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送走孟凜后,姜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無困意。
想到方才孟凜帶著怒氣來,若是按照以往的性子與他硬剛,必然也會傷了自己的利益。該何時示弱,該何時堅持己見,一定要在這個男人面前掌握好度,才能盡最大化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失。
繼而又想到李頊。
他今晚將昀兒留在下榻處,無端又令她擔憂會不會穿幫易容這件事。待明日要找機會單獨和昀兒商量,回宮之前如何恢復容貌。一會兒又在想,若蕭云卿在后宮中聽到風聲,雖暫時拿她們母子無可奈何,卻能對張保等人下手。日后,該如何利用李頊保護掖庭宮的親人……
她要在蕭云卿介入之前,獲取到李頊初步的認可,盡可能將一切事情妥善安排好。
而顯靈宮里這個時辰尚未入睡的,還有密室里小酌的兩個人。
致一真人嗅著石室內尚未消散的藥味兒,皺著眉頭氣哼哼地說:“在道觀里熬避子湯,也就你干得出來!就不怕傷了陰騭?”
孟凜飲了一口酒,唇邊漾出一抹嘲意,“都是千年的騙子,裝什么虔誠。莫非玉皇大帝也給你托夢,說你很快就要位列仙班了?”
“損友損友!”致一真人就喜歡別人損他,且越損越上頭,當孟凜的一番話為下酒菜,暢快地端起酒盞“啯”地一聲干了,“嘿嘿”一笑,“你背地里品嘗皇帝老兒的女人,味道如何?老子上次體驗女人的味道還是十幾年前……”
想起這件事,他就咬牙切齒。十幾年前他靠著一張巧舌如簧的嘴和些許幻術賺的盆滿缽滿,偶爾也會喬裝打扮去逛逛青樓妓館疏解下。誰知自從邊境開戰后民不聊生,被姓安的女土匪抓來劫富濟貧,要不是被孟凜說情救下,如今早已化成了厲鬼圍繞著毒婦索命。
這小子頭腦靈光,這些年在他的安排下,竟然成功騙到一國之君,如今他陶仲文也能對著祖墳的方向大喊,“感謝祖宗保佑。”
“寧安珠被那女人看出了端倪,你別不當回事。”孟凜不動聲色地轉移著話題,并不想和他討論私事。
致一真人聽了瞪眼拍桌道:“平日里,誰敢拿著它把玩兒?明明好端端放在圣座之上供人叩拜,哪知卻被她們母子利用,還說三道四!”
孟凜聽著他嘮嘮叨叨,皺眉反斥,“給了你那么多銀兩,平日里你又從官家手里源源不斷獲取那么多賞錢,好在發現問題的是她,否則惹來麻煩看你怎么圓回去?”
提到那對母子,致一真人突然問道:“你可知曉寧王,不不寧獻帝當年的事?”
“寧獻帝?為何這般問?”
致一真人見他面容似有不解,拿起酒盞復又放下,“那小子在官家面前念起了寧獻帝當年在潛邸的舊作,還嘰嘰咕咕在官家耳邊說了什么,總之,官家直接就相信了他的身份。試問,若沒有人指導他們母子,為何會念出當年一個不受寵藩王胡亂寫的玩意兒?”
孟凜的目光逐漸冷凝起來。
先帝朝有二十五位藩王就藩,李頊當了藩王后才被太后看上,命人將其接來京師繼位。如今放眼后宮,并未有官家當年從藩地帶來的舊從。前朝因著祖制藩王不得參與朝政和當地政事,則更不會有當年的追隨者。
難道她們母子暗地里還另有高人指點?
真是越來越刺激了,他心中一動,改變了些許計劃。徐徐吐出幾個字,“她們母子身份昭雪,咱們不虧便是。”
致一真人見他起身要走,急忙問道:“想來這女人比寧妃還難控制,我雖喜歡那小子,卻還是覺得大皇子好擺弄。當初為大皇子量身定做的計劃,如今想起來依舊令人心潮澎湃,就這樣放棄了么?”
“我從來不會放棄任何人和事,只有選擇與不選擇。”面對試探,孟凜并不想直接回答。在沒有查到母子二人真實的背景之前,他都不會放棄另外一條路。
他與陵游趁著夜色離開了顯靈宮,并未選擇回府而是回到了暮隱。
晚娘早已習慣他突然到訪,聽到下人來報,趕忙披上衣衫稍微整理下儀容便親自打著燈籠上了小樓。
“去將南挽喚來,我有事要交代。”孟凜喝著新泡的釅茶,靠坐在搖椅內闔目醒神。
一盞茶的功夫,南挽親自端著一個托盤推門進來。
托盤里擺放著剛出鍋還冒著熱氣的青瓜絲蛋餅,一小碟六必居的醬菜,還有一碗熬得雪白香稠的燕窩粥,整套膳食皆用整套的汝窯天青釉盤碗盛放。
她見男人似是睡著了,輕輕地將托盤放在桌子上,不想還是京東了他,只得福了福身,“公子,請用朝食。”
晚娘見狀,親自投洗一塊軟綿的巾帕,放在竹編盤內捧至他面前。
孟凜起身順勢拈起巾帕擦著手,目光脧過她們兩個,道:“這兩日我便會安排挽兒入宮,你提前幫她準備準備。”想了想又說,“不必準備銀票拆換首飾,入宮盤查時也會扣下。若有需要,隨時遞消息即可。”
“這么快就離開了么?”晚娘不舍地摩挲著南挽的手臂,一晃三年過去了,她們之間早已建立深厚的感情,有挽兒的幫襯,她在打理暮隱的差事時也不至于手忙腳亂,遇事還能有個商量的人。倏然聽到她要進宮了,雖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心里頭還是空落落的。
孟凜拿起銀箸停頓了下,微微側首道:“是,姜瑤母子不出意外過段時日便會回宮,屆時讓挽兒過去侍候她,傳遞消息便捷些。”說罷端起了燕窩粥。
南挽偷偷欣賞著他優雅的吃相,問了句,“入宮后也能經常見到公子么?”話一說出似有不妥,卻也收不回來了,只得強撐著手足無措的心情默然不語。
晚娘聽著她的話,心生憐憫。
做人棋子最忌諱最致命的便是芳心暗許。臨行之前,要找機會提點下她。
孟凜似渾不在意般喝完了粥,放下碗筷又漱了口,這才邊擦手邊道:“后宮是官家嬪妃入住的地方,怎會經常見到我。”
晚娘聽到這句話,不由得想到昨日在這間屋內發生的事。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公子與那位姑娘絕對不會就此作罷。兩個各有所求之人,必然會將對方緊緊纏繞在自己身側。
控制,是掌權者最離不開的手段。
“鈴鈴鈴”窗牖旁的鈴聲倏然想起,晚娘福了福身:“奴去看看。”須臾后,她恭敬地將信鴿送來的紙條遞給了孟凜。
今日并非朝參之日,孟凜原本打算從暮隱直接去顯靈宮,當他打開紙條,上面只是寫了“稅關有人鬧事”六個字,只得在二女的服侍下更換了一套服飾。
頭戴烏紗唐巾,身著翠藍縐紗道袍,紫絲絳橫圍腰間,綾襪搭配云頭履,頗有舒朗秀潤之姿。
他推開門時,見到陵游狼吞虎咽地吃著熱騰騰的肉包就著大蔥,遂屏住呼吸命道:“今兒騎馬,我去樓下等你。”
陵游亦皺著眉看著南挽手中的漱口杯和雞舌香,終于明白公子知曉他不喜這等繁文縟節,故意選擇騎馬也是為了讓他放松,這才笑嘻嘻地胡亂擦了擦手,拿袖子抹了抹嘴,口中吐字不清地說:“包子好吃,晚上給我留二十個。”飛身從樓梯轉角處直接跳至一樓,三步兩步跟上孟凜,二人騎馬向崇文門騎行而去。
陵游一路上穿過冒著炊煙的早市,聽著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聞著各色小食蒸炸之后散發出的香氣,才剛吃完的肉包像是瞬間被消化干凈,他舔了舔唇,看著身側騎行默然不語的公子,不由得在想,這才剛開城門,會發生什么事非要讓公子過去?那魏青璉就不能處理么!
孟凜見城門口圍堵著官兵和車隊,甩鞭加快了速度,待到近前時神色一凜,跳下馬向一位負手看向城墻告示的老者作揖,“東煦拜見老師。”
被他稱作老師之人姓張名岱,字秒庵。時任南直隸學臺,主管一方學政。曾與孟仲謙同科,私交甚篤,在孟凜幼年時曾為他授課一載,便因去了任上作罷。
這次回京押送的,不僅是當地官紳強占撥給學政建造書院的魚鱗圖,還有他一怒之下走遍南直隸統計的官地和當地劣紳強占官地的魚鱗圖。用八輛車拉來,就是要拉到戶部直接對峙。
老者聽到孟凜稱呼他為老師,冷哼一聲,黢黑瘦削的面容越發剛毅起來,“老夫可不敢自稱你的老師。”
這句話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崇文門士兵以及稅關衙門的人,還有過路看熱鬧百姓都能聽得清楚。一時間各路人馬的目光紛紛看向躬身聽訓的年輕男人。
稅關監司上前一步,向孟凜拱手道:“大人,按照稅關的規矩,按照每車貨物收取費用。這位大人不但拒絕繳納,還出言不遜,您看?”
孟凜照舊恭敬地拱手道:“老師,照章辦事是朝廷立下的規矩,學生無法開這個口子。”他伸出手臂邀請道:“學生見老師一路風塵仆仆,不若暫時先在稅關下塌處休息半日再進城也不遲?”
他豈能不知魏青璉的算盤,必是算準了他與老師的這層關系,又深知老師是個頑固的學究性子,故而將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他來辦。
張岱打量這位昔日的愛徒。當年他離開京師之際,這孩子正是少年意氣風發之時,平日里該刻苦讀書時手不釋卷,騎馬練功時也廢寢忘食。孟仲謙曾向他抱怨,不喜兒子刷到弄槍,他還勸解道:“文武全才別家更羨慕。”只是當年沒有想到,他白瞎了文武全才之能,成為了趨炎附勢的奸佞。
想到此,不由得怒從中來,冷冷斥責道:“良心喪于困地,道德敗于無形。如今孟大人平步青云,自然不是老夫能高攀起的。自此,你我再無師徒之情。來人!”他喝道:“將老夫的積蓄全部拿來,若還不夠那便將車馬典當了。”說罷拎袍盤腿坐在了稅關門前。
孟凜聽著他誅心的話,身子晃了晃,卻始終保持著躬身拱手的姿勢,未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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