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晨晨覺得自己不缺什么，可方女士似乎覺得她什么都缺。明明家里有幾柜子衣服鞋子，還要買新的給她。不過對于之前服裝的品味，童晨晨不敢茍同就是了。她不認為自己多會穿搭，可經典的黑白灰總是挑不出錯。

        然而，方瑜華女士明顯對寶貝女兒現在的品味不敢茍同。

        “寶寶，咱衣服是不是有點太素了？”

        “白鞋……白鞋不太好吧？一點花都沒有。”

        “不要嗎？我覺得這個碎花的小裙子很適合你啊？”

        看著胸口開了個洞的毛衣裙，童晨晨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她發出了靈魂拷問：

        “學校應該有統一校服的吧。”

        “有啊，但你哪穿過，每回不都披著進校門就扔一邊了？”一說起這個，方女士有些痛心疾首：“寶貝啊，以后有人檢查，你多少還是裝裝樣子，你知道上學期你一個人就扣了你們班五百多分，你們小江老師每個月班主任費都不夠給你扣的。”

        童晨晨“噢”了聲，心里沒有絲毫愧疚，甚至想給自己點個贊。

        陪方女士逛了一上午，中場休息時間，方瑜華女士問她想要吃點什么。對食物一向無可無不可的童晨晨隨手指了指旁邊的麥當勞。然后，她就在方女士絮絮叨叨“不要吃垃圾”的論調里，換成了壽司店。

        但對于方女士的啰嗦，童晨晨并不覺得煩，已經很久沒人這么絮叨她了。從前，她工作起來沒時沒點是常態，吃飯更是怎么方便怎么來，久而久之就積攢下一身毛病，胃更是三天兩頭的罷工。于是，久違的關切讓她的心情莫名柔軟。

        精致的手捏飯團放在小瓷碟里，隨著傳送帶運到每一桌食客面前。童晨晨坐在方瑜華女士旁邊，看她刷手機。

        等一等……

        “啊呀，你們小江老師竟然給我點贊了誒！”

        方瑜華女士挺開心的，手機屏幕湊了過來，然后童晨晨就看到自己以一個相當高難度的姿勢出現在畫面里。

        童晨晨差點吐血三升，直到她看方瑜華女士配圖文案，和夾在無數昵稱之間的“小江老師”的贊，只覺得眼前一黑。

        雖然知道方瑜華富婆出手闊綽，但這一趟買的東西還是有點太多了。

        童晨晨終于沒忍住抗議：“這些家里都有，為什么要買新的？”

        勤儉節約還是不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了！

        “你想把家里的帶到學校去？”

        “……”

        童晨晨看著環保綠色烏龜殼似的洗臉盆，問：“我去上學，為什么要帶個盆？”

        “你不是要住宿？”方瑜華伸手摸摸她的小臉：“你上學期不是一直鬧著要去過集體生活，培養一下同學感情？怎么啦，后悔了，所以其實寶寶還是想和媽媽住吧～”

        “沒有。”

        童晨晨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她覺得以她了解，這小姑娘原來可不是愿意屈就的性格。不過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晨晨姐，你家里終于讓你住宿啦。”

        童晨晨拖著個大行李箱，老遠就有人沖她招手，她的小狗腿茍為賊兮兮的湊到跟前，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今天哥哥們帶你翻墻，晚上咱們幾個網吧包夜，大殺四方。”

        見到真人，童晨晨才發現小狗腿其實并不狗腿，起碼看起來白白凈凈還挺人模人樣的，可惜了，就是長了張嘴。

        不太習慣這種距離，童晨晨稍微錯開一步，但是茍為大大咧咧的完全沒有注意，依舊粘她粘很近的說笑，一個人竟然完全沒有冷場。

        童晨晨：“……”沒看出來，還是個單口相聲的人才。

        兩人就這么向著宿舍區走，箱子里裝了不少東西，挺重的，童晨晨走的不快。穿過教學區的時候，一道聲音攔住他們去路。

        “茍為。”

        雖然不是叫自己，但童晨晨也在第一時間停下腳步，這個聲音令她印象深刻。她緩緩回過頭去。

        其實身后并不只有一個女老師，但只一眼，童晨晨就鎖定了聲音的來源。

        她見到了江漪。

        網絡上有種說法，聲音好聽的人未必好看，可江漪卻人如其聲。童晨晨這一瞬突然就理解了，為什么方瑜華女士，心心念念要把這位小江老師介紹給她小舅舅了。

        她出現在這里，就像是在拍校園劇的明星剛剛從片場出來，襯托的那些跟著她一路過來的男女教職工都成了龍套。

        但江老師并沒看她，她笑著沖茍為偏頭示意：

        “……這樣可不行呀。”

        “啊！江、江老師！”

        或許是剛剛的聊天內容讓他有點心虛，又或者是老師對學生有著天然的威壓，茍為轉身的時候明顯緊張，差點兒趴到童晨晨身上去。

        “你看童同學的箱子這么大，不助人為樂一下？”

        茍為又“啊”了一聲，終于反應過來，屁顛屁顛的伸手過來：“哎呀，我給忘了，晨晨姐，來來來給我，我拿我拿我拿！”

        旁邊男老師見此，打趣道：“你看看你呀，還沒你們江老師會追小姑娘呢，以后快好好上你們江老師的課吧，你們能跟他學的可多了……”

        江漪彎了彎唇：“那陳老師得多讓我幾節體育課了。”

        全程都沒能插上話的童晨晨：“……”

        等老師們走了，童晨晨才問：

        “剛剛那男老師是教體育的？”

        “對啊，陳胖兒啊，他看著也不像是教數學的吧哈哈。”茍為笑完了又聳了聳肩：“就陳胖兒這樣也想撩咱們老板，快找個涼快地方呆著吧。”

        “也不像是教體育的。”

        看著男人圓潤的背影，童晨晨客觀評價，旁邊的茍為笑的打顛。

        “他在追江漪？”童晨晨無意識的皺眉。

        茍為對她直呼班主任名姓似乎見怪不怪：“也不算吧，但咱江老板這么仙，我覺得這些單身老男人們要真完全沒點想法，也是不太現實。”

        “……”童晨晨撇撇嘴：“他看起來還沒江漪高。”

        “噗哈哈哈。”茍為又是一陣爆笑，不過隨即他又想到什么，“誒”了一聲：

        “我說晨兒姐，咱禿哥也沒老板高，還地中海，你之前不是還祝福他們兩年包仨，爹禿禿一窩？”

        童晨晨：“……”

        開學第一天的流程大體相同。根據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成績改排座位，各班領書發書，課代表收假期作業。

        童晨晨放了行李就離開了宿舍。

        不是她不想在宿舍歇會兒，而是茍為借著替她拿箱子的由頭，當著宿管的面光明正大的進了女寢。而且，這拎包的生生走出種皇帝巡視后宮的架勢是怎么回事兒？

        住宿是四人寢，另外三人自從她和茍為進屋，就停下了手中動作，直勾勾的盯著她和茍為看，恨不得在他們倆身上戳出幾個窟窿。童晨晨本來就不太擅長社交，更別提是和一群十來歲的小女孩兒了——完全沒有共同語言。

        “去超市吧，有點口渴。”

        童晨晨讓茍為帶路，自然不會表現出自己對學校的陌生。她其實不渴，一來為了熟悉校園環境，二來也是茍為剛剛幫他扛箱子，她決定請這個弟弟吃點東西，她快三十的人了不太好意思占人家小孩兒的便宜。

        還沒走到超市，遠遠的，童晨晨就見到超市門口或立或蹲著幾個男男女女。這情形讓童晨晨有點熟悉，在美國，街頭巷尾、汽車旅館甚至加油站都能見到這樣的小青年，頂著一頭夸張的彩毛，衣服松垮，裸露的皮膚上有妖艷的巫女或者猙獰的鬼頭。

        她被這樣的人圍過，對方西瓜刀甩啊甩啊，陰沉著臉對她說“中國人？錢包拿過來”。那時候，溫寧博士看了眼對方青黑眼窩和手臂上針眼，果斷掏錢。遞出的動作比對方掏刀更快，黃毛被她反應弄得也是一愣，留下句“窩囊廢”、“黃種人”就跑了。

        兩個小時后，黃毛被人扭送警局，判了五年。

        有過這樣的經歷，童晨晨走過去的時候就謹慎了許多，哪怕面對的，只是一群叼著棒棒糖、不好好穿校服的學生。

        不等童晨晨走到近前，幾人都注意到了她，幾乎是同時蹭的一下站起身，向著她們圍了過來。童晨晨心里一突，下意識的停步，劇本卻一瞬間反轉：

        “晨er！”

        “晨姐！”

        “晨寶！”

        所有人都是一臉欣喜的看著她，還有短發打耳釘的清秀小姑娘來摟她肩膀。

        童晨晨：“……”小丑竟是我自己。

        于是，請茍為吃東西變成了請所有人吃東西，大家倒是一點都不和她見外。好在方瑜華女士約莫是覺得她住校挺可憐的，給她校園卡里充了日最大限額兩萬，學校超市雖然貴，但請一群小弟弟小妹妹吃零食童晨晨還是請得起的。

        茍為這時候倒是挺靦腆的，還要童晨晨招呼：

        “你吃什么自己拿啊。”

        “害，不用不用。”

        童晨晨不想欠人情，隨手拿了兩瓶剛剛他們都拿了的飲料，刷完卡遞給他一瓶。

        茍為還是不要，磨蹭半天小聲和她說：“你先拿著，回去再給我。”

        “這為什么？”

        “一會兒和你說。”

        直到走的看不見超市了，茍為才搶過飲料咕嚕嚕灌了幾口。

        “你這是什么病。”

        “徐潞啊姐姐，你沒看見么？我去，瞪我好幾眼了她。”茍為拍拍胸口手動壓驚：“不行不行以后我還是和你保持點距離。”

        童晨晨知道茍為說的誰，那個小姑娘剛剛搭她肩膀來著。

        “她瞪你干什么？”頓了頓，童晨晨腦子終于靈光了：“她喜歡你？”

        “我靠！”茍為在她旁邊激動的差點飛升：“她喜歡你啊我的晨晨姐，她當然是喜歡你了！”

        童晨晨只愣了一下就“噢”了一聲：“那沒事，我對她沒興趣，對你也沒。”

        茍為：“……”雖然事實好像的確如此，但晨晨姐如此直白，聽著怎么還是有點扎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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