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郭笑瑜送吃的

小雪帶了一個三十來歲，穿著石青色縐綢挑花褙子的婦人進來，正是郭笑瑜時常派來送東西的王慶家的，是笑瑜的奶嫂。

王嫂子來慣了國公府，滿面帶笑，熟門熟路地給蘭汀請了安問了好，把一個象牙雕花的小小食盒遞給小雪，一面說：“我們姑娘新搗鼓出了一種吃食，因覺得好，趕著讓我給您送來，還叮囑我務必看著您吃了，問問您的意見，她好改進。”

笑瑜天生喜歡研究吃食，清江侯府名下又有一家大酒樓，是以她三不五時總要研究些新鮮吃食，蘭汀也沒少嘗鮮。

小雪打開蓋子，蘭汀就著小雪的手看了看，那食盒是中空的，四周填著冰，猶自絲絲冒著白氣，中間一個小小甜白瓷碗里，鮮紅的西瓜、碧綠的葡萄、玉黃的甜瓜，都挖成圓圓的一粒粒小球兒，上面澆著蜂蜜和牛奶，伴著碎碎的冰粉，看著就甜香誘人。

小雪“哎喲”一聲，說：“郭大小姐真是巧，做出來的吃食不但好吃，還總是這么好看！難為王嫂子送來的快……夫人快嘗嘗，化了就不好吃了。”一邊說一邊已經遞上一只小銀勺。

蘭汀猶豫了一下，她在家診出身孕時，母親知道這一胎好不容易才盼來，曾千叮萬囑了她許多孕期的禁忌，這冰碗雖好吃，卻十分寒涼，并不適宜孕婦吃。但她有孕的事情眾人都不知道，笑瑜一片好意，倒不好辜負，況且自己身子素來健壯，少吃一口應該無事。于是接過小銀勺，嘗了兩口，才擱下勺子，問王嫂子：

“果然好吃……你們小姐這幾日都在做什么？我連日來有些苦夏，也沒派人去望她，等過幾日身子爽利了，請她過來聚聚。”王嫂子看她只吃了兩小勺就放下了，便笑著說：“我們姑娘好著呢，老太太怕姑娘中了暑熱，特地把她搬到了自己的碧紗櫥里，只跟著老太太，清凈了許多。”又陪笑道：“夫人怎么只吃這么兩口？可是不合口味？夫人再細嘗嘗，有什么不好的告訴我，回頭我們姑娘再做好的送來。”

小雪也在一旁說：“夫人今日一直沒胃口，天又熱得慌，吃了這個，涼涼甜甜的正好開胃。”

蘭汀卻不過，便又吃了兩口，才把勺子遞給小雪，擺手道：“不是不好吃，是我這幾日總不想吃東西。小雪拿去和初晴她們一起吃了罷，別化了。”

王嫂子望了小雪一眼，小雪已經端著碗笑道：“初晴向來不愛吃甜的……夫人的恩典，偏了我一個人吧。”不等初晴和蘭汀說話，已經捧著碗一徑出門去了。初晴啐了一口，笑道：“這丫頭越發沒個規矩，一口吃的都怕別人搶！”

蘭汀因見時間不早了，怕老夫人那里該擺晚飯了，急著過去伺候，便對王嫂子道：“難為你跑一趟，天兒不早了，我也不留你，回去問你們小姐好，過幾日我再請她過來散散。”一邊命初晴賞了王嫂子，又把莊子上送來的新鮮瓜果裝了一籃子讓她帶去給笑瑜，王嫂子道謝著出去了，她才急匆匆整理了衣妝，帶著初晴往老夫人那里去。

衛國公府的老夫人陸氏自從丈夫去世，便搬離了上房正院，讓給了長子長媳，自己住到了第六進的春暉堂，鄧旭怕她寂寞，就把兩個未嫁的妹妹——嫡出的胞妹三小姐鄧曉和庶出的四小姐鄧曇挪到了春暉堂的左右廂房里，每日陪伴老夫人。

蘭汀踏進春暉堂的正門時，陸老夫人已經在八仙桌后面朝著門坐下了，鄧曉鄧曇分坐在她的左右手，鄧曉肩下還坐著老夫人的一個娘家侄女陸徽娘，也因喪了丈夫，投奔到姑母這里來尋機另嫁的。鄧旭的胞弟鄧昭的妻子，二夫人林氏正站在地下領著丫頭們布菜，一眼見到蘭汀進來，便笑著說：“大嫂可是來遲了。”

林氏年輕嬌俏，出孝后才嫁過來，跟蘭汀剛做了一年的妯娌，為人精明爽利，愛說愛笑，蘭汀因她性子和自己妹妹芷岸有些像，很是喜愛她，兩人平日里相處的不壞，因此蘭汀先朝陸老夫人告了罪，又拉著因她進門特意站起來的鄧曉手臂，示意她們姐妹坐下，才微笑著接了一句，“我來得遲，才顯得你孝順呀。”

一句話把大家都說笑了。

鄧曉抿著嘴兒說：“二嫂再能說，總也說不過大嫂。”

陸老夫人當初驟然喪夫，一下子老了十歲，四旬出頭的年紀，眼角眉心已經布滿了細細的皺紋。因著守寡，也不再用脂粉，看著更是顯老。雖然已經出孝，仍然穿著十分素凈，一身月白銀藍菊花素縐緞的褙子，套著秋香色素面實地紗的比甲、白絹挑線裙，頭上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看上去越發的和藹。

她覷著眼看了看蘭汀，說：“瞧著你眼下有些發青，這幾日可是沒睡好？”

太夫人是工部尚書家的小姐出身，年輕時候也極能干，只是她與老國公十分恩愛，又比老國公小了七歲，素來敬重丈夫，無論大事小事，都聽老國公的，是個以夫為天的婦人，因此并不愛攬權逞才，蘭汀一過門她便放了手，將中饋交給了蘭汀，婆媳之間也一直客客氣氣的，相安無事。

“我素來怕熱，這幾日又悶了些，故而睡得不太踏實。”蘭汀微微笑了笑，掩飾地拿過一雙筷子，給老太太和妹妹們布菜。

“既這樣，你不要忙了，在你妹妹旁邊坐了，先喝碗湯。”陸老夫人轉頭吩咐身邊的大丫頭金枝，“把我早起燉的人參雞湯拿來，給大夫人倒一碗。”

金枝應了一聲，果然倒了一碗湯過來。

蘭汀不好不接，她素日最怕人參味兒，只是這次見那湯燉的清淡，倒不是太油膩的，且母親說過，懷孕初期正是需要略微補一補的時候，況且這幾日確實睡得不好，便謝過老夫人，倒喝了多半碗。

陸徽娘在一旁湊趣：“大嫂子再睡不好，看著也跟一朵剛開的鮮花似的水靈，倒比得我們都像姐姐了，老太太還一個勁地給大嫂子進補，越發把我們比得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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