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做噩夢

她出門后，林二夫人和徽娘也跟著告退，鄧曇一直觀察著，看鄧曉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是有事要和林太夫人說，也知趣地回了房。鄧曉見屋里只有她二人，這才攙著母親的胳膊，挨著母親低聲說：“娘，我聽說大哥這陣子很少回內院，大嫂這幾日又總神情不太好，莫不是他們兩個鬧什么事了？”

陸太夫人沉著臉不說話，只是一直看著屋內的八扇屏風，似乎這屏風礙了她的眼，擋了她的視線，半晌才說：“你莫胡說，你大哥不過公事上頭忙，又不是沒回來。便有什么事，你大嫂性子和善，也斷鬧不起來。你女孩子家家，不要管哥嫂房里事。”把鄧曉說得撅起了嘴，太夫人借口累了，把女兒打發了出去，才長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冤孽！”

蘭汀這日晚飯也沒吃幾口，沒情沒緒地洗了個澡，早早便躺下了，只是在床上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將海藍色錦緞撒金絲鴛鴦軟枕靠在背后，摸著小腹，殿內息了蠟燭，一絲不安的情緒在腔內游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卻聽得窗外響起隱隱雷聲，一聲比一聲近，半晌，果然唰唰唰下起雨來，轉眼間電閃雷鳴，雨勢越來越大，屋檐下的鐵馬被風吹得叮當亂響，窗外的芭蕉葉子更是被打得響聲一片。

多日悶熱的暑氣總算是借著這場雨退了，窗戶縫里也微微有水汽和涼意彌漫進來。

蘭汀睜眼，黑暗里靜靜聽著雨聲，湖水綠的輕紗、刺繡著如意云紋的床帳如煙如霧，像一團濃濃的云煙擁著她，讓她感覺有些虛浮，只覺得胸口有些突突的難受，屋內濃黑如墨，偶爾一道閃電亮起，又瞬間沉入黑暗中，耳中只有噼噼啪啪急雨的聲音，聽不到屋角蓮花漏壺的點滴聲——大概已經過了子時？

門上忽然“嗶剝”一聲，蘭汀的心不由一跳。

果然門隨即“嘩”一聲開了，雨聲驟然加大，一股帶著冷氣和濕意的風驀然卷了進來，將床帳吹得齊齊飄飛，蘭汀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冷噤，剛剛轉過身來，來人已經到了床前，緊緊抱住了她。

“蘭……”聲音低啞，濃重的酒氣瞬間包裹上來。

蘭汀有些訝然，微微掙了掙，鄧旭許久沒有這樣的時候了，他素來并不擅飲，因此除了公務上的應酬，極少沾酒，怎么會喝得這么多？有些擔心他的身子，喝的這樣多，明早起來必定頭痛。想喚來小雪去熬幾碗醒酒湯，卻聽見鄧旭一直喚自己的名字。心下像是觸動到了哪里，有段時間鄧旭已經沒有這樣相待自己，雖有點疑惑，也只是以為兵部事務多，絆住了他的腳。許是朝廷上不遂意，兼之公務繁忙，多喝了兩口舒緩一下心情。

他的衣服潮濕，顯然是被雨淋到了，蘭汀見他熱熱的呼吸濃濃拂在自己耳邊，又如孩子一般呢喃著喚自己的小名，頓時心軟了。于是任他抱著自己，溫柔地抬手將他臉龐上的潮濕抹去，說道：“鄧旭，把濕衣服脫了再躺下好不好？有什么事，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鄧旭松開她，一動不動，似乎在黑暗里看她。蘭汀也只是眼前黑的更加厲害，似乎他將窗外唯一的亮光擋去。只聽見外面雨聲敲打著窗欞，急促無序，惹人心煩。

蘭汀揚聲叫了一聲“小雪”。自己懷著身孕，鄧旭雖然不壯，可他醉了酒不肯乖乖脫衣，若是自己一人照顧他，未必肯忙的過來。今晚是小雪值夜，可是屋外居然沒有動靜，也沒有聽到進來的腳步聲，是雨大了沒聽到？待要高聲再叫，鄧旭已經忽然將她壓在了身下，熾熱的氣息緊緊包圍在耳邊。蘭汀被那濃重的酒氣一噴，頓時有些暈眩欲嘔，他壓得緊，衣服上的濕氣弄潮了她的寢衣，濕冷得十分難受，她費力地想要推開他的肩膀：“鄧旭……你起來，你衣服濕了……先把衣服脫了……”

鄧旭不聽蘭汀怕他壓著肚子，只得用力拼命推他，一邊好言好語哄勸：“鄧旭……先起來，你把我的衣服也弄濕了呢。”

鄧旭半坐起來，反手將自己的長袍脫了順手往床外一扔，一手解著中衣的帶子，一手就去剝她的衣服。蘭汀急忙微微躲開，鄧旭卻不許她動，蕭蘭汀不知鄧旭今晚為何如此反常，刺鼻的酒氣熏的她一直皺著眉頭，也生怕孩子有個什么閃失。

蘭汀黑夜里看不清鄧旭的神色，只是本能地抗拒，她略有些疑惑，鄧旭不是控制不住的人，也仿佛不像是往日尋常的酒醉。慌亂中只得盡力地縮著身子像后退。“鄧旭，萬一傷著了孩子那就不好了，要不今晚你去書房睡吧。”

一道閃電突然劃過，將幽暗的房間里照得微微一亮，電光火石間，她突然看到鄧旭赤紅的眼睛和獰猙的神色轉瞬即逝，房間里重新暗了下去，一聲巨大的雷聲轟隆隆的仿佛正落在了近處，屋頂都似乎震動了。

“小雪……小雪……”她高聲大叫，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驚懼，胸口驚悸地發緊。

室外卻依然寂寂無聲，只有一聲緊過一聲的炸雷滾過天際，暴雨如炒豆子一般，噼噼啪啪亂打在房頂上，讓她感覺整個人都好像浮在了水上……

蘭汀突然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那種排山倒海呼嘯而來的驚悸又一次把她淹沒……

“姑娘醒了？”帳外的丫頭想是聽到了動靜，一邊關心地問一邊撩起淺妃色細紗帳幔：“姑娘又做噩夢啦？”

“明心？”她一時分不清身在何方，眼神中充滿了疑惑與迷茫，看著眼前穿著白綾小襖、天青比甲，有一張圓圓臉兒的丫頭，喃喃地問：“怎么是你？”

“可不是婢子嗎？”明心把兩邊帳子分別掛到銀鎏金倒垂百合花的帳鉤上，扶著她起身“到底之前昏睡了這么久，姑娘這還沒全好呢，萬幸沒留下什么癥狀，多養養就好了。”

蘭汀怔怔地靠坐著，沉默了一會，終于清醒過來：她已不是原來的蕭蘭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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