亂說話，你知道臉上涂彩虹是什么意思嗎？”

        “好看。”“漂亮。”陽陽楚楚說。

        被涂的人不屑一顧地哈哈大笑，明顯持否定態度。

        趙嬰齊想知道答案，但看她態度，不如自己去搜一下。

        看到那三個字，趙嬰齊啞然失笑，怪不得人家不高興。

        節目快開始了，趙嬰齊領著楚楚陽陽回到了座位上，在歌舞表演一半的時候，趙嬰齊突然想到她在哪里見過那個彩虹了。結合她所經歷的不合常理之處，因為這個答案一切也都說得通了。

        也因為有了這個認知，眼前的舞臺成了一道白光，四周的喧囂成了耳朵里帶點疼痛的轟轟聲。不知道過了多久，聲音又回來了，眼前也能看到東西了，只不過手還在一直抖。就那樣抖著，她給周達則發了條信息：來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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