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霎時，馬車內(nèi)亮起了白色瑩潤的光芒。
孟凜懶洋洋地直了直腰身，道：“大人要查驗(yàn)，孟某無有不允。只是官家有旨，命臣陪大殿下將寧安珠放置在顯靈宮內(nèi)，不得有誤。”他低頭看著手中檀木盒內(nèi)的寧安珠，嘴角照舊噙著一抹笑意，“只是，若誤了吉時，不知這責(zé)任由誰來承擔(dān)？”
禁軍百戶等人被眼前這一幕震懾的說不出話來……只見寧安珠的輝光將孟凜映襯的豐神昳麗，他垂眸笑語的樣子頗有道仙下凡的境界。
陵游拱手，沉聲提醒道：“距離吉時還有半個時辰……”
禁軍百戶打了個冷戰(zhàn)，眾所周知官家修道是集萬千政事之首的要務(wù)，他就是有上百個腦袋也不敢阻攔去往顯靈宮的馬車。更何況，他在孟凜掀開簾子的同時也見到了端坐在內(nèi)的大皇子，趕忙拱手行禮后退兩步，道：“卑職唐突了，這便放行！”
隨著馬車緩緩啟動，姜瓖緩緩抬起低垂的頭，在衣袖的遮掩下緊緊握住昀兒的手，兩個人悄然對視。昀兒從她的目光中讀懂了安撫和鼓勵，并且回給她一個笑容，也用力回握著她。
“孤困了。”李景曜將昀兒拉到坐塌上，說罷便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姜瓖見孟凜廣袖拂過合上蓋子闔目假寐，并未再試探逼問她，便也趁機(jī)思考著他為何要將她們母子帶出宮？
她轉(zhuǎn)頭看著易容的昀兒和靠在他肩上的李景曜……絕不相信孟凜會看破昀兒的身份！打消了孟凜要將昀兒帶到顯靈宮，由那幫道士說發(fā)現(xiàn)了遺失在外的皇子找到了的安排。
難道岑香被帶走，蕭蕓卿的人查到了掖庭宮？可他為何要出手解救？她絕不相信此人心善到會不求回報地救人……到了顯靈宮再做打算，不到最后絕不主動暴露身份！
昀兒則在想著，去顯靈宮幾日是個極好的回宮機(jī)會，他該如何順其自然地獲得致一真人的關(guān)注，為他的身份鍍上一層光環(huán)。
發(fā)現(xiàn)皇室血脈，這對于任何一個試圖通過投機(jī)取巧上位之人來說，都是求不來的機(jī)遇。在他心里，所謂的國師也好，道士也罷，都是世上投機(jī)取巧的行家，他們早已參透身為帝王想要長生不老的心思，正愁沒個證明自己法力無邊的祥瑞出現(xiàn)。
一時間，車上的人各自打著算盤，不知不覺到達(dá)了顯靈宮門前。
致一真人攜兩名道童早已在山門前等待。見馬車停了下來，他便一揚(yáng)佛塵行禮道：“貧道拜見大殿下，孟大人。”
孟凜提袍下了馬車后，接過陵游奉上的檀木盒子，笑道：“叨擾真人了，孟某趕在吉時之前將殿下與寶珠送來，總算幸不辱命。”
“這是哪里話。”致一真人捋須笑道：“就算過了吉時，貧道也有破解的法子，斷不會讓大人為難。”他揚(yáng)袖鄭重其事接過盒子，默念“功德無量天尊”隨即交給了道童。
孟凜拱手道：“孟某還有應(yīng)酬，勞煩真人留間偏遠(yuǎn)些的禪房，以免酒肉之氣沖撞了仙君們。改日再與真人品茶對弈。”
“孟大人貴人事多，禪房之事交給貧道便是。”致一真人行禮后躬身看向李景曜，“不知殿下可否用膳？”
李景曜卻轉(zhuǎn)身看看昀兒對孟凜說：“孟師傅，孤要韓云。”
孟凜余光劃過身旁侍立的女人，看向陵游，道：“你與韓云在此侍候著大殿下。”
姜瓖見昀兒躬身應(yīng)喏，趁人不備時向她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緊握成拳的手漸漸松開了。既然他說留間禪房，那便是應(yīng)酬完還會回到此處。關(guān)鍵時刻，誰更沉得住氣誰才能占得上峰。
孟凜見致一真人簇?fù)碇罹瓣兹肓松介T，轉(zhuǎn)身走至馬車前，睨了姜瓖一眼，嘲諷道：“如此沒眼色，真不知你以往如何當(dāng)?shù)牟睢！彼⑽?cè)身靠近她，耳語道：“姜大人，嗯？”
姜瓖心中猛地一沉，僵直著身子侍候孟凜登上馬車。借著跪坐在車廂內(nèi)的小桌幾前為他斟茶，平復(fù)了心情后故作惶恐道：“奴婢沒見過世面，干活粗糙，還請先生恕罪。”不管怎樣，先混過今晚再說。
孟凜閑適般搖著折扇，笑道：“記住你說過的話，過會子可別反悔。”隨即指了指坐塌上放置的衣包，嫌棄地命道：“將你這身臭氣熏天的衣袍換下。”
眼瞧昀兒在他手中，姜瓖只得咬牙應(yīng)喏，借著車廂內(nèi)的燭火辨別著兩個衣包，見其中一個衣包顯露出的布料與孟凜身上穿的頗為相似，便打開另外一個，果不其然是一身并不打眼的暗灰色長袍。
她坦然背對著孟凜解開腰封，脫掉早已臟污不堪的外袍，更換好后又將發(fā)髻快速利落地整理好。看著身上合身的衣袍，心知這一切皆在他的算計之下。
孟凜則當(dāng)她是多年侍候的下人那般，單手持卷，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添茶。
姜瓖知曉他故意不提宴飲如何侍候，就是想看她如何隨機(jī)應(yīng)變。她故作笨拙地為他斟茶倒水，借著馬車搖晃灑出了些許茶湯。要么，往香爐內(nèi)添置了過多的香片，導(dǎo)致車內(nèi)香氣濃重的毫無賞味可言。
孟凜的目光就沒離開過手中的書卷，絲毫不為所動。待馬車停在暮隱氣派的大門前，他合上書，漠然掃了一眼姜瓖，扶著車外小廝的手下了馬車。
姜瓖挎著衣包跟在他身后，見一名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疾步而來，拱手道：“孟大人，趙大人特地命卑職再次迎候大人。”
“有勞。”孟凜拱了拱手算是見禮，走入清場后的寬敞的正廳，瞧見了幾名許久不見的武將在帶刀錦衣衛(wèi)的看管下，容色肅穆地坐在角落里。
他從容地?fù)u著折扇，敏銳地感到身后的女人腳步一頓，也不戳破，徑直提袍上樓，一路被引導(dǎo)至名為琉璃閣的包廂內(nèi)。
姜瓖腦中不斷閃現(xiàn)方才看到義父的樣子……頭發(fā)白了很多，身形也不似當(dāng)初那般挺直，她緊緊抱住手中衣包，跟隨者孟凜在眾人面前行禮，跽坐在他身后的位置。
她悄然打量著閣中落座的四個人，其中只有趙小貴她識得。另外三名雖著常服，從行為做派上來看便知是有官身之人。在看這間華麗無比的屋子，水晶玉璧燈盞掛在紫檀柱子四周，將擺成四方型的檀木桌上的珍饈照映的鮮美無比。珍珠簾幕之后放置一方古琴案，案上博山爐內(nèi)放置了及其淡雅的靈山老檀香片，也是檀香中上等佳品，無不透露出參宴之人身份的貴重和豪奢。
“東煦，今兒怎得換了個下人？”
姜瓖雖低著頭，聽到問話聲便知是趙小貴。當(dāng)年她在乾清宮當(dāng)差時，趙小貴只是灑掃的低等內(nèi)侍，如今瞧這神氣的樣子八成進(jìn)了司禮監(jiān)。
孟凜端起茶盞輕啜一口，笑道：“我讓陵游隨大殿下在顯靈宮辦差，便帶了另一個心腹。怎么，趙兄不信任孟某么？”
趙小貴飲了一杯酒，眼中精光一閃，哼笑道：“信與不信要看東煦的誠意了。”
孟凜舉杯，“涉及辦差，孟某自當(dāng)盡心，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
趙小貴見他絲毫不將自己放在眼中，直接將手中的酒盞一飲而盡，口氣也越發(fā)凌厲起來，“是你在干爹面前說，樓下幾個老匹夫還有用處，不知你此舉意欲何為？”
孟凜看著手中飲酒所用的綠玉斗，勾了勾嘴角，道：“意欲么，能為陸相辦事，且管他年歲幾何？”
趙小貴哈哈大笑，眼中滿是輕視，“就他們幾個沒兵權(quán)的四五品官，能為干爹做什么？虧得干爹如此信任你，竟然由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胡鬧！”
另外三人聽后也跟著譏笑起來，“那幫老骨頭都快半截入土的人了，為我家砍柴都不要……”
“朝中武將就沒幾個不是酒囊飯袋，留著他們也是白吃糧餉，屁用沒有……”
“判臣李敬當(dāng)年的老部下，此時用他們豈不是要引火燒身，令官家不快！”
孟凜遽然感到身后有兩道冷寒的目光盯了過來，他含笑飲盡杯中酒，道：“南梁嚴(yán)密把持著礦產(chǎn)和籌集糧草肥差，咱們的人始終無法介入。您可別小瞧這些老家伙們，雖上不了戰(zhàn)場，可深諳吃空餉要武備的套路。若說判臣部下，南梁不也是？”
姜瓖見他低垂著雙眸親自甄酒，將目光中的鄙夷遮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心中倏然明了南梁便是蕭家的代稱。
南梁王朝皇帝姓蕭，在座之人皆為陸同的私黨，也自然知曉孟凜所指南梁就是蕭炎。眼瞧著朝中勢力蕭魏兩家姻親獨(dú)大，占盡了鹽課、開礦造幣、籌措糧餉等肥差。雖說陸同在孟凜的安排下?lián)寔沓缥拈T稅課的差事，每月至少多了十五萬銀子入帳。然只要想到蕭家遍布天下的產(chǎn)業(yè)，誰能不眼熱？！
趙小貴聽后這才恍然大悟，眼前浮現(xiàn)干爹嫌棄的眼神，他酒精的催化之下怒火中燒，拍桌命道：“把姜守義給咱家押上來！”
他身后的幾名錦衣衛(wèi)應(yīng)諾后，頃刻間，將一名粗布衣袍奮力抵抗的老者押來琉璃閣，三個人合力才堪堪將其按在地上。
姜守義漲紅著臉，目光灼灼地看向趙小貴，試圖奮力挺直腰身喝道：“老夫乃大漢朝正五品官身，被爾等閹人押來此處，是何居心！如今官家不思朝政，便是你們這些下作的閹黨從中作梗！如今老夫已無牽掛，勢必與爾等雜碎同歸于盡！”
錦衣衛(wèi)見他破口大罵，揚(yáng)手要打卻被姜守義狠狠握住手腕，疼的他冷汗直冒。
“老雜種！”另外一名警衣衛(wèi)摘下腰間的刀，狠狠地往姜守義腰間撞了過去。
趙小貴有心在眾人面前立威，頃刻間抽出腰間的軟鞭，朝著姜守義便狠狠地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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