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夢境太真實可怖，那么醒來的瞬間，仍舊懷疑，此時此刻是醒還是夢？趙嬰齊就處在這樣的狀態里，思緒混亂紛雜，頭疼欲裂，恍恍惚惚，像病了一般。反復糾結三個問題：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是我？為什么這樣對我？”

        周達則說章文禮單人照上那個露出上半身拍照的人，經過技術分析很像是康政和。結合總總，事實真相超出了趙嬰齊的意料，說顛覆認知三觀重塑也不為過。連見多識廣的周達則也噙著煙無奈笑：“真看不出來呀。”

        他看看趙嬰齊，沒覺得自己笑有什么過分之處：“他對你還不算良心未泯。這樣的人多了，沒什么不可接受的。”

        “我的感情所托非人，我的青春回不來了。”

        “含沙射影我的嗎？”周達則捧著她的臉，讓她直視他。

        趙嬰齊看他眼睛里的戲謔：“你是不是早就懷疑是這樣的？”

        “猜測過，沒證據，不斷定。”周達則枕著手躺下來，“那天我醒來后，唐立巖非拉著我去給章文禮道歉，說是他們的領導震怒了，報警了，當地的警方讓我們先協商。私下說這個度假村來頭不小，讓我們最好先消除影響。我是跟著老唐出來的，他當時正是升官的節骨眼，看他苦口婆心大半天，我跟著他去了。唐立巖敲門后隨即推開了門，我見他眼睛瞪大了一下，想后退，后來又尷尬賠著笑硬把我也拉進去。屋里有兩個人，一個是章文禮，一個是康政和。也就是康政和，章文禮床邊坐著，我進去的時候康政和依著床頭站著。床邊的桌子上放著一些外傷的藥水紗布之類的。出來后，唐立巖意味深長地對我笑笑，沒說什么，當時我想或許他在笑我也有服軟的時候，如今細想下，他那時就一定看出了什么。”

        趙嬰齊來了精神：“也就是說，上次康政和來這里，唐立巖見過他？”

        “嗯。”周達則淡淡回應到，唐立巖的人對趙嬰齊的監視從來就沒中斷過，她見過康政和，唐立巖自然也就知道了。

        “所以，唐立巖以此為要挾達成了同盟？”

        “證據呢？”周達則嘆口氣，模仿趙仲年的語氣問。

        “你們也可以塞給他們一支筆呀？”

        她的話逗得周達則肚子都笑痛了。見她精神好了點，說道：“別瞎操心，想想過年去哪里玩吧。”

        “我哥今年回來過，想見一見你。如果我哥問起你工作的事，你怎么回答呢？不如先在你爸公司里應個卯？”

        “你這是給我爸當說客呢還是覺得我沒工作你哥瞧不上我呢？”周達則開著玩笑，但太過了。

        趙嬰齊紅著臉咬著嘴唇不說話了。在他諷刺的言語，灼灼目光下，尷尬得無地自容，逃也似的回到了陽陽的房間。

        這一段時間，她和周達則相處得還不錯，兩人都比較有時間，像結婚多年的夫妻一樣，一塊照顧孩子，出去玩，看電影，逛街。在家吃飯的話，一人做飯，另一人刷碗。家務方面，配合默契，教育孩子的觀點一致。她試衣服，周達則就去刷卡。趙嬰齊給他買衣服，讓他試哪件就試哪件，試了買趙嬰齊相中的那件。

        很多方面，兩人從無爭吵。魏景云有一天來到了她家，說是想楚楚和陽陽了。但話里話外的意思還是稱贊趙嬰齊幫她照看楚楚，盡心盡力的。趙伯安夫婦對待客人向來有禮，又看她這樣說，更是熱情招待。雙方互相客氣。因為魏景云的這一趟來，雖然實質問題沒有談，但趙伯安夫婦對魏景云的態度改觀了，對周達則說去他那里住的提議也爽口答應了。可以說，他們的關系一直往良好的方向發展著，平穩前行著。但每個人都有底線，都有別人不可觸碰的那一點。趙嬰齊的追求不過是擇一良人，安穩過一生。周達則玩起來有點他以前浪蕩公子的影子，喝酒抽煙通宵打牌，甚至當著趙嬰齊的面和別人一起對服務員的身材相貌評頭論足。兩個人成長環境不同，生活方式不同，趙嬰齊想想也就過了。但如果趙魏齊回來，問周達則是做什么的。該如何回答？這點虛榮，周達則如何體會得到？他對信達公司的感覺不能用語言描述，只是任何人都不準在他面前提。

        周有信的確又找趙嬰齊談過話，希望她借這次機會再勸勸周達則，一個男人不管做什么，總得做些什么吧。像他這個年齡再找工作，總不去在自家公司里隨便做什么好吧。

        趙嬰齊思前想后，睡不著，大聲哭又怕驚醒陽陽，無聲抹著淚，不由想著：如果不是周達則，遇到的人又會是什么樣子？

        早上趙嬰齊醒了，懶散著不想起床，掙扎了一會兒，自己不吃飯可以，孩子不能不吃呀。廚房里，周達則已經在了，趙嬰齊扭頭就走，周達則先一步拉住了胳膊：“看到我躲什么？”

        “沒躲。”

        “哭過了？”

        趙嬰齊揉揉浮腫的眼睛：“沒哭。”

        周達則擁住她：“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是不會說實話呀。”說著半摟半抱著推著她往臥室去。

        “你不會還想喊孩子來救你吧？”周達則問，見她真想張口，他事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

        “周達則，你別這樣。”

        周達則停手了，甚至退開了，趙嬰齊卻還緊緊抓住周達則胸口的衣服。他含笑著說：“趙嬰齊，跟我玩說反話游戲呢？”

        “不是。”趙嬰齊松開手藏背后掐著。

        “嗯。”周達則點點頭。又一個快速捉住，攬住腰倒床上。

        “周達則！”

        “我在呢。”

        周達則一遍一遍地吻著她的眼睛。似在道歉，似在心疼。趙嬰齊想起了自己的委屈，眼淚又出來了。周達則停住，低啞著說：“你真是水做的。”

        吃飯的時候，周達則說他一會兒出去一趟。趙嬰齊當時沒有在意，以為他又去找朋友玩。中午給他打電話問他回來吃飯嗎，他說在忙，不回去吃了。一連幾天都是如此，直到周有信的秘書有一次上門來送文件時，趙嬰齊才明白周達則去信達上班了。他揚著手里的資料說，我加個班，你們先睡吧。趙嬰齊又忽然心疼起他來。想說點什么，又覺得虛偽又多余。走近他環住他的腰，貼著他胸口一會兒。周達則垂著手呵呵笑：“孩子看著呢。”

        果真陽陽楚楚睜大眼睛瞧著，又都捂著嘴笑了。趙嬰齊不好意思起來。陽陽說：媽媽害羞了。

        趙魏齊一家三口回來后，周達則請他們吃飯。席間，趙魏齊果真問起了周達則在哪里上班做什么。周達則說，在一家房地產公司，跑跑腿，打打雜。她嫂子段平平聽了抬目看看周達則又低下了頭，不經意問，工資還可以吧。

        周達則說，那比不上你們一線城市，在這里這份工作能養家糊口。段平平不再問什么了。周達則給三個孩子準備的都有禮物，段平平看了看玩具盒子，說，回來得匆忙，也沒給孩子準備禮物，哪天有空了我再補上吧。周達則客氣幾句，段平平也就不講了。她又問這里哪家酒店還好。趙嬰齊說，住家里吧，爸媽早就收拾好房間了。段平平沒說話，趙魏齊說，孩子鬧騰，怕影響爸媽休息。周達則載他們去酒店，趙嬰齊送她父母回家。第二天一早，趙魏齊就說要回去，趙伯安夫婦雖然吃驚，但也不多說什么。周達則和趙嬰齊去送。趙魏齊偷塞給趙嬰齊一卷錢：“給爸媽。”趙嬰齊猜測這錢不知道怎么省出來的呢。他家的財政大權又不在他手里。趙魏齊說：“我昨天也沒敢問，聽爸媽說，他不是個警察嗎？”“想換個工作了吧。”

        趙魏齊沒再多問，不無擔憂地說：“我信不過你的眼光了，章文禮你說他對你很好，這個我看著人長得挺好的，太深沉看不透，你自己也長個心眼。打雜的，工資怎么養活這么一大家子？過了年真就結婚呀？還會不會再要個孩子？”

        趙嬰齊笑了：“沒想那么遠，走一步算一步。”

        “你得想呀。貧賤夫妻百事哀。沒錢還窮講究，他的車借的吧？為了給我留個好印象？”

        趙嬰齊不明白周達則為什么在她哥嫂面前塑造自己這樣的形象，但也不好揭穿他，安慰她哥哥說：“我過得很好，起碼沒有房貸。錢你拿著吧。”

        正爭讓著，和周達則說話的段平平朝這邊走過來：“顯見的是哥哥妹妹，說什么話呢？還背著人。該走了。”

        趙魏齊拍拍趙嬰齊：“哥走了。”

        周達則坐在這里沒有發動，點上煙吸一口說：“以后陽陽在哪工作，我就在哪買兩套房子。他一套，我一套。”

        趙嬰齊說：“現在趕緊的，掙錢去。我們陽陽是朝著宇航員方面培養的。”

        周達則皺著眉笑了，擰了擰她的臉：“你哥和你說什么了？”

        趙嬰齊掏出那卷紅色鈔票一張一張數著，僅十五張。“我哥給的。”

        周達則拍拍她的頭：“你以后不要讓我像你哥這樣，多給我點零花錢。”

        趙嬰齊小聲說：“我不管錢。你花你的，我花我的。”

        周達則氣笑了，冷笑。

        趙嬰齊嚴肅地說：“我從你母親看我的眼神里，感受到她對我，不僅是因為我的身份，還有我們家的家境。我不僅要自己忍受，還連累父母忍受，那種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的優越感。我其實挺……孤勇的。你先別說話，聽我說完。”趙嬰齊制止了周達則的插話，接著說，“因為是你，我愿意，我不覺得辛苦，這點困難我愿意克服。我想只要經過一些時間，你母親會對我有所改觀的。我已經想好了，結婚前我要和你簽婚前協議，財產公證之類的文件。”

        周達則沒有說話，但他猛捶了下方向盤。趙嬰齊不說了。車里靜得可怕。趙嬰齊呼吸都是小聲的，只有周達則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我的感受，我的需要對你來說排第幾位？”周達則忍著要揍人的怒火，咬牙切齒問。

        趙嬰齊眼淚打著轉，不說話。

        周達則不看她也能感受到她在瑟瑟發抖。他為自己嚇著她而生氣，暗暗咒罵一句，發動了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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