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瓖沐浴完，坐在床前看著搖曳的燈燭發(fā)呆。

        白日里，她心急如焚擔心昀兒有事，滿腔熱血都在沸騰，誰人都無法將攔住她去找孩子的念頭。雖然算準狗皇帝修道上早已走火入魔，現(xiàn)在想來，也真是冒險得很。若在宮里相認，蕭蕓卿必然會喚來醫(yī)婆驗身，屆時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瘢痕……她搖搖頭，若是在宮里，便也不會與孟凜發(fā)生肌膚相親之事。

        方才沐浴時，她感覺到身體上疲憊比前幾日還要來的沉重許多，還以為是面圣精神緊繃導致的，畢竟從認親過后，狗皇帝要求與她和昀兒共進晚膳，兩世以來，這是她頭一回與他對坐同食盤中餐，雖有昀兒陪同，卻仍舊無法克制心中不斷上涌的恨意，還要打起精神為他布菜。

        直到她發(fā)現(xiàn)身上大大小小的瘢痕，這才想起今日她還做了什么……卻苦于身上沒有化瘀膏，若明日狗皇帝要求回宮，她也只好想辦法繼續(xù)搪塞下去了。

        窗外樹影婆娑，遠處傳來兩聲沉悶的梆子聲。

        姜瓖吹熄了燈燭，掀開被子躺了下去。隨著困意逐漸襲來，鼻間好似縈繞著熟悉又陌生的沉水香……腦海中浮現(xiàn)帳幔里裹夾著汗意的沉水香氣，和黑暗中男人有力的手臂……突然間她雙臂一緊，被人連人帶被拎了起來，剛要驚呼就被點了穴道，耳邊傳來一聲輕笑：“若你答應不喊不叫，我便解開你的啞穴。”

        孟凜就著月光見她眨眨眼，手勢快如閃電般解了她的穴道，人卻還在他懷里。

        “你放開我。”姜瓖暗斥道：“這樣坐著不得說話。”

        孟凜單手環(huán)住她，另外一只支著頭，斜睨著她嘲諷道：“姑娘心生算計，想要更加親密的時候，也未經東煦同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姜瓖畢竟心虛，只好任由著他這般，將白日里搶寧安珠之事說起，簡要說了與官家相認的結果。這顯靈宮里到處都是他的眼線，還不如主動說出，顯得她很有誠意。

        卻見他修長的手指繞著她微潮的發(fā)絲，繼續(xù)調笑道：“姑娘還沒評價，東煦今兒伺候的如何？”完全不接話茬。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生氣了。

        只是不知，他生氣被設計做出那事，還是今日她給了陸同彩頭。

        前者……她著實無法與他解釋什么。只得放柔了語氣說道：“今日相認之事未與你協(xié)商走了一步險著，皆因陸同派人搜查顯靈宮，顯然他跟蹤了我的馬車，幸好我下車時帶了帷幕。之所以給他戴高帽子，是考慮將他推出去與蕭蕓卿相斗，目的也是為了隱藏你，為咱們將來得合作肅清道路。若今日我說夢見的是你，陸同必然會想到你和致一真人狼狽為奸……”離得那么近，她見男人挑了挑眉，只好改為：“暗度陳倉。屆時，若他感到危機被迫與蕭家聯(lián)手，咱們如何反敗為勝？”

        孟凜見她嘮嘮叨叨說了那么多，卻也承認，她說的都在理。但聽她口氣中，對他和致一合作帶著一絲輕蔑，想到她搶走寧安珠，難道是她發(fā)現(xiàn)了那玩意是假的么？

        姜瓖見他目光中有片刻迷離，唇角揚了揚，“夜光珠磨成粉，粘在珠子上，虧你想的出來。若買個寧安珠這般大的，不好找罷？”她突然想起今夜狗皇帝宿在顯靈宮，四處定然有諸多錦衣衛(wèi)，方才他們二人說的話若被聽去……不由得捂住了嘴。

        “不妨事，門外有陵游。”孟凜無奈地笑笑，這女人精明起來，勝過絕大多數(shù)男人。偶爾犯犯傻，至少讓他感覺到她不再死氣沉沉，猶如復仇的行尸走肉。

        寧安珠的秘密這么快就被她看透，他要命致一改良下了。松開她，順勢摸出袖中的瓷瓶，命道：“去床上躺下。”

        “……”姜瓖裹著被子猶如蠶繭那般從他身上彈起，聽到他的話后，反應明顯一僵。

        孟凜點燃燈燭，將手中的瓷瓶拿給她看，“我給你涂抹化瘀膏。”

        “不用，我自己來便是。”姜瓖好容易將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想要從他手中拿出瓷瓶，卻被他一把抗起，只得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直到被他放在床上。

        好在燭火在八仙桌上，床榻這里雖然有些許光亮，卻相對暗了許多。

        她在長發(fā)的遮掩下，只得背對著他寬衣，默默趴在床上。通常這種時候，廢話和無畏的抗爭，必然會耗費更長的辰光，她只想此人趕緊離開這個危險之地。

        孟凜的目光從她纖細的腰間一路看到雙肩，一路遍地紅花……想不明白自己竟然還有這樣的習慣，只得打開瓷瓶絲毫不敢浪費地在每一處嘻嘻涂抹。

        姜瓖感受到來自微涼指腹劃過背脊的酥癢，不自然地動了動，竟然不由自主地咬著身下的衣物，強迫自己不許出聲，并悄然感覺到耳根開始發(fā)熱。

        “將手給我。”

        孟凜見她一動未動，以為她睡著了，只得伸長了手臂去撈她的手臂。卻見她猶如受驚的小鹿那般，眸中瞬間閃過陌生的羞赧繼而幻化成質問。

        “我怕明日還是很明顯，想通過輸送內力，讓它盡快發(fā)散。”他破天荒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只是為了遮掩彼此的尷尬，隨即便凝神號脈，刻意在浮脈上多停留了會兒，探究她冷寒的身子有沒有改善。

        情況依舊不容樂觀，她的身子照舊冷的猶如冰天雪地之中的赤身裸體。

        姜瓖漸漸感覺到一股股熱流，順著她的手臂蔓延至四肢百骸。背部微微發(fā)涼與身體里的熱流，形成鮮明的對比。她微微闔目，想到相隔不遠的昏君……在他不敢褻瀆半步的顯靈宮里，此時此刻發(fā)生的事，內心深處涌上日后這樣也不錯的念頭。若是有能力擺平一切，武瞾難道不是掌權女人里最值得推崇的么？

        下一刻，卻被男人的聲音再次拉回現(xiàn)實，“起來，趁著身子發(fā)熱將前面的也涂抹上。”

        她見男人見帳幔放下，像是去了大門處，趕忙起身將小衣穿好，拿起瓷瓶背過身飛快將胸前涂抹一遍后將衣帶牢牢記好，又套上了道袍，這才掀開帳幔下了地。

        “把藥喝了。”孟凜從食盒中端出一碗湯藥，放在八仙桌上。

        姜瓖嘴角扯了扯，“當年我喝了避子湯，早就不能生育了。”

        孟凜照舊說道：“藥效我調過，不會加重你身子里的寒涼，放心喝了便是。”

        姜瓖看著桌上的碗，復又睨向他，嘲道：“東煦是在用此種方式告誡我，只此一次么？”

        孟凜端起碗仰脖一口干了，又從食盒內端出一只碗，笑道：“今日之事頗為倉促，事急從權還請姑娘寬恕。若有男人能服用的藥物，東煦又怎會做如此要求。”他將碗送至她唇邊，揶揄道：“你若生出來，孟某不是養(yǎng)不起。只是若不能盡到父親之責，生而不養(yǎng)實乃作孽，你說是不是？”

        姜瓖聽著他的話，怕他再次做出更加離經叛道之事，急忙接過碗也喝了個干凈，并且笑道：“此話正解。其實，我比你更加不想發(fā)生意外。”她將兩只碗放入食盒，蓋好蓋子后往他面前推了推，“上藥，喝藥都已完成，夜深了，你快回去罷。”

        “不忙。”孟凜提袍坐下，“有幾處問題亟需你的意見。”見她頷首，便繼續(xù)說道：“依我之見，這兩日回宮會令皇后措手不及，卻會面對朝臣的質疑，讓皇后借力打力，前朝后宮一致對外。待官家通曉天下后，名正言順回宮，皇后雖然早已知曉你們母子，卻只能在后宮之中想辦法壓制。你怎么看？”

        姜瓖頷首，“我與你想的一樣。但突發(fā)事件避免不了，還是要做好兩手準備。若明日無人勸動官家?guī)�我們回宮，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你有什么要提點的么？”

        “向皇后要陸同的人。”孟凜迎上她明了的目光，不由得暗贊和通透之人合作，雖有些費腦子但一點就透，著實省了很多廢話。

        姜瓖如有所思道：“昀兒那邊有辦法將張保提拔成總管，可順兒跟著我，只能人在屋檐下了。”

        “相對來說，皇子身邊的侍從被找茬更為簡單。張保的好處是，他有足夠的經驗做的滴水不漏。”孟凜自顧自斟了一盞涼茶喝了下去，說道：“至于你身邊，我安排南挽來伺候你，如何？”

        姜瓖不由得打量著他，腦中第一反應便是，女官出宮后爭相被說親。他這是要給他的心上人安排一條錦繡之路，待五年后南挽出宮后，以他太傅的身份娶了東宮生母宮中得臉的女官，再由皇家賜婚，如此天作之合，屆時便不會有人盯著南挽青林校書[1]的身份拿來說事兒。

        真是打著一手好算盤。

        “我也正有此意。”姜瓖也到了一盞茶，抬了抬手示意道：“屆時為她擇選一門好親事，也算是對我們曾經患難與共的回報。”

        孟凜不置可否，起身拎著食盒，回眸笑道：“晚上回去幫你想封號，明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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