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哥哥
他嗓音比往日低沉,低頭時下顎抵在岑清清的發頂,讓她退無可退。
傍晚昏黃的余暉透過雕花窗欞,桌案上本來擺放齊整的筆墨紙硯被撞亂了,幾只毛筆悄然滾輪在地面。光影鋪在平闊的庭院中,斜照在他如遠山般挺立的眉骨處。
傅朝低垂的眼簾輕掃過眼前人無措的神情,余光瞥見她撐著書案的手握緊又松開,她一會看看磚石地,一會又不自在地瞥瞥窗外。
他抿唇失笑,再次湊了上去,直勾勾盯著岑清清的眼睛,理直氣壯地道:“怎么了?叫我說中了,真想將我始亂終棄了?”
這話不知戳中她哪一點,岑清清倏地抬起頭來,兩人鼻尖擦著鼻尖,她的眼睛里格外認真:“我沒有!”
傅朝得到了想要的反饋,沒再咄咄逼人,退開幾步,好整以暇地挑眉。
“上回見面我同你說過了的,三月之期已過,你不用再當我的侍衛,自然也不用像先前那般。”
傅朝一退,方才莫名的壓迫散得一干二凈,她連說話都輕松起來,“你不在時,我的漫畫小店初有起色,賣給了許多給學堂的孩子。反響還不錯,你想看看嗎?”
言罷,甚至沒等他說上一句話,她便逃似的往內室走,須臾捧著一本畫冊出來,不由分說塞到傅朝懷里,眼神里仿佛寫著“乖自己拿去玩”,倒似哄孩子似的。
傅朝沒如她愿,頗有些不容置疑地道:“既然三月之期已過,那我們再續約便是。”他又望了望手中的畫冊,仿佛對此不甚在意,“這個,便當是你給的工錢了,還如先前一樣,可好?”
岑清清微微皺眉,心道怎會還如先前一樣,她猶豫了一會,囁嚅道:“可是…你是世子,雇你做侍衛一事本就是我失禮,況且我還沒給你工錢。”
“朝朝……不,世子殿下。”她的澄澈明亮的眼睛中帶著一絲困惑,“聽馮禎說,你本是要回鄞州承襲鄞王殿下的爵位,那接下來,你是不是該要回去了?”
傅朝自她眼中看見了一閃而過的落寞,心情莫名好,下意識便道:“不要叫我殿下。當然不回去,我對傅承安的爵位沒有興趣。鄞州苦寒,我去了承受不來,吃不了那兒的苦。”
“可你寧愿江湖流浪,有時候還睡在樹上,三餐也從來不挑…”岑清清低頭細數傅朝有多么不拘小節,能屈能伸,直把他說笑了。
“你不是那樣的人。”
“岑清清,我倒是沒發現原來你竟如此關心我。”既然說到這里,他也不打算藏頭露尾的,沉吟半晌,拉著她面對面坐在圓桌兩旁的矮凳上,道:“小鬼,你知不知道為什么我不姓梁,鄞王也不姓梁,可他卻能坐上如今的鄞王之位?”
“自然是因為鄞王殿下早年隨圣上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是北梁歷史上第一位異姓王爺。”
原著書中似乎提過一回,但由于非主線劇情,只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并未詳細描寫。
提起此事,傅朝的眼神都不自覺冷了下來,“很久之前,這個世子還是我大哥傅明鶴。他自小由傅承安親自培養教誨長大,被寄予厚望。那時北梁與北蠻還不曾如今日一般和平,邊境常常發生大小戰役。他不喜領兵打仗,但傅承安一心只愿他成為將才。盡管意見不和,我大哥仍舊順著他,也不曾說過半個不字,我以為他會承襲爵位。”
“原來朝朝還有哥哥?既然你這么不想繼承父位,不是還有你的哥哥。”
傅朝嘆了口氣:“不愿要他的爵位不是因為我大哥。年紀尚小時,我不懂大哥眼中的糾結,傅承安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我那時候以為,他會是很好的繼承人。那幾年蠻族不斷來犯,就連周遭的小部族也蠢蠢欲動。”
“在一次小規模的戰役中,傅明鶴孤軍深入,中了蠻族的奸計,再也沒有回來。自那以后,我被送入上京,也再沒有回過鄞州。”
“難道援軍未能及時趕到嗎?”
傅朝搖了搖頭。
事過已久,他回憶起傅明鶴時總能想起他穿著一身鎧甲戰袍,卻總是斯斯文文地教訓自己好好念書的模樣。
自然也忘不掉他父親怎樣嚴厲教訓傅明鶴,時而在軍營中當著眾將軍將傅明鶴罵得狗血淋頭。
岑清清聽得心中糾疼,不知該怎樣安慰他,又懊惱自己不該提到這件事,她伸手輕輕握了握傅朝的手,歉道:“朝朝。”
其實誰也不敢輕易在傅朝面前提起這個名字,就連皇上也不會刻意提起。
他自小被丟在上京長大,起先旁人以為是鄞王留在上京的質子,并不太看得起他,還是當今圣上親自教養,縱容偏愛比之太子尚有過之。
以至于當岑清清與馮禎提起此事之時,他一臉震驚,驚訝道:“殿下連這都跟你說了?若是換了旁人,還不一定能豎著出來。”
“這么嚴重?”
“岑姑娘,這么跟你說吧,哥哥就是我們世子的逆鱗,鄞王殿下能不提也別提,世子常為這事憂心。這不,一躲躲半年多了,要不是你,皇上和鄞王殿下都不一定能找著他。”
“馮大哥,你跟朝朝一塊長大的對嗎?我想多了解他一些,你能不能跟我多說說?”
馮禎撓了撓頭,“他十歲入京,我隔幾個月便會去上京看他,似乎也沒有多了解。我只知道,殿下母親早逝,自大公子出事以后鄞王殿下便將他送離鄞州,旁的再多我也不知道了,我爹也不讓我提這些事。這次來覃州……其實也是我爹下令讓我來的,但是殿下不回去我也沒辦法。”
“你說的也是,還是要朝朝自己心里想通了才行。”
岑清清頓了頓,心中忽然冒出個點子,她招呼道:“馮大哥,拜托你今日幫我照看一下店鋪,晚些時候會有幾個來借畫冊的孩子,我去找朝朝。”
馮禎也不知她要做什么,摸不著頭腦,應了下來,臨走前又叫住她道:“對了,那個禾姑娘信中說,她已從上京逃出,現下已至閩州,過幾日我便去接她,你和殿下要不要同去?”
岑清清頓住腳步,轉過頭神情莫測地笑了笑:“那你希望我們一起去嗎?”
馮禎張著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結結巴巴地道:“你和殿下不是有、有自己的事要忙嘛,我去就我去。”
她眨眨眼:“好啊。”
岑清清接下來三日閉門造車,早中晚吃過飯便回屋子里,門窗也鎖得嚴嚴實實,好幾次傅朝敲門得到的回應都是勿擾。
獨自一人看店的傅朝還是沒沉住氣,回家敲響了她的房門,岑清清一手拉開門,另一只手藏在身后,表情也神神秘秘的。
傅朝已有三日沒能好好同她說上一句話,也不知她這幾日把自己悶在屋子里做什么,他問道:“你到底……”
“鏘鏘鏘——”
岑清清將身后藏著的東西獻寶似的捧至他面前,唇紅齒白的少女笑起來燦爛又明亮,“朝朝,這個是我新畫的畫冊。”
傅朝呆愣了須臾,回過神接過,皺了皺眉:“這三日匆匆忙忙原來是在做這個?”
岑清清觀他神色,似乎并沒有多驚喜,霎時有些焉了,默默解釋道:“這個從繪畫到制畫冊都是我一個人做的,所以可能看著有些粗糙……”
傅朝翻了幾頁,覺得她說的是實話,內容還未看幾眼,便又聽脆生生的聲音繼續道:“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可以下次找漫畫店的合作商戶做一個更好看的送給你,好嗎。”
她說“好嗎”的時候正抬頭看著傅朝,眸光里存著難以忽視的期待。
傅朝一怔,捏緊了畫冊的封面,道:“送我?”
她難道不是要放在漫畫店出售的么?
岑清清重重地點了點頭,為了緩解緊張一面又岔開了話題:“我想讓你開心一些。馮大哥前幾日去閩州接禾宣姐姐了,過不了多久我們又能在一塊兒,她一定會喜歡我的漫畫店的。而且現在我也不用再回上京,如果你想要留在覃州也好,我們大家都……”
“我很喜歡它。”
聞言,她的目光一下子又亮了起來,指著他手里的畫冊,眉眼彎彎地笑道:“這個是我搜集來的爆笑漫畫,都是我覺得很有意思的,如果朝朝下次不開心了,可以翻一翻。”
傅朝格外順從:“好。”
說完這些,岑清清本要去漫畫店的,可傅朝卻一直盯著她,霎時有些相顧無言,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半晌,還是傅朝先開的口。
“其實……”他目若星辰,“我不愿回鄞州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六月里天氣炎熱,吹來的風裹挾著熱氣,拂過岑清清的面頰時吹得她臉都紅了,額前短小細碎的碎發胡亂飛舞,像蝴蝶翅膀撲閃在臉龐,讓人忍不住想拂開。
她好像知道這個原因。
“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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